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衡帶著人,跑遍了京郊的酒樓、菜市場,收購了一批鴨毛、鵝毛。
收購不是目的,他按照我的意思,與各地的老闆說明,以後花枝巷南邊有個小院,掛了「收購鴨毛鵝毛」的牌子。
收購價並不算高,一斤干鴨毛五文錢,干鵝毛八文錢,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嘛。
如此一來,大家自然會留心的,等積攢得多了,就會親自送過來,再也不用自己上門了。
小院的鵝毛、鴨毛堆成山,且陸續有人送貨上門,齊衡便開始招募女工做棉衣。
事先說好,招的人只要針線活過得去就行,不需要多高深的技法,但必須要到小院做工,每天做四個時辰,按件付工錢,一件二十文,中午供飯,報酬按天結算。
消息傳來,很多人都上門求收留。
經歷現場考核,很快就選出了四十名女工。
我親自去看,見一切井井有條,五人負責裁剪,另三十五人負責針線活兒,心裡很滿意。
為了方便省事,這第一批的羽絨衣是均碼,比照著大盛北疆們大多數將士們的身材做的,基本大差不差。
我定了規矩,每件衣服的含絨量,要在八兩以上。
做一件衣服的衣料,折合下來,大約要三十文左右。
如此算下來,做的衣服,反倒是手工費占了大頭。
齊衡匯報導:「熟練的女工,一天能做七八件,每件奴才都親自驗收了,必須針腳細密齊整才行,要是不合格,得拿回去自己返工。」
我頷首道:「很好,你想得很周到,旁的話我就不多說了,你好生幫我把這件事辦好,你的功勞我自然會記在心裡,來日會給你一筆豐厚報酬的。」
齊衡喜滋滋應了下來。
春香轉著眼,笑眯眯的道:「之前東家說,這玩意兒跟棉衣差不多,不如讓我試穿一下唄。」
我搖頭道:「這種衣服,要貼身穿才暖和,以你的身材,衣服不適合你。」
春香卻很堅持:「沒事兒,將就著穿唄,不試一試,我心裡一直念著這事。」
我只得道:「隨便你吧。」
春香便挑揀了一件,說要帶回去穿,又勸小敏也弄一件。
小敏連連擺手道:「我就算了,春香姐你自己試就行,不用事事想著我。」
大家說笑著,帶了衣服一起回家。
一進門,春香就鑽回自己的房間,說要試一試衣服的效果。
我有點無聊,便去逗孩子玩。
正好華大夫也在,我們便聯合起來,一起逗孩子。
因為冬天的緣故,孩子穿了很多衣服,胖乎乎的仿佛鴨子一般。
我覺得好玩兒,伸手推了推,將珠珠推得一屁股坐倒,半天都爬不起來。
我與華大夫哈哈大笑,譚姨娘卻氣得臉色都變了,指著我罵道:「這是人幹的事兒?你還是孩子的親媽呢,我瞧著,你比孩子還要小,還要幼稚。」
我摸著鼻子,不好意思再笑。
華大夫忙為我說話:「她又沒有做什麼壞事,只是逗一逗罷了。」
譚姨娘哼道:「這還不叫做壞事?孩子是給她逗的嗎?白長了腦子,乾的不知道都是些什麼事兒。」
華大夫訕訕住了嘴。
我忍不住道:「母老虎大發雌威,義父,咱們還是暫時避一避風頭,由著她吧,不然,她定然要嘮叨個沒完。」
譚姨娘氣得不得了,伸手要打我。
正和樂融融之際,突然小廝匆匆進來道:「東家,江大監攜家眷來了,正在門口呢,說是有大好事,讓你出去迎接。」
我吃了一驚:「什麼江大監?我不認識呀。」
話一出口,我就反應過來了,宋如松的妹妹宋淑倩,嫁給了內監江波。
此人備受當今帝王重用,在內廷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被人尊稱為「大監」。
今天來的,除了此人之外,不做他想。
自然,我心裡也清楚,這人來找我,絕不會如他所說有什麼好事,絕對居心叵測,想從我身上謀取什麼東西。
我不由自主變了臉色,從內心抗拒這個人。
華大夫皺眉:「別慌,我陪你一起去,有什麼事,咱們也一起面對,不會讓你一個人扛的。」
看著眾人關切的臉色,我點點頭,慢慢鎮定下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躲是躲不過的,能做的,只有勇敢面對了。
等走出去,映入眼帘的領頭太監,身穿寬大的袍子,年近四旬,臉龐瘦削,眼神陰鬱,仿佛隱藏著許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宋淑倩臉上青腫色未消,垂著手立在他身側,一副恭順模樣,看過來的眼神,卻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毒。
「你就是大名鼎鼎的辛氏?」他開口,嗓音尖細,令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我欠身行禮:「正是,江大監是貴客,請入內喝一杯清茶。」
等進了廳,分賓主落座,丫鬟奉了茶點。
江波江內監眯著眼,打量了一下,才緩緩道:「辛老闆在京城,幹了很多大事,出盡了風頭,住處卻十分簡樸,倒是出乎咱家意料。」
我連忙道:「大監過獎了,我只是混口飯吃罷了。」
江波揚唇,笑容卻有些陰森,緩緩道:「辛老闆不必客氣,京城的事情,逃不開咱家的眼睛,所以,你的事情,咱家一清二楚。說起來,咱家與辛老闆,也算是有幾分親眷關係。」
我頭皮發麻,連聲道:「實在不敢高攀,我與宋家,早就斷絕關係了。」
江波注視著我,不說話,眼神讓人極不舒服。
敵不動,我不動。
我也沒說話,心裡鬱悶至極。
也不知過了多久,華大夫先笑著道:「江大監,老夫先自我介紹一下,辛老闆是老夫的義女。雖然是義女,但我們情同父女。」
旁人還沒說話,淑倩先嗤笑道:「情同父女?辛氏,我記得你的親生父親,如今尚在人世,只是落魄了而已。你不認親生父親,卻對著一個半路認的義父噓寒問暖,實在有些過分呢。」
我淡然道:「父慈則子孝,父不慈,子何必孝順?辛家如何對待我,我心裡自有一本帳,倒是不需要外人指指點點。」
宋淑倩冷著臉,正要繼續懟我,江波皺著眉道:「宋氏,別扯不相干的閒話,行嗎?」
他雖然是詢問的語氣,宋淑倩的身子,卻不由自主抖了一下,露出懼怕之色。
華大夫視而不見,只問道:「江大監貴人事忙,怎麼有空來見我們這些平頭百姓?實在讓我們受寵若驚。」
江波敲著桌子,徐徐道:「自然是給你們報喜來了,宋家有意與辛氏重修舊好,托咱家來當個媒人。」
「咱家想著,辛氏你與宋狀元是患難夫妻,感情定然很深厚。雖然經歷了一番波折,但如今一個未再娶,一個未再嫁,真真是緣分天定。」
「既如此,咱家樂得做這個媒人,讓你們重續良緣,百年好合。」
我聽完這番話,直接外焦里嫩,不知道該做什麼表情。
華大夫小敏等人,也都一臉震驚,說不出話來。
唯宋淑倩得意揚揚道:「辛氏,大監親自為你保媒牽線,給足了你面子,你可要識相一些,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我看著她的笑臉,想痛痛快快發一場脾氣,想直接發瘋,站起來直接將她的臉抓花,想將這些無恥的人轟出去。
但理智告訴我,此時此刻,自己什麼都做不了。
自古民不與官斗,何況,對面這人不僅是官,還是心狠手辣、手握重權、殺人不眨眼的官。
他能決定我們一大家子的生死。
這口氣,不能不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