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大二這年,周盛楠已然經常外出做兼職,因為她個子高挑,以前學過舞蹈,身材勻稱,機緣巧合有了做模特的機會。
晚上蘇梓欣和齊亞蕊去操場散步,她拉了秦暖在宿舍說起這事。
秦暖想了想點頭:「那還好,咱們這個專業女孩子找滿意的工作不太容易,有別的出路未嘗不可,你自己有主意就行。」
她抿了抿唇,問秦暖:「你背上的紋身,是誰幫你紋的,我想試試看能不能遮住。」
提起腿上的傷疤,周盛楠臉上流露幾分不自信。
「這個呀,是我爺爺朋友的一個孫女,她開了家紋身店,手藝還不錯。
要不然,這周末我帶你過去?」
「嗯,謝謝。」
正說著,齊亞蕊和蘇梓欣手挽著手回來。
一進門,蘇梓欣急急忙忙跟秦暖和周盛楠八卦,一臉花痴道:「今年大一新生里,又有一個超帥的,他剛剛在操場跑步,跟我擦身而過,我去,老娘心都要化了……」
齊亞蕊也點頭:「而且是計算機系的,你說咱們學校計算機系怎麼總是出美男呢?
中了什麼美好的詛咒?」
秦暖和周盛楠互望一眼,沒有接腔。
蘇梓欣過來拍拍秦暖的肩膀:「對方據說也是個學霸,你家顧言清校草學神的位置,有點危險吶!」
秦暖坐在電腦桌前,不以為然:「我家大神已經名花有主,退位讓賢也不是不可以。」
蘇梓欣笑:「有人得瑟,姐妹們,上!」
齊亞蕊衝過來撓她痒痒,周盛楠護著秦暖,四個人笑鬧成一團。
這時,蘇梓欣收到簡訊,對著大家到:「我買的零食到了,你們呢?」
幾日前有家鋪子周年慶大促銷,四人各囤了一堆零食。
其她人紛紛看簡訊,表示也到了。
四個人說說笑笑一起去驛站拿快遞。
等秦暖抱著一箱零食出來的時候,蘇梓欣忍不住笑了:「暖暖,你這箱也太大了吧,得是我這箱的兩倍不止。」
秦暖看看大家的,好像還真是自己的比較大。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一不小心,買多了。」
「你是看顧言清做項目太忙,沒時間跟你約會,可勁兒把自己吃圓潤,好讓他認不出你吧?」
蘇梓欣調侃。
秦暖一本正經:「怎麼會,我吃不胖的。」
蘇梓欣:「……」
齊亞蕊突然出聲:「快看那邊,剛剛操場上見到過的那個。」
大家順勢望過去,便見前面路口走過來三個男生,其中一個身材高大,五官冷峻,一身黑衣更顯幾分凌厲,跟另外兩個站在一起,倒是格外有氣場。
蘇梓欣兩眼放光:「這是什麼神仙緣分,又遇見了!」
她轉而問秦暖,「你覺得這個,跟你家顧言清誰帥?」
秦暖抱著大箱子有些吃力,隨便掃一眼對面的人,也沒看清楚,只隨口道:「當然我家男朋友帥。」
蘇梓欣:「可是我覺得這個更酷,你家男朋友是天邊月,這個是冰山蓮。」
秦暖笑:「你還說顧致揚是璀璨星呢。
反正所有好看的男人,在你這兒就全都是絕等的好,形容詞還不帶重樣。」
蘇梓欣嘆息:「反正都太高,我夠不到就對了。」
「咦,那個冰山蓮好像往咱們這邊來了。」
齊亞蕊詫異了一下。
下一刻,秦暖感覺自己手上一空,大箱零食被人接了過來。
她這才看清楚對方的長相,一時愕然。
原來冰山蓮是穆陵城啊。
冰山蓮,冰山臉,這人好像確實不怎麼笑,蘇梓欣的形容挺貼切。
秦暖甩了甩髮酸的胳膊,一臉感激:「謝謝。」
跟著他過來的兩位男生見此,也順便接過其她三個女孩手裡的箱子。
秦暖對穆陵城道:「恭喜你啊,保送C大成功,不用住公寓了。
作為你的學姐,你以後有什麼需要儘管說。」
穆陵城看著手裡的特大號箱子,調侃:「嫂子買這麼多零食,我哥報銷嗎?」
秦暖楞了一下,笑:「你這主意不錯,回頭我把訂單發給他。」
穆陵城張了張口,似乎有話想問她,幾次話到嘴邊又咽下去。
快到女生宿舍樓下時,穆陵城放慢步子,問她:「你們女生,是不是都挺喜歡吃零食的?」
「應該吧,反正我認識的人都喜歡。」
「那……」他頓了頓,「嫂子能不能回頭列個清單給我。」
秦暖反應過來什麼,偏頭看他:「你要送人啊?」
聽顧言清說,他在芹南市有個關係不錯的小同桌。
當初為了小同桌,還很不願意來C大呢。
穆陵城面上強裝淡定:「送我姐的。」
秦暖笑笑,也沒戳破:「這樣啊,那她喜歡吃甜的?
