嗩吶聲自林家飄出,林文柏回家了。
林紅燕為爸爸穿好壽衣,嚴九神情鄭重地彎腰,上香。
望著年輕高大,長相俊秀的嚴九,林紅燕實在喊不出「叔叔」。
「九哥。」林紅燕喚道。
嚴九一怔,點了點頭。
林紅燕見他應了,連忙問出壓在心底的那個問題。
「如果你到了我家,發現我們真的以衣冠下葬了我爸,人去家空,你會怎麼安置我爸?」
「人去、家空?」
林紅燕想到上一世,點頭。
「找、你們。」
「找不到,或是被人惡意阻止呢?」
嚴九皺眉:「為啥?」
林紅燕也不知道,為什麼上一世自己會錯過與嚴九相見,到死都沒有收到爸爸得到安置的消息。
「假如呢?」
「下葬,拜祭,直至、我死。」
嚴九用粗糙的大掌撫上棺材,一字一頓,認認真真地回道。
林紅燕的眼淚瞬間落下了。
嚴九愣住。
林紅燕為啥哭?
他要咋辦?
他越想安慰林紅燕,越是急得說不出話,俊秀的臉上急得冒出細毛汗,想直接給林紅燕擦眼淚,又怕手掌粗糙刮傷她的皮肉,一雙手伸出去又縮回來,手足無措。
突然,他想起七哥提起林紅燕時,說過的話:「我家燕子從小帶得嬌,但又特別好哄,小時候她哭鼻子,摸摸她的頭,再給一顆哈密瓜味兒的水果糖就不哭了,一直到現在,我家就沒斷過那個水果糖。」
嚴九起身走進林家堂屋,拉開立櫃抽屜,果然看到幾粒哈密瓜口味兒的綠色水果糖。
他捻起一粒,小心剝開糖紙,左手舉著糖送到林紅燕臉前,右手覆向林紅燕的頭。
他按照自己的理解,小心又謹慎地揉了揉林紅燕的頭。
「不哭,吃糖。」嚴九說。
溫暖的手掌和熟悉的糖果香味兒,喚醒林紅燕最美好最柔軟的童年記憶。
這一刻,林紅燕徹底破防,哭著將那粒水果糖含到口中。
「謝謝,謝謝。」
林紅燕嘴裡含著糖,嗚咽著說道。
嚴九以為,林紅燕在謝他把人找回來。
其實,林紅燕感激的是,上一世嚴九妥善安置了爸爸,沒有讓他曝屍荒野,死都不安穩。
至於為什麼嚴九會找不到她,她會查清楚!
糖果在口中融化,紙錢打著旋兒地飛上空中,燃成灰燼。
「九哥,你別動。」
嚴九雖疑惑,但很聽話。
本來兩人就蹲在一起燒紙錢,距離並不遠。
林紅燕更近一步後,兩人幾乎貼在了一起。
林紅燕的手觸碰到肩上肌膚的那一瞬間,過於親密的動作,令嚴九整個人僵在原地,無所適從。
「怎麼了?是不是痛?」
「不痛。」
「這倆螞蟥已經鑽進你的肉里,咋會不痛呢?」
嚴九側頭,果然在肩上看到兩隻螞蟥的尾巴。
他還是搖頭:「不痛。」
林紅燕一愣,接著神色肅重的說:「你把頭轉過去。」
嚴九聽話地照做。
林紅燕用指甲狠狠地掐了一下嚴九的肉。
肌肉緊實,林紅燕用了大力氣,掐紅一片,嚴九卻毫無反應。
嚴九看一眼肩上的紅痕,才意識到林紅燕掐了自己。
他點點頭,受傷醒來以後,他就感受不到痛了。
林紅燕望著一身傷疤的嚴九,想到上一世,她從周婆婆的醫案里,看到的一個病例。
「除了感受不到傷痛,還有其他病症嗎?」林紅燕問。
「失憶、多夢、呃……」
嚴九望著林紅燕那張稚嫩的臉,憋回去了後半句。
林紅燕沒有追問嚴九的欲言又止。
醫案上的那位病號同是男性,雖未失憶,但健忘、多夢和不舉。
她能理解嚴九的羞於啟齒。
「我先把螞蟥給你挑出來。」
具體病症,等喪事結束她再好好給嚴九診看。
不挑不知道,一挑嚇一跳。
肩上、背上、腿上、腹部……
嚴九不知道在河裡泡了多久,全身上下吸了幾十隻螞蟥,觸目驚心!
要是有婆婆家的清泉水清洗傷口就好了,那清泉水有妙用,消炎殺菌特別好。
林紅燕這個念頭剛冒出來,眼前一晃,忽然來到一處霧氣盎然的神秘空間。
周婆婆屋後的那口泉眼,顯露在距離她三米外的地方,圍著泉眼的碎石還是她砌出的模樣。
泉水汩汩,水霧縈繞,如夢如幻。
上一世,她和周婆婆被仇人殺死在這口泉眼旁。
難道她能重生,是借了這口泉眼的功勞?
周婆婆呢?
會不會也重生了?
林紅燕克制住欣喜,先顧眼下。
她退出這處神奇的空間,發現嚴九並未察覺異常,便確定她進入空間時,外面的時間停止流逝了。
她站起身,道:「我去打水,給你清洗傷口。」
嚴九跟著站起身:「我來端水。」
「不用不用,你再幫我爸燒一沓紙錢。」
她還得偷偷從空間取靈泉水,不能讓嚴九看到這靈泉水來的莫名其妙。
林紅燕端著水盆進靈棚,正看到嚴九彎腰燒紙。
寬肩窄腰,筋骨強壯。
他這樣的體魄,卻一身深深淺淺的傷疤,真不知道以前經歷過什麼。
林紅燕上一世沒見過嚴九,沒有任何關於他身世的線索,只看喪事結束後,能不能想辦法治好他的失憶,幫他找回家人。
林紅燕擰上毛巾,正要為嚴九擦拭傷口,門外突然傳來一聲尖叫。
「你們在幹什麼!」
「林紅燕你在你爹靈棚里勾引男人,你還要不要臉了!」
柴青鳳和柴世龍一唱一和地衝進靈棚,一腳把搪瓷水盆踢飛了出去,靈泉水「嘩啦」灑了一地,濺起的泥點子飈的棺材上都是。
他們身後,跟著面色蒼白的林巧月和趕來看熱鬧的村里人。
「燕子,你、你……」
林巧月錯愕的目光在光著膀子的嚴九和林紅燕身上來來回回,羞於啟齒。
「你不要臉!」柴青鳳叉著腰,義憤填膺,「嫂子,我替你罵!」
林紅燕丟了毛巾,甩手就是一巴掌!
她用了巧勁兒,這一巴掌只會讓柴青鳳臉痛,她的手一點兒也不痛。
柴青鳳被打蒙了。
「你你你、你敢打我!」
林紅燕抬腿,又是一腳,狠狠地將柴青鳳踹出了靈棚。
「誰給你們的膽子,敢再進我家院子,鬧我爸的靈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