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你不是生病在家歇著麼?怎地突然來了?」
眼前的少年郎白色衣袍上滿是泥水,看上去狼狽不堪,唯獨那雙眼睛亮晶晶的,像是雨過天晴了一般。
顧甚微瞧著,莫名的想起了栗子糕,上頭還額外的灑了一層白糖的那種。
她這般想著,腦海中一下子又浮現出了之前像桃花糕一樣的韓時宴,渾身都不自在起來。
「顧親事將我摔倒在地,不拉我起來麼?說不定腳斷了呢!」
顧甚微聽著這莫名柔軟的聲音,一下子炸了毛,她周身一個激靈,胳膊上都生起來雞皮疙瘩。
「你中邪了!好好說話!」
顧甚微兇巴巴地說道,伸手猛地一拽,直接將韓時宴猛提了起來。
他臉瞧著燒得紅,手卻是冰冰涼的,接觸的一瞬間涼得顧甚微一顫。
「公子公子!你的腿斷了麼?左腿還是右腿?」
韓時宴眸光流轉,剛要張嘴,就聽到長觀那十分不中聽的話在門前炸響!
若不是長觀不好賭,韓時宴幾乎都要以為他下了注,賭他今日要被皇城司的人打斷腿。
不然的話,好生生一個人,作甚要長一張張口就詛咒的嘴!
「顧大人,不知道可否方便讓我家公子沐浴更衣一番?我家公子如今還病著,若是這麼濕漉漉的回去,怕是要病得更厲害……替換的衣衫馬車上放著有……」
韓時宴看向長觀譴責的眼神立即變成了讚賞。
當真是瞧不出來,這狗嘴裡頭還有吐出象牙的一天。
顧甚微正在猶疑中,就對上了韓時宴一雙眸子,幾乎是一瞬間她腦海當中又浮現了在那匣子當中瞧見的少年郎溫柔繾眷的眼神。
她覺得心中一燙,正想要拒絕。
卻是瞧見韓時宴微微別了別頭,露出了被泥水弄髒的幾縷濕漉漉的頭髮,他身子輕顫像是凍得打了一個哆嗦。
顧甚微方才硬起的心腸,一下子又軟了下來。
她悶哼了一聲,「嗯。」
這一聲格外的輕,在雨點的重擊之下幾乎聽不太清,可門前的長觀像是得了聖旨,他猛地一個扭頭沖向了馬車拿起了一個包袱,然後拉起韓時宴幾乎是頃刻之間便進了屋子。
好似生怕顧甚微再過一瞬間便後悔了。
顧甚微有些茫然地看著這一切,她站在門前,垂下了眼眸,先前韓時宴撞上來後帶來的溫軟香甜仿佛還在她的鼻尖纏繞。這不是他尋常用的清冷的木香,而是甜甜地像極了她喜歡的點心。
顧甚微想著,搖了搖頭,幾步便到堂屋裡。
十里心思細,爐子上一直都溫著水,因為從前她總是不知道何時會回來。
韓時宴倒是沒有洗多久,很快便又換上了一身青色的錦袍,那袍子上繡著竹紋,看上去格外的清俊。
因為頭上沾了泥漿,是以不得不洗了頭髮,這會兒濕漉漉的披在腦後……
顧甚微瞧著耳根子一紅,好不要臉的美男計!
韓時宴卻像是絲毫沒有察覺有什麼不對一般,一臉無辜的朝著顧甚微看了過來,然後在桌邊的圓凳上坐下了。
「公子,你這頭髮還在滴水,小的給你擦上一擦。」
那長觀說著,兩隻袖子往上一擼,他拍了拍肩膀上搭著的一塊干布,在空中轉了轉,像是樊樓裡頭玩雜耍甩飛餅的小二哥。
顧甚微瞧著他那大開大合花里胡哨的架勢,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只見那一秒鐘那白布上了韓時宴的腦袋,長觀的雙手掄得飛起,活脫脫的像是在揉麵團。
韓時宴頭髮上的水被甩了出來,冰涼的水直接甩到了顧甚微的手背上。
顧甚微瞧著嘴角抽了抽,「韓御史的腦漿這麼多年還沒有被你甩乾淨麼?長觀若是開家麵食鋪子,那說不得要成汴京第一飛餅王。」
她說著,將手中的薑湯放到了韓時宴旁邊的小桌上。
長觀停了手,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平日裡在府中,都是老嬤嬤幫忙的。我自己個都這般擦的,要不就直接甩腦袋,甩上半個時辰,頭髮也就幹了……」
任由長觀搓扁揉圓,看上去可憐兮兮的韓時宴聽到這話身子一僵。
戲過了啊!
誰他娘的能夠甩上半個時辰的腦袋,你摸著你的良心問你信嗎?
若是有這本事,夏日炎炎的時候,官家身邊要什麼慢悠悠的搖扇人,直接在你頭上綁八個扇子,讓你不停的甩頭好了!風還大!
他朝著顧甚微看了過去,卻見她明顯已經看出了端倪,清了清嗓子,對著長觀道,「不用擦了,已經可以了。你且先將髒衣衫收去馬車裡。」
顧甚微無語地看著眼前這個裝模作樣的傢伙,又看著他還滴著水的發梢,沒好氣地嘆了一聲。
隨即拿起長觀放在一旁的布,扔到了韓時宴的頭上。
然後走到他的身後,動作並不輕柔的擦了起來,「韓御史來做什麼?」
顧甚微可並沒有認為韓時宴是特意來她家中沐浴,耍賴皮讓她幫忙擦頭髮的,畢竟她將他摔出去,這是根本沒有辦法預料的事情。
她不知曉,白布底下的韓時宴這會兒耳根子紅得簡直可以滴出血來。
「不是說好了要去看那宅院的麼?同人約好了總不得改期。我瞧著你這宅院也住不下了。王家如今平反,小景可以光明正大的考科舉,該是有自己的書房,再請一個好的夫子了。」
「陶然獲罪,他那宅院要被沒收,我會向官家請旨,讓那宅子重新還回來。只不過不是一兩日的功夫。」
見韓時宴說的都是正事,顧甚微那一絲絲彆扭瞬間消散了去,認真聽了起來。
「王夫人在邊關受了苦,回汴京之後怕是也要好好調養一番,太醫往這裡來不方便。再則還有李銘方,這裡怕是住不下了。」
「你不是著急離開汴京麼?那還是早日買好宅院,也好早日安頓。」
顧甚微擦著頭髮的手一頓,心中微微有些苦澀。
雖然她是想著快些離開汴京,斷絕了二人的心思,可這話從韓時宴嘴中說出來,卻是令人有些泛酸。
她沒有瞧見的是,那白布底下坐著韓時宴,這會兒嘴角根本就壓不住!
雖然之前顧甚微偷偷去探他,他已經知曉了她對他並非是沒有情誼,可如今這一頓,他更是確認無比。
他心悅顧甚微,顧甚微也同樣心悅著他。(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