鹹的?
酸的?
還是辣的?」
「……」這個問題,把穆陵城問住了,「不,不知道。」
秦暖有些無語,默了一會兒,她嘆氣:「行吧,那我回頭每一種口味都給你列幾樣。」
穆陵城突然問:「有苦的嗎?
可以來幾樣。」
秦暖:「?」
看他問的一臉認真,她點頭:「苦的沒有,味道很奇怪的有。」
他想了下:「五味雜陳……這種也行。」
秦暖像看傻子似的看著他。
這人給女孩子送零食,送的好奇怪。
活該單身哦!
……
周末,秦暖帶著周盛楠去紋身店。
但是因為她腿上的傷痕嚴重,紋身師為了安全起見,不建議她在腿上紋身,最後只能無功而返。
出來時,秦暖看她悶悶不樂,便道:「要不然就做個修復吧,傷疤上紋身確實很危險。」
她背上的鳶尾花,也只是紋在了周邊完好的肌膚上。
因為有刺青,所以大家第一眼不會注意到那些凌厲的疤痕,混淆視線而已,並不是真的用紋身遮疤痕。
周盛楠沉默。
腿上的疤痕雖然難看,但有一段很重要的記憶,她不想消除掉。
「回頭再想想別的辦法吧。」
她笑說著,看了下時間,「我原本有個家教的兼職,之前請假說不能去,既然現在沒事了,我就去補課好了。」
「謝謝你,陪我跑這一趟。」
周盛楠有些抱歉。
秦暖搖頭:「我本來也沒事,這地方離家近,我剛好回家一趟。」
兩人分道揚鑣之後,秦暖正要打車回家,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
她下意識回頭,目光迎向站在自己身後的端莊婦人,她眸光中有一閃而過的驚詫,隨後神色漸漸冷下來。
婦人穿著黑色皮風衣,左臂上挎著包,微卷的長髮盤在頭頂,容貌秀美,氣質尊貴。
看著秦暖,她雙目微紅,紅唇翕動:「小暖,真的是你!」
秦暖唇角微微下扯,什麼話也沒說,轉身欲走。
婦人抓住她的手腕:「小暖!」
「媽媽這次回來,是專程找你的。
我去了秦家,她們說你沒在。
小暖……」
「別叫我!」
秦暖冷聲打斷她,嗤笑一聲,「當你把我一個人留在國外開始,我就沒你這個母親了。」
「媽媽當時是逼不得已的,而且我跟你爸打了電話,他不是接你去了嗎?」
「接我?」
秦暖冷笑,「你當時留下我一個人時,有幾分把握覺得我爸會去接我?
他如果永遠都不去接我,我會是什麼下場?
餓死,凍死,或者被伏朗特活活打死……」
婦人沉默半晌,眼眶泛紅:「他終究是你父親,你現在不是回來了,而且過得很好嗎?」
「好好的?」
秦暖心上痛了一下,眼淚滾落下來,「是啊,我現在好好的,你又回來做什麼?
