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次見到顧言清，秦暖十八歲。
高考結束後的那個暑假，她因為去C大還是出國的問題，跟老爸起了爭執，一個人躲在KTV包廂喝了六罐啤酒。
帶著微醺的醉意出來時，抬眸看見長廊里舉著手機打電話的少年。
溫潤如玉，雅人深致。
這是她的第一印象。
少年側對著自己，長腿筆直，單手插在褲兜里，利落的細碎短髮，頭頂燈光打在他白皙清雋的臉上，輪廓俊朗且柔和。
他說話時臉上掛著和煦的笑，聲線溫潤悅耳，一如他周身散發的氣質，莫名激盪在她心頭。
秦暖怔怔地看著他，心跳滯了幾秒，雙頰染上一抹紅暈。
顧言清掛斷電話後往這邊走來，不經意一瞥，便見旁邊「疑似未成年」的女孩嘴巴微張，睜著一雙星空般明亮純淨的眼眸看著他。
第一次被人這麼大膽且不加掩飾地當獵物看，顧言清有些不適。
他薄唇輕抿，猶豫一下，還是謙和地跟她打了個招呼：「你好，有什麼事嗎？」
離得近了，他的聲音越發溫潤，像清泉擊打著暖玉，又帶著特有的磁性，聽得人心砰砰直跳。
秦暖當時興許是醉了，腦子不活絡，說話也直：「沒事，你，很好看！」
頓了頓，又補一句：「聲音也好好聽！」
顧言清略一揚眉，覺得有些好笑，看她年紀不大，他善意地提醒：「小妹妹，高中生不要飲酒，更不要在這種地方喝酒，不安全。」
「我不是高中生！」
她不滿地反駁他。
她馬上就要上大一了，才不是未成年！
顧言清停頓幾秒，又說：「那也最好不要來這裡喝酒，容易遇到危險。」
「這KTV是我家的！」
她高高揚起著下巴。
顧言清一怔，笑了：「那，你高興就好。」
秦暖覺得他笑起來的樣子，像冬天裡的太陽，暖暖的。
她心上再次悸動了一下。
顧言清卻沒再說什麼，越過她，準備進包間。
秦暖這會兒迷迷糊糊的，臉皮也厚，堵在了包間門口不讓他進：「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呢，哪個大學的？
微信號多少？」
顧言清眉頭輕挑：「為什麼告訴你？」
「我追你呀！」
她一雙杏眸閃爍著微光，很是興奮的樣子，說話時沒有半點女孩子的嬌羞。
顧言清覺得這小姑娘一定是喝醉了，在說胡話，半調侃地道：「追我的人有點多，你先去排隊。」
秦暖愣了幾秒：「排隊要先買票嗎？
多少錢？
我微信轉給你吧。」
說著把手機微信打開，要掃他的二維碼。
顧言清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有點頭疼。
被她巴巴盯著看了半天，他嘆息一聲，語氣淡了些，疏遠又不失禮貌：「小妹妹，你喝醉了，讓人送你回家去吧。」
秦暖充滿期待的雙眸漸漸暗淡，眼帘垂下去，側身讓開了包廂的門。
顧言清看她一眼，推門進去。
奢華寬敞的包廂里一群人正在唱歌，看見顧言清進來，起鬨讓他來一首。
顧言清不會唱歌，但抵不住大家的熱情，側目掃到旁邊放著的鋼琴，便隨便彈了一首助興。
一曲結束，何少陽帶頭鼓掌。
顧言清淺淺一笑站起來，去沙發上坐下，並不多話。
何少陽坐在他旁邊，手臂搭在他肩頭：「清哥，好容易出來玩兒，也沒見你有什麼興致。」
顧言清揉揉眉心，倚在後面的靠背上，姿態隨意：「最近接了個兼職，程序寫到一半沒了頭緒。」
