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連多天未曾下過雨，軍訓期間總是艷陽高照，空氣燥熱沉悶，草木垂頭喪氣，鳥兒也熱的不知所蹤。
秦暖她們的方陣在毫無遮擋物的操場上，站久了曬得人眼暈，甚至有些身子嬌弱的女生直接當場暈倒，被抬往醫務室。
看勢頭不對，教官終於吹了哨子，發話：「大家先休息十五分鐘。」
操場周圍有看台，勉強能遮陽擋曬。
得到命令後，大家紛紛往看台下面跑，之後拿著自己的水杯去接水。
齊亞蕊和蘇梓欣靠坐在牆邊不想動彈，秦暖和周盛楠兩人順便幫她們接水。
可惜很不巧，還沒接到就沒水了。
看見秦暖和周盛楠提著空瓶子回來，蘇梓欣抬頭看看頭頂的火太陽，一臉絕望：「不是吧，連水都不夠喝了。」
秦暖在她旁邊坐著，舔了下乾裂的唇：「等等吧，過會兒就有。」
這時，有學長端了一杯冰鎮綠豆湯過來，遞給教官，說是校學生會準備的。
沒有接到水的同學看著冰鎮綠豆湯，兩眼放光。
蘇梓欣四下看看，發現每個方陣的教官都有綠豆湯可以喝。
再然後，她看到了不遠處角落裡分發綠豆湯的顧言清。
她激動地扯住秦暖：「看那兒，看那兒！」
秦暖順勢看過去，就看見顧言清站在角落裡，正一杯一杯地盛著綠豆湯，然後分給其他學生會幹事，拿去送給教官。
他站的位置沒什麼遮擋物，頭上戴了頂棒球帽，白色T恤搭黑色長褲，露在外面的半截胳膊在陽光下皙白如玉，清雋五官卻頗有幾分柔和與溫潤。
離上次他大早上喊她起床，給她送衛生棉，已經三天過去了。
當時他離開後沒多久，發微信給她解釋，說是那天晚上她少拿了一包，超市阿婆讓他幫忙給她。
原本這事秦暖是有些尷尬的，但一想到他那天早上的窘態，又覺得有些好笑。
這個人臉皮是真的很薄，想法子把衛生棉還給她，也是很不容易了。
秦暖在盯著他那張臉發呆，唇角噙了一抹笑意。
蘇梓欣推她幾下：「暖暖，如果你去討一杯綠豆湯，顧言清應該會給你這個面子的吧？」
「啊？」
秦暖看她一眼，「你想什麼呢，這綠豆湯明顯是給教官準備的。」
「說不定有剩下的呢，你就去試試唄。」
蘇梓欣說著，拍拍她的肩膀，「我之前不是說過嗎，顧言清很有可能喜歡你，所以上次操場上有男生跟你表白，他公報私仇。
你難道不想證明一下，我說的話對不對？」
這話一出，秦暖心跳快了幾分：「怎，怎麼證明？」
蘇梓欣眨眼：「找他要綠豆湯啊，他如果喜歡你，應該不會吝嗇分給你一杯。」
秦暖抿了抿唇，還沒想好要不要去，就被蘇梓欣扯起來，往那邊推了幾步。
秦暖：「……」
操場上這麼多人，她下意識想縮回來，一抬頭卻見顧言清恰好看了過來，平靜注視著她。
「……」她身子一僵，調整好呼吸，厚著臉皮走過去。
到了顧言清跟前，她停下步子，看看他，再看看桶里的綠豆湯，下意識添唇，越發覺得口乾舌燥。
這裡面還有許多綠豆湯，應該，他不會小氣吧。
秦暖擰眉思索著怎麼開這個口。
顧言清抬眸看她一眼：「有事？」
秦暖吸了口氣，揚眉沖他笑：「學長好！」
顧言清低頭盛了一杯綠豆湯，秦暖巴巴地看著，然後見他把那杯綠豆湯遞給了走過來的學生會幹事：「給你的。」
學生會幹事笑應著，接過綠豆湯去了一旁陰涼地。
秦暖：「……」
「學長你累嗎，需不需要幫忙？」
「不累。」
他隨口應著，拿了只600ml的水杯，加幾塊冰進去，往裡面盛綠豆湯，沒有搭理秦暖的意思。
秦暖回頭看一眼那邊的室友，三人正盯著她和顧言清，不時竊竊私語什麼。
她深吸一口氣，再接再厲：「顧言清！」