你回來礙我的眼睛做什麼!」
「小暖……」婦人伸手欲拉她,她偏身躲開,卻趔趄了一下險些摔倒。
有人攥住了她的胳膊,她回頭,對上顧致揚的目光。
「遠遠看著像你,果然是。」
他掃了眼對面的婦人,垂首對她道,「上車。」
秦暖回神,上了顧致揚的車,沒再看車外的女人一眼,被顧致揚帶離這裡。
見她在哭,顧致揚遞了紙巾過去:「她怎麼回來了?」
秦暖接過來,搖頭:「不知道。」
「回學校還是回家?」
他問。
秦暖想了想,道:「學校吧。」
顧致揚沒再多言,驅車送她去C大。
秦暖在大門口下了車,顧致揚跟著下來,見她情緒不佳,有些不放心:「我送你吧。」
秦暖笑笑:「不用,我想一個人走走。」
她轉身離開,背影看起來很單薄,無端讓人疼惜。
顧致揚頓了頓,默默跟在她身後。
秦暖許是太過入神,並未發現顧致揚在身後。
她現在腦海中閃過的,都是當初江琴把她一個人留在國外時的畫面。
記得那一年,她才八歲。
兩歲時父母離異,秦暖跟了母親江琴,後來江琴認識了伏朗特,帶著秦暖跟伏朗特回國。
伏朗特酗酒好賭,還有暴力傾向,花光了江琴跟秦明輝離婚所得的財產,還對她們母女拳腳相向。
起初伏朗特打秦暖時,江琴還會攔著,護著。
後來江琴麻木了,就任他打罵。
秦暖八歲那年,江琴終於忍無可忍,收拾東西離開。
她提著行李出來時,秦暖站在門口看著她:「你不要我了?」
江琴自責地對她說:「小暖,媽媽的錢都被那畜生敗完了,媽媽養不起你,你跟你爸爸回秦家吧。」
「爸爸會來嗎?
我不知道爸爸長什麼樣,我不認識他……」
江琴沉默了。
她和秦明輝離婚六年,她沒聯繫過他。
她不確定秦明輝會不會來,會不會認下這個女兒。
看時面對秦暖的詢問,她最終還是點頭了:「他會來的。」
「可是我不要爸爸,我想跟著你,我不怕吃苦。」
她眼裡含了淚,話音裡帶著哭腔。
對於那個時候的秦暖而言,江琴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但是江琴沒有帶走她,語重心長地跟她說:「我和你爸爸結婚了,也沒走在一起。
伏朗特,我愛過他,卻也被他深深傷害。
我曾經以為我可以把你照顧的很好,可事實上,我沒這個能力。
小暖,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永遠對誰好,人性涼薄,各自為己。」
人性涼薄,各自為己。
江琴留下誅心的話,頭也不回的離開。
秦暖把自己反鎖在屋裡,等了三天三夜,家裡能吃的食物都吃完了,秦明輝也沒出現。
伏朗特經常夜裡來敲門,她拉上窗簾,躲在臥室的柜子里,不敢開燈。
直到第四天的夜裡,伏朗特踹開了家門。
發現江琴不在,他怒急之下砸了家具,各種瓷器玻璃碎了一地。
她咬牙躲在衣櫃裡,瑟瑟發抖。
後來他闖進了臥室,大肆搜尋,最後打開衣櫃把她拎了出來。
他逼問江琴的下落,她不說話,被他踹了一腳,整個人跌在滿是玻璃碎片的地板上。
鋒利的玻璃嵌進肉里,鮮血流出來,她疼的大哭,那人卻猙獰的笑。
後來秦明輝帶著人出現了,伏朗特被抓,他抱她起來,說是她父親。
那時候的秦暖,沒有欣喜,沒有感動。
她只是絕望地看著他,出聲質問:「你們倆,為什麼生下我?」
江琴可以在不確定秦明輝會不會來接她的情況下,把她一個人留在國外。
秦明輝,在她等了四天四夜的時候,才看著遍體鱗傷的她而懺悔。
人性涼薄,各自為己。
那時候,她把江琴的話,牢牢記在心裡。
頭頂被烏雲籠罩,天色漸漸暗淡下來,不多時零星的雨滴砸下來。
顧致揚快步跟上去:「下雨了,我送你回宿舍。」
秦暖躲開他的觸碰。
「你怎麼了?」
顧致揚手僵在半空,覺得她不太對勁。
她沒說話,雙手抱臂,一個人冒著雨默默往前走。
她口袋裡手機一直在響,一個接著一個,她仿佛沒有聽到般,毫無反應。
顧致揚從她外套口袋裡拿出手機,上面顧言清十一條未接來電。
又一個電話打過來,顧致揚點了接聽,那邊傳來顧言清緊張中夾雜著憤怒的聲音:「你在哪兒,怎麼不接電話?」
顧致揚看了下周圍,開口:「學生活動中心附近,她受了點刺激。」
機器人項目結束了,顧言清剛開完會出來便給秦暖打電話,卻一直打不通。
他親自去她宿舍樓下,問她室友,也沒人知道她的下落。
