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曲炤最近總是夢到一個人,儘管他已經離開京城,和那人遠隔千里之外。
在夢裡,他和她舉止親密、耳鬢廝磨。
他娶了她,她的名字叫林紅燕。
暱稱,燕燕。
夢外,她改了姓氏,自己更不敢叫這個暱稱。
他稱呼她——小妹。
他需要時刻警醒自己,才能將夢境與現實分清楚。
「叮叮叮——」
鬧鐘醒了。
段曲炤睜開眼睛,睡意還未散的那雙眸子裡,有遺憾又有慶幸。
遺憾這場午睡里沒有「燕燕」,慶幸這場午睡里自己不再逾越。
段曲炤走出休息室,很突然地看到了弟弟。
「明朗?你什麼時候到的?」
「剛到沒多久,秘書說你在午休,我就坐這兒看了會報紙。」
段明朗說著,目光落在報紙架上。
這上面不僅放著魯東省的各家報紙,還放著每天從京城送來的報紙。
有關段氏集團和鹿康藥業的內容全被單獨存放,特別是印著蕭紅燕照片的那幾張,明明放在最裡面,卻是翻得最舊的,已經起了毛邊。
「大哥,蕭爺爺大壽,爺爺想讓我們陪小妹一起,去商都給蕭爺爺祝壽。」段明朗說。
段曲炤剛在沙發坐下,就開始如坐針氈。
「你能代表段家,代我送份禮就行了。」
「不是。」
「那是為什麼啊?我媽已經離婚出國了,奶奶和你的關係也修復了,你為什麼不願意回家?」段明朗追問道。
因為上一輩是重組家庭,父母又是包辦婚姻,段明朗自小就期盼著家庭和睦,想要一大家子其樂融融。
特別是他最喜歡的大哥。
以前,大哥被迫和家裡疏遠。
現在,大哥主動和家裡疏遠。
段明朗連裝病的事情都做過了,大哥也只說了一句京城有小妹,你到了鬼門關她都能給你拽回來,找我沒用。
這還是那個小時候他只是簡單發燒,就能急得整宿不睡為他守夜的大哥嗎?
「大哥,京城的報紙你一份不落的都快翻爛了,明明很關心家裡人卻不回去,你是不是……是不是……怨恨小妹?」
段曲炤猛地抬頭,倦意全無。
段明朗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以為自己猜對了,痛心疾首的說道:「大哥,柴青鳳雖然身上也有優點,但她太惡毒了,公安公布出來的那些案件你不是沒看見,她不值得你喜歡,你更不能這樣事實不分怨恨小妹,如果不是小妹,柴青鳳不知道還要害多少人,京城大學那些被柴青鳳騙過吸毒的人都成立反欺詐小組了,你怎麼還想不明白啊!」
「我?喜歡?柴青鳳?」段曲炤的眼裡出現了迷茫。
段明朗卻以為大哥因為被拆穿心思,想要狡辯。
「是,柴青鳳對你是挺好,當時你在部隊受傷,她淋著大雨過來報信,為了讓奶奶同意去救你而下跪也確實感人……」
「是啊,要不是因為她心靈感應的夢到你受傷,我和小妹還準備繼續瞞著奶奶。」
「不對!」
「什麼不對了?」段明朗不明白地問。
段曲炤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段明朗說的事情和他夢裡的不一致。
夢裡的那個雨夜,明明是燕燕跪在別墅外,聲嘶力竭地乞求段家救他。
「柴青鳳還夢到過什麼?」段曲炤壓下心中的異樣,問道。
段明朗不是一個會撒謊的人,特別是在段曲炤的面前。
段曲炤聽到自己在夢中和柴青鳳結婚時,怒不可遏地打斷了他。
「一派胡言,我根本不喜歡她,怎麼會娶她!」
「啊?」
這回輪到段明朗傻眼了,「可是柴青鳳每次做的夢都成真了啊。」
「那我現在是不是可以去死了,然後你給我倆配陰婚?」段曲炤冷聲問道。
段明朗晦氣得連呸三聲:「大哥你別胡說。」
「胡說的是柴青鳳,我從來都沒有喜歡過她,更不會娶一個不喜歡的人!」
段曲炤一枚眼刀甩過去,段明朗灰溜溜地換回剛剛的話題。
「照大哥這麼說,柴青鳳是在騙我自己能夢到一些事情?可我有時候也會做夢,還很真,就比如上次我發病差點兒死了那次,就……就好像真死過一次一樣。」
回想起那個夢,段明朗仍覺得心有餘悸。
段曲炤聞言一怔,問起細節。
段明朗記憶深刻,講得也細緻,包括夢裡那些不合理的細節,比如奶奶和大哥看起來關係並不差,小妹和大哥互相依靠。
「明明那時候奶奶和你關係還沒有融洽呢,小妹也還沒有認回咱們家,現在想起來,夢應該不全是真的?被我用自己的意識加工了?柴青鳳會不會也是這種情況?」
段曲炤不知道柴青鳳是什麼情況,弟弟的夢和自己的一些夢境對上了。
如果是被自己的意識加工,他的夢為什麼會和弟弟有重疊的地方?