何少陽拍拍他肩膀：「你不會真的放著騰瑞集團這麼大的家業不肯要，想在計算機這條路上走到黑吧？」
何少陽跟他是高中同學，去年高考後他學了金融，顧言清作為成績最優異的學生，卻考了C大計算機。
都知道C大計算機是王牌專業，但他可是顧言清啊，騰瑞集團唯一繼承人。
騰瑞集團作為旅遊開發行業的巨頭，跟計算機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
聽說老爺子因為這事兒，差點兒就去了醫院。
顧言清不以為然，抿了口酒。
想到外面剛剛遇到的女孩兒，他一時好奇，問何少陽：「這KTV是誰家的產業？」
何少陽一愣：「遠商集團的，你不知道？」
騰瑞和遠商，一個做旅遊開發，一個做房地產，都是業界龍頭，兩家還是世交。
不過作為騰瑞未來繼承人，顧言清還真對遠商不了解。
因為他不混這個圈子。
騰瑞是他外公陸老爺子的，陸老爺子只有一個女兒，就是顧言清的母親，如今的騰瑞董事長陸菁。
作為騰瑞董事長的獨子，顧言清理所當然成為繼承人。
不過陸菁工作繁忙，天天滿世界的跑，顧言清是跟著他爸顧教授在C大住的。
顧言清是富二代，但顧教授節儉，低調，他也就不是張揚的性子，儒雅溫潤，有書香氣。
今天包廂里的這群富家子弟，他只跟何少陽熟，其他人都沒什麼交情，如果不是今天何少陽生日，拉他來聚，他是不願意過來的。
好在他身份隱藏的好，何少陽也嘴嚴，這些人並不知道他是騰瑞集團繼承人的這層身份，省了不少麻煩。
否則面對大家的奉承討好，他還真喜歡不起來。
顧言清生活很規律，睡前還要看書寫程序。
晚上九點鐘，見大家沒有要散場的意思，他便先行一步準備回學校。
出了KTV，他又看見了那個喝醉酒的女孩子，穿著條粉色連衣裙，背著叮噹貓圖案的雙肩包，在門口跟KTV的經理爭執著什麼。
顧言清順便聽了聽，大概是那經理要送她回去，她不肯，非說自己沒醉，要自己打車回去。
看見顧言清出來，那女孩的目光又落在了他身上，睜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
知道了她的身份，顧言清也不招惹，這回沒看她，攔了輛計程車坐上去。
剛要關門，那女孩擠了進來，已然醉醺醺的樣子，卻又憨態可掬：「拼車，可以嗎？」
外面的經理急了：「秦暖小姐，您喝醉了，不能隨便跟陌生人拼車，很危險的。
董事長不放心，讓我親自送您回……」
秦暖關了車門，把那人的話阻在外面：「師傅，開車。」
計程車師傅看向顧言清，徵詢他的意見，畢竟是人家叫得車，願不願意拼車不是秦暖說了算。
顧言清看一眼身邊的女孩，往裡面挪了挪，揚眉：「你住哪兒？」
秦暖很好說話的樣子：「讓司機先送你吧，我不著急。」
她因為醉酒的緣故，上車後倚在靠背上閉目養神，時不時偷瞄一眼身旁的少年。
顧言清算是看出來了，剛剛沒要到他的微信和電話，現在她想要他住址呢。
這姑娘喝醉了酒，腦子倒是靈光。
顧言清看著她：「先送你，不然就下車。」
秦暖睜開眼望著他，有點幽怨，嘟囔了一句「小心眼兒」，然後跟司機報地址：「南郊別墅。」
計程車起步，顧言清透過鏡子看了眼後面一直跟著他們的私家車，瞥一眼身旁的女孩。
秦家的千金，果然任性。