顧言清拿著杯子的手微怔，隨即抬頭看過去。
看了幾秒，他聽見秦暖問：「你有沒有覺得，我今天有點特別？」
顧言清：「？」
秦暖舔唇：「有點特別渴。」
顧言清：「……」
顧言清繼續低頭，把手裡的水杯加滿。
秦暖皺眉：「你還欠我一頓飯呢。」
「上回去市區，坐公交還是我幫你投的幣。」
「我是你的債主！」
「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叫債主大如天？」
顧言清揚眉：「那我是不是應該把債主當祖宗似的供著？」
秦暖剛想點頭，隨即又搖搖頭，指著那綠豆湯：「也不用當祖宗，我要一小杯這個就好，就拿那個一次性杯子裝。」
見顧言清不說話，她妥協：「……那邊水喝完了，新的水還沒送來。
我，我可以出錢的。」
顧言清慢條斯理把裝滿了綠豆湯的水杯擰緊，又拿手邊的紙巾把水杯外圍擦拭乾淨。
對上秦暖快沒了耐性，似乎下一刻就打算甩臉離開的表情，他終於慢悠悠把裝滿綠豆湯的水杯遞上去：「杯子是新的。」
撥雲霧而見青天。
秦暖整個人轉怒為喜，生怕他反悔似的，趕緊接過來，連著說四五個謝謝。
見她站在這兒沒一會兒竟曬得鼻尖兒冒汗，顧言清道：「你再不走，我就反悔了。」
秦暖抱緊自己的綠豆湯，要走時又頓住，猶豫了一下，她說：「我是你債主，你給我綠豆湯是應該的，但是這個跟那頓飯不能抵消。
所以你還是欠我一頓飯。」
他壓了壓帽檐，斂去眸中笑意，語氣平和：「嗯。」
「那你什麼時候請我吃飯？」
他想了想：「你軍訓結束吧。」
秦暖比了個「OK」的手勢，喜滋滋抱著綠豆湯走了。
秦暖提著滿滿一杯綠豆湯回去的時候，蘇梓欣和齊亞蕊她們直接驚呆了。
蘇梓欣瞪大了眼睛：「不是吧，顧言清這麼大方？
要杯綠豆湯還贈送水杯？」
秦暖看著那杯子：「他沒說是送的，咱們把綠豆湯分了，還要還回去的。」
「這麼可愛的杯子，應該不是他的吧？」
齊亞蕊也湊過來，「上面還有叮噹貓圖案，暖暖你不是最喜歡叮噹貓，這完全就是按照你的喜好準備的呀！」
秦暖再次細看那杯子，藍色的水杯，上面一隻踢著足球的叮噹貓，比較卡哇伊，明顯不是男生會喜歡的風格。
秦暖突然想起來，剛剛顧言清說這杯子是新的。
總不至於，真的是給她準備的吧？
她一顆心都跟著提了起來。
李冉和三個室友坐在秦暖和蘇梓欣她們旁邊，這會兒也都沒接到水，看到秦暖從顧言清那兒拿了一大杯冰鎮綠豆湯正與室友分飲，四個人臉色都不太好看。
劉馨坐在李冉旁邊，語氣酸酸的：「秦暖，校學生會給教官準備的綠豆湯你們也要爭，這格局也太小了吧？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故意想跟我們顧師兄搭訕呢。」
張倩微笑著接話：「說到底，顧師兄是我們計算機系的，跟你們電信的女生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去，這麼上趕著，不至於吧？」
在C大，見到與自己不同系別，但比自己入學早的人，一般尊稱學長學姐。
但如果是同一個系，會稱師兄師姐，聽起來更加親切一些。
劉馨和張倩微特地將「我們顧師兄」五個字咬得極重，話語裡透著幾分優越感。
秦暖微怔，旋即勾唇一笑，問：「你們顧師兄……知道你們倆叫什麼名字嗎？」
張倩微：「……」
「顧師兄是大忙人，不知道我們的名字有什麼要緊？
他也未必就知道你呀。」