她從來沒這樣過,顧言清被嚇著了,一個接一個的電話打過去,仍舊沒反應。
他就差打電話報警了。
如今接到顧致揚的電話,他冒雨往學生活動中心的方向趕。
隔著濛濛細雨,他看到秦暖向這邊走來。
她腳下步子虛浮,整個人失魂落魄的,顧致揚跟在她後面,說話她不理,拉她她抗拒。
顧言清直奔過去,關切地看著她:「怎麼了?」
秦暖好像沒聽到一般,越過他往前走。
顧言清看向顧致揚,後者無奈道:「她沿著這條環路走了幾圈了,不知道想幹嘛。」
顧言清望著她的背影,大步上前拉住她。
她掙扎,他強行把她抱住,柔聲道:「暖暖,下雨了,會著涼。」
她愣愣地被他抱著,緩緩抬頭:「她說的對,人性涼薄,各自為己。
她不要我,我爸娶了別人生兒育女,爺爺走了,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愛我。」
顧言清身形微滯,皺眉看著她,摸摸她額頭:「你發燒了。」
她還在喃喃低語:「沒有人愛我,沒有人愛我……」
顧言清強行將她攬腰抱起,大步離開。
顧致揚本欲追上去,頓了頓,最後停留在原地。
帶她回公寓時,秦暖燒得昏迷不醒,顧言清放心不下,請了陸家私人醫生過來給她看病。
確定沒什麼大礙,只是尋常發燒,他才放下心來。
顧言清在床邊守著她,直到燒完全退了,方才放下心來。
他給顧致揚打了電話,問具體情況,顧致揚說的含糊其辭,似乎也不太知道具體經過,建議他問陸菁。
今天周末,他媽剛好在家。
顧言清趁秦暖還睡著,回去見了陸菁,開門見山的詢問情況。
陸菁不說話。
顧言清在沙發上坐著:「揚揚跟她是朋友,知道一點大概,我問過他。
江琴與秦叔叔離婚後,帶她去了國外,她在那邊過的很不好。」
「媽不願說,是想讓我自己查嗎。
我雖然暫時沒查到,但是如果動用陸家的人,就一定能查到。」
陸菁默了一會兒,緩緩開口:「起初江琴嫁給秦明輝,他們夫妻二人生活挺好的。
後來江琴生下秦暖,對秦明輝疑神疑鬼,總覺得他在外面有人。」
「因為這個,兩人吵得不可開交,最後磨沒了感情,江琴吵著要離婚,還堅持帶走秦暖。
秦明輝生意忙,最後簽了離婚協議由著她去。」
「起初秦明輝經常去看女兒,後來他又結了婚,江琴就不讓他們父女相見了。
再後來,她跟著伏朗特去了國外,音訊全無。」
「直到多年後的某一天,江琴突然打來電話,讓秦明輝去國外接女兒回秦家。
那時候遠商集團開拓歐洲市場,忙得不可開交,秦明輝以為江琴發瘋撒潑,就沒理她,耽擱了幾日。」
「後來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就把這事告訴了秦老爺子。
秦老爺子知道後把他罵了一頓,說不管是真的還是圈套,都得去看看,萬一孩子真一個人在國外怎麼辦?
秦明輝這才連夜趕過去。」
「可惜還是晚了一步,秦暖被帶回來的時候,遍體鱗傷,整個人也抑鬱了。
剛回國那幾年,她不認秦明輝,一直跟著秦老爺子,我偶爾過去看她,後來常帶她去陸家玩,又看了三年的心理醫生,她才漸漸恢復正常。」
「秦老爺子走後,她跟我走得近,但中間也是隔了一層的。
你覺得她活潑,樂觀,其實她很敏感,很缺愛。」
「秦老爺子臨終前,把她託付給我。
我要帶她去陸家,她不肯,讓她回秦家她也不要,就一個人住在南郊別墅。
她見人三分笑,實際上,這幾年一直孤孤單單一個人。」
「我答應了秦老爺子照顧她,所以才會把她介紹給你認識。」
陸菁看向顧言清,「但媽媽不知道這麼做是對還是錯,她身世可憐,讓人心疼。
但是,太缺愛的孩子過于敏感,不知道會不會誤你幸福。
如果可以,媽媽更希望你找個真正陽光快樂的姑娘做伴侶。」
「暖暖就是我的幸福。」
顧言清打斷她,認真道,「我就活在最燦爛的陽光下,不需要多麼陽光快樂的姑娘。
她的世界裡有陰霾,我罩著她就是。
她缺愛,我所有的愛,都給她。」
他站起身,看向顧言清:「過幾天等她心情好些,我帶她回陸家,訂婚。」
陸菁愕然了一下:「不是說等畢業再考慮嗎?」
「不等了。」
他背對著陸菁,聲音微啞,眸光泛紅,邁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