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
福建地方上的案子原本是由按察使司的臬台審理,但現在官場缺人,派來福建的按察使還在上任路上,負責刷卷巡按御史更是在河南,有些什麼案子省內各級官員只能酌情處理。
直接影響自然是權力混淆,許多原本應該走司法保密程序的案子,現在變得人人可看,地方豪強,想要插手司法,脫罪買命都容易許多。
福建巡撫陳子貞正準備前往受災嚴重的福清視察農田,突然接到手下送來的消息,原來是一張近日台灣的命案卷子送到了福州。
打開這案卷一看,陳子貞不禁愕然:「這王建陽在台灣搞的什麼事情?」
福建巡撫衙門裡的小吏有些還是徐學聚時期留用的,這些人普遍對王文龍觀感不錯,負責抄卷的師爺道:「撫台大人,這王建陽又做什麼事了?」
陳子貞把那捲宗往桌上一丟,冷哼道:「什麼事?殺士紳!還是地主大戶,一個時辰里殺了兩個!」
師爺聞言也是一驚。
對於官府來說,普通百姓的命案和大戶的命案完全就是兩碼事。
大戶人家關係深,能請得起讀書人為他們辯護鳴冤,甚至自己門中就有秀才老爺,隨時可以到官府說話。
別以為明末地方官真能隻手遮天,這年代也有許多上訪戶,有的大戶人家連功名都不要了,硬是要打官司,拿著大明律上堂,連地方官都說他們不過。地方上壓下去,人家還可以去御史處告狀,逼急了,上京城告御狀。這一個個狀子都能成為地方官在從政之時受人拿捏的把柄,沒有官員不怕這種事情。
師爺說道:「王建陽是八閩養望之人,不好輕動的,撫台大人還是等待更多消息,剛好有所表態。」
衙門中的消息多是這些師爺小吏透露出去的,陳子貞也知道王文龍在福建的關係很深,現在的確消息還沒弄清楚,他不好事先說話,於是吩咐手下:「把台灣的這消息弄清楚!」
又等了兩天,台灣那裡送來更多卷宗,陳子貞總算把事情摸了個大概,苦笑說道:
「這王建陽真能鬧事,台中的顏家和趙家把他的貨物扣了,恰好這個貨物又是王建陽用來給台灣糧食增產的鳥糞肥,是以兩邊起了衝突。這顏家趙家惹誰不好,滿天下文人之中王建陽也是難得的頭鐵,白送了兩條性命。」
陳子貞最開始看到卷宗的時候,以為王文龍殺了個地主,但得知顏家和趙家雖然是台中大戶,但是他們都才發跡不到十年,族中一個秀才也沒有,甚至還沒開始結交福建本地讀書人後,他對這樁案子的評論瞬間畫風突變。
在他現在的敘述里,趙柳真和顏善彩之死已經算是「白送」。
王文龍是朝廷命官,顏、趙這種小家族還不是隨便擺弄?
也就是在台灣,若在福建本地,像顏家趙家這樣實力的家族,連招惹王文龍的機會都不會有。
而且王文龍殺人殺的有理有據,還有人證物證,三一教徒異口同聲。
「撫台,此事我們不如表態支持王建陽?」師爺笑道。
陳子貞稍稍思索,點頭同意。
王文龍如此有名,他現在殺了兩個地主肯定會在福建引起一些討論,這時陳子貞站出來幫王文龍說話,能夠給王文龍做些情面。
更重要的是王文龍給他寫了信,信中表示台灣這一季糧食打下來後,可以有二十萬石賣往福建。
僅僅為了這一點,陳子貞就會站隊支持小哇。
同時,前往他們島的福建移民也再次開啟。
原時空正是這一次大旱災中,陳子貞開始給顏思齊送來大量福建移民,讓剛剛從日本逃回的顏思齊在台灣站穩了腳跟。
本時空台灣移民路線更加純熟,陳子貞要減少福建旱災的損害,籌畫移民前往台灣自然是最好選擇。
王文龍估計台灣這一季水稻就能有二十萬石餘糧賣回福建已經讓陳子貞喜出望外。
要知道此時台灣人口也不過二十萬出頭,等於平均每人無論男女老少都能交出一石的糧食。
若是沒有鳥糞肥的推廣,這個數字全然不可能達到。
由此陳子貞也對於這鳥糞肥產生興趣,王文龍隨信給陳子貞送了兩筐的鳥糞肥,陳子貞當即叫人將一半肥料施在自己的花園中,另一半則由他帶去福清施在田裡,看其效果。
鳥糞石的效果幾乎是立竿見影。
這年夏天,陳子貞花園中的幾棵楊梅產量幾乎超過原本的一倍,各大飽滿的鮮果壓的枝條都墜了下來。
福清的縣學用來試驗的學田,更是在缺水的情況下長勢居然和平年差不多,當地百姓還以為佃種的農戶用了桐餅拔肥。
為此幾戶佃農還找到學官抱怨,說這佃農損人不利己,旱災之年用桐餅拔肥產量增加不了多少,還把好好的田地給搞壞了,以後讓別人怎麼租佃?
這是佃農間的大忌,桐餅能夠促進水稻生根,把地里的大量養分都吸走,並且使得突然板結。種稻的農戶若是用了桐餅,這一季的稻子會極為豐產,但往後一兩年土地的收成都會大減。
聽說用的是巡撫大人帶來的肥料,這些農戶才罷休。
看到鳥糞肥這個效果,陳子貞早已心悅誠服。
他先是就顏善彩趙柳真之死作出表態:「顏、趙二人搶奪財貨,其死概是咎由自取,與旁人無涉。為壟斷田畝而阻撓百姓購買肥料,更是無恥行為,王建陽當面對峙,已是仁至義盡。顏趙依舊亂戰而死,當知為惡之人不可救也。何損王建陽之聲名乎?」
事發小半個月,隨著陳子貞的表態,後續有人想拿王文龍這事做文章都不好動手,他們必須先顧及到陳子貞的面子。
即使陳子貞又為鳥糞石貿易大開方便之門。
王文龍的鳥糞石在台灣一地銷售都不夠,此時福建各家又來求購,一時間鳥糞肥價格都被炒的上漲。
為了讓老百姓都能用得上鳥糞肥,王文龍連忙又招更多水手,增加前往諾魯島的船隊頻率。
有了陳子貞的背書,鳥糞貿易也成為許多人想要參與的買賣。
先是李旦進場,緊接著福建沿海各路勢力也紛紛前來配股,幾個月的時間,鳥糞肥貿易的股本就從二萬兩擴增到接近二十萬兩的規模。
原本的開發團隊晉級成為「諾魯開發公司」,連龍洋開海公司都來參股。
新公司有人有錢,直接在福建沿海便開始浩浩蕩蕩的組織船隊,還有海主介紹擅長開礦的技術人員前往諾魯。
諾魯島不再需要保密,不僅開發公司的火力足以阻擋外人對鳥糞肥貿易的覬覦,就算歐洲人挖了鳥糞,他們的主要貿易對象也是大明。沿海這麼多勢力入股,足能讓歐洲人一斤鳥糞肥也賣不進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