劉馨說著，又笑看向李冉，「我們冉冉可是班長兼系花，顧師兄當然認識！上回去系辦遇到顧師兄，還打招呼了呢，對吧冉冉？」
李冉攏了攏碎發，莞爾笑道：「這，不算什麼的。」
秦暖唇角輕扯，懶得搭理她們，轉頭把杯子裡最後的綠豆湯分給蘇梓欣、齊亞蕊和周盛楠。
劉馨咽了下口水，對李冉笑道：「我覺得，顧師兄向來比較紳士，秦暖開口要他不好意思不給，所以才給了她綠豆湯。
但是冉冉你就不一樣了，顧師兄跟你有些交情，你如果過去，估計不用開口顧師兄就主動給你綠豆湯了。」
李冉看了眼那邊的顧言清，有些猶豫：「我跟他，也沒有很熟呢。」
「那總比秦暖熟吧。
她一個外系的都能要到，顧師兄沒理由不給咱們自己人。」
劉馨說著，晃了晃李冉的胳膊，「你去試試唄，也算是跟顧師兄接觸的一個機會，沒準兒還能成就一段佳話呢？
你看我們姐妹幾個都嗓子冒煙兒了要。」
張倩微也巴巴看著她。
李冉望向那邊談笑風生的秦暖和蘇梓欣等人，情緒突然就被激了一下，她點頭站起身來：「那，我去試試吧。」
蘇梓欣扯了扯秦暖的胳膊，示意她看那邊。
秦暖抬頭，見李冉正向顧言清的方向走去。
走到顧言清跟前後，她不知說了什麼，之後顧言清偏頭對身邊的同伴說了幾句話，同伴扯著嗓子喊同學們過來領綠豆湯，誰都可以領。
話語剛落，早盯著綠豆湯許久的同學們拿著自己的水杯紛涌而上，把那邊圍了個水泄不通。
劉馨和張倩微幾個見此情況，也紛紛拿著自己的水杯撲過去。
等四個人捧著綠豆湯回來的時候，神情無不得意。
劉馨掃了秦暖一眼，在旁邊挨著李冉坐下來，笑眯眯道：「還是冉冉面子大，顧師兄居然把剩下的綠豆湯分給大家，肯定是冉冉替我們說話的吧，我們都是沾了你的光呢。」
李冉神情有些訕訕，抿著唇沒說話。
蘇梓欣聽著那邊的炫耀聲，跟秦暖吐槽：「都大學了，那些人可真夠幼稚的，活像個小學生。」
秦暖把玩著手裡的水杯，沒有接話。
她指腹摩挲著上面的叮噹貓圖案，思索著方才蘇梓欣的話。
這個水杯，會不會是顧言清故意送給她的呢？
他暑假見她的時候，每次背著的書包上，都是叮噹貓的圖案。
按理說，顧言清應該知道她喜歡叮噹貓。
如果不是故意的，那這個水杯……是不是太巧合了？
而且他都沒說杯子要還給他。
那她到底是要還回去，還是不還了？
她還在糾結，耳邊傳來女生激動的聲音：「顧師兄怎麼朝我們這邊來了！」
秦暖順勢抬頭，就看見顧言清果真沿著操場的跑道，緩緩走向這邊。
她們這邊都是女生，霎時間所有的目光都朝著那邊看過去，大家竊竊私語，神情各異。
李冉正出神，被旁邊的劉馨晃了晃胳膊：「是不是來找你的？」
李冉一顆心快速跳動著，唇角掛了抹笑，羞澀垂眸：「不，不會吧？」
「怎麼不會，這邊顧師兄應該就認識你，我覺得他就是來找你的。
你快過去呀！」
張倩微說著，也推了她幾下。
李冉被推搡著順勢起身，鼓足勇氣迎上去：「顧師兄！」
突然被擋了路，顧言清微怔，下意識抬眸看過去，見眼前的女生比較陌生，他遲疑幾秒：「你是？」
李冉心裡一沉，強笑著回答：「我是李冉，二班的班長，之前在系辦跟你見過的。」
顧言清想了想，沒什麼印象，淡聲問：「有事嗎？」
「……我是想謝謝您剛剛的綠豆湯。」
「不客氣，綠豆湯本來就是給教官和全體大一新生準備的。」
他說著，徑直越過她往前面走。
李冉一時被晾在原地，面上湧起一絲尷尬的潮紅。
她轉身，望向顧言清的背影，見他大步走至人群，駐足喊了一聲：「秦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