顧言清也沒再理她，因為先送旁邊的女孩，車上時間充裕，他從包里摸了副無邊框的眼睛戴上，又拿出平板開始認真敲代碼。
他本就長得俊朗清逸，如今戴上眼鏡，更多了幾分斯文和書卷氣。
秦暖痴痴地看著他，眼睛飄飄忽忽的，最後漸漸將腦袋靠在他的肩上。
顧言清回頭看過來。
女孩五官生得很精緻，眯著眼時，濃密卷翹的睫毛輕輕顫動，挺可愛的。
他推開她腦袋：「那邊睡。」
然後繼續低頭忙自己的。
秦暖皺眉，也不睡了，繼續執著先前的話題：「你叫什麼名字，哪個學校的？」
顧言清不理她。
她說：「我叫秦暖，秦朝那個秦，暖心的暖，小名是暖暖。」
顧言清視若未聞。
「我真的不是高中生，我成年了。
我馬上就要上大一了呢。」
她說著，抬頭眨巴著眼睛看他，「C大的。」
顧言清推了推眼鏡框，看她醉了酒小迷糊的樣子，逗貓似的語氣：「C大的？
還挺厲害。」
他姿態慵懶，眉梢微微揚起著，唇角掛了一抹淺笑，莫名有點勾人。
秦暖又看呆了。
居然是個小花痴……
看她口水都快流出來了，顧言清皺眉，伸出一根食指，把她腦袋戳向別處。
秦暖順勢倒在了玻璃窗上。
她又湊回來，想到他剛剛的話，皺眉：「我不厲害，調劑考進C大的，專業不好……」
「什麼專業？」
顧言清也沒什麼編程思路，索性跟她閒聊。
「電氣工程及其自動化。」
顧言清嘴角一抽：「你爸同意嗎？」
秦暖搖頭，很不高興的樣子：「他讓我出國。」
顧言清頓了頓，很客觀地說：「電氣不適合女孩子，出國挺好的。
你爸爸是為你好。」
秦暖仰著臉看他：「你高考的時候，家裡人有逼著你出國嗎？
你聽話了嗎？」
顧言清抿唇。
他當然沒聽話。
但他有自己的打算，跟她這個小丫頭片子可不一樣。
秦暖哼哼鼻子：「就不要出國！」
顧言清也不強說什麼，沉默下來，把平板裝回包里。
效率太低，還是不寫了。
她迷迷糊糊坐了一會兒，扭頭看著他，很執著地繼續問：「你叫什麼名字，沒有聯繫方式，我下回怎麼追你？」
顧言清：「……」
他推了推眼鏡框，尋一個舒服的位置倚著，雙手抱環看著她：「喜歡我？」
她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喜歡我什麼？」
她不假思索地回答：「你長得好看，聲音好聽，笑起來也好看。
我家有錢，我可以養你哦！」
顧言清：「……」
前面計程車師傅聽一路也樂了：「這小姑娘挺有意思的，小伙子，你沒女朋友的話就考慮一下吧，看人家多真誠。」
顧言清咳了兩聲，覷一眼秦暖：「就，喜歡我這些？」
她又點頭。
「膚淺。」
他淡淡說。
她往他那邊湊了湊，捧著自己的一張臉給他看：「那你覺得，我好看嗎？」
她長了張鵝蛋臉，桃腮雪膚，圓溜溜的杏眼，酒精的原因此時雙頰染著紅暈，像抹了胭脂，挺翹精緻的鼻子，櫻桃嘴巴兒。
不艷麗，但很甜美。
他剛想說「好看」，又想到自己方才的那句「膚淺」，把話咽了下去。
他還真沒見過臉皮這麼厚的女孩子。
不過看在她喝醉的份兒上，他不跟她計較。
這時，秦暖突然眉頭皺起，臉色漸漸白了幾分，面上似有隱忍的表情。
顧言清眼皮突突跳了幾下，警惕地坐直身子：「你，你怎麼了？」
「想吐。」
她說。
顧言清有潔癖，聽到這話冷汗都出來了，瞬間沒了方才的淡定從容：「師傅，停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