王文龍緩步走出人群,趙柳真手下的人立刻將槍指向他:「站住,不准前進!」
「我叫王文龍,字建陽,」王文龍一臉笑容的拱手,「不知趙少爺可曾聽過我的名字?」
趙柳真當然知道王文龍的大名。
十年前他們家也是一文不名的流民,能來台灣還是拿了三一教的資助,這筆錢就是王文龍幫忙出的。
趙家老一輩因此和三一教的關係很好,甚至到現在家裡還掛著瓜菜仙人的畫像。
趙柳真看著王文龍,不知該怎麼說話。
王文龍一臉誠懇的說道:「趙兄弟,我知道你們家是開礦的,今天的事本和你沒有關係,把教堂還回來,你們走人就是了。」
王文龍並不想跟本地所有大戶撕破臉,只要能把鳥糞石推行下去,提高台灣的糧食產量,他甚至能夠接受讓大戶參與買賣。
早在宣傳鳥糞石功效之時,王文龍就已經讓三一教聯絡大肚溪一代的顏家等大族,試圖讓他們也來參與本地的鳥糞石貿易。若非如此,顏善彩也不會清楚,知道鳥糞石全都囤積在大肚溪教堂。
但就和原時空台灣工業化前夕的公私合營一樣,本地的地主沒有一個人願意用錢財換掉自己手中的人丁控制之權。
趙柳真臉現猶豫之色,他既不想得罪大肚溪豪強,也不想得罪王文龍,但思索再三,他還是覺得趙家在台中混,交好本地豪強比起討好王文龍更為重要。
他下定決心,回頭呵斥手下道:「把大門守好!顏家人來接手之前,誰也不能放外人進教堂!在這地界,除了咱們自己幾家弟兄,還輪不到外面的人說話!」
王文龍眼露凶光,抽出腰間長劍:「趙朋友,這事沒得商量,一句話,讓路還是不讓?」
趙柳真也有些膽怯,但還是嘴硬說道:「你莫要嚇我嗎?我就不信在大肚溪你敢殺人!」
「那就對不住了。」王文龍嘆口氣。
寒光一閃,趙柳真那一刻的驚訝表情永遠停留在了臉上。
他的身體直直往下倒去,到死還不敢相信王文龍居然真的能動手。
在趙柳真被捅死的那一刻,他身邊兩個親隨就想要和王文龍拼命,大鐵椎一步上前,鐵錐甩出,兩人中一個胸骨直接被打斷,另一個則被鐵鏈掃斷了大腿。
看到趙柳真被殺的時候,陳彤心中嘆了一口氣,他原本還想維持三一教和台中地主間的平衡,但現在的情況雙方已是不死不休了。
他直接指著教堂正門大吼:「開炮!」
台南港李家的青銅快炮早已經裝好子藥,在這麼近的距離上,所見即所得,稍稍瞄準之後,一炮便發射出去。
轟隆一聲,半座教堂的正門倒塌,牆上值守的趙家壯丁死傷一片,還有些趙家人剛才站在房頂上耀武揚威,此時因為炮口轟擊建築的震動都從樓上掉下來,斷手斷腳,躺在院子裡呻吟。
三一教的武堂是在抗倭戰場上練出來的底子。
這群客家人過去械鬥的對象都是同為開墾百姓的閩南、福州人,倭寇肆虐沿海的時候聚集在沿海平原上的客家人也是被倭寇騷擾的不輕,他們哪裡打得過這種正規軍的炮火?
看著身邊人的慘狀,剩下還能動畫的人也是一臉驚訝,很快就被繳了械。
一通打鬧,太陽已從東天升起,連夜趕來教堂的顏家佃戶以及附近幾個客家人村落的援軍也都來到了教堂附近。
三一教大肚溪教堂本就開在一處熱鬧的集鎮中,一晚上的吵鬧後,天明時分不少市級上的商戶百姓也悄悄打開窗子,躲在屋裡通過窗戶看外頭情況。
見到一地的死傷,眾人都是愕然。
來支援的顏家佃戶和客家移民議論紛紛。
「這是打仗了?」
「三一教的道爺打趙家?」
「還開了炮?」
「誰膽子這麼大?敢對趙家動手?」
「躺在門口那一個莫不是趙家的趙柳真?」
「天爺,這下可是捅了大簍子,誰這麼莽撞?」
「咱們這是進去是不進去?」
「老爺,我早飯還沒吃呢,別見血呀……」
福建移民大舉來到台中開發已經十年,百姓們已然漸漸接受豪強統治。在許多人的信念里,無論是朝廷還是三一教,都對於這些豪強敬畏幾分,哪怕改朝換代,這些豪強依舊是人上人。
當看到三一教敢對豪強動手之時,眾人的第一反應都是驚愕,仿佛世界觀的一部分被撬動了。
特別是趙柳真所在的趙家,以前是何等的不可一世,原來也這麼輕易就能被打敗?
連前來支援的客家人這時都不敢往前,只是圍在外邊看局勢。
王文龍看著地上的趙柳真,也是嘆了口氣,他本不想把事情搞到如此境地,可是若不做出個先例,鳥糞石在台灣的推廣只怕困難重重。
趙柳真和顏善彩在台中雖然算是大豪強,但放在整個台灣的豪強之中已經是比較弱的那一批了,若要動手震懾台灣,他們已是最容易處理的對象。
現在局面搞成這樣,不把為首的趙家和顏家整治一番,日後事情只會更難做。
下定決心,王文龍走到教堂門口,在眾目睽睽之下叫人把顏善彩拖上來。
顏善彩萬萬沒想到三一教真能動手,他到教堂時也就帶了幾個隨從,當聽到炮響的那一刻,他自己已經嚇軟了。
顏善彩被拖到王文龍面前,王文龍扯著他的衣領便問:「搶占我的鳥糞石是誰的主意?」
「是……是我。」顏善彩聲音有些顫抖,但還是強撐著說:「我們幾家人在這裡開拓,蓽路藍縷才有如今的局面,多不容易,建陽先生,你這鳥糞石販進台中會惑亂人心,人心一亂,我們這些人還怎麼組織本地百姓開拓土地,抵抗山民?三一教和你執意為之,為了大義,我也只能如此!」
「放屁!」王文龍氣憤道:「你顏家在大肚溪開墾十年,最初所收的課不過是三成,已經能夠掙得一份富貴,手下的佃農每年也能有所屯糧,後來土地越大,所收的田課卻越來越高,到如今每戶人家你都要收他五成以上的田課,使得你手下佃戶個個掙扎溫飽。你還要派他們徭役,讓他們免費給你開山場、修水渠,私派徭役,只這一條就是犯罪。貪得無厭,還口口聲聲說是為了開拓,簡直無恥之尤?」
「你這樣無義之人,手下百姓為什麼要聽你的話?我大明六省大災,糧食急缺,你明知道鳥糞石可以使得糧食產量增加三成以上,價格又極其便宜,卻故意不讓佃農使用,只為繼續壓榨他們,這就是你所說的大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