這太匪夷所思了。
京城各方對柴青鳳、栓爺和嵇合集團的處置也處處透著謎團。
起初段曲炤困於夢境,逃離京城,遠赴魯東省發展事業,現在,他想把這些謎團查清楚。
「京城我不回去,賀壽的事情……再說吧。」
段曲炤的能力毋庸置疑,軍區的能力更強。
不過,檔案越完美,疑點越重。
夢裡已經不局限於他與燕燕的甜蜜夫妻生活,還有他輝煌發展的事業。
這些夢境,達到了令段曲炤恐懼入睡的程度。
他害怕自己沉浸其中,越發分不清楚夢境與現實。
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精神疾病。
直到,他偷偷看診的醫生告訴他,疑似出現精神分裂症狀。
段曲炤不是一個諱疾忌醫的人,他更想探清楚事情的真相。
正式入秋這天,段曲炤趕回京城。
他沒有回段家,直接打申請去了第一軍區。
會見室里,嚴沉珠翻著段曲炤的自述報告和醫生診單,面上鎮定自若,內心已經掀起了波瀾。
按照先前掌握的證詞和相關調查報告,段曲炤夢裡所見,是徐可可所說的原定劇情。
段曲炤申請調閱柴青鳳一案,想解開心中的疑惑,想看看柴青鳳在審訊時怎麼描述那些講給段明朗的夢。
嚴沉珠放下手中的文件,接通內線,叫來了蕭紅燕。
「大哥?你怎麼瘦了這麼多?」
除了瘦,身上還透著一股缺了精氣神的萎靡。
「你先看完這個。」嚴沉珠將桌上的文件推給林紅燕,而後,站起了身,「你們聊,我還有個會議。」
嚴沉珠離開辦公室時,斷掉了房中的電源。
這代表著,房中一切可以用來監視、監聽的東西都已經關閉。
蕭紅燕意識到出了大事。
她走到窗前,借著落日餘暉,翻開手中的文件。
只看幾行,神情就由嚴肅變成了尷尬。
儘管自述報告已經寫得很含蓄,但寫明兩人結婚了。
再看段曲炤,已經垂下了頭,全身上下都寫著羞愧難當,儘管他已經認為自己是病了,卻也充滿私心的期盼,夢中的情景成真。
蕭紅燕明白嚴沉珠關掉電源的意思了。
「如果我說,你沒病,我也做過同樣的夢,能不能解開你的困擾?」
「同、同樣?」段曲炤震驚到聲音顫抖。
「對,一模一樣,也許在夢裡,我們攜手過也幸福過,但我們不能分不清現實與虛幻,你說對嗎?大哥?」
蕭紅燕的一聲大哥,將段曲炤重新拽入深淵。
「不,你一定是在騙我,我知道,安撫精神病人需要順從病人的所思所想,避免刺激病人。」
「沒有你這樣清醒的精神病人,我更沒有騙你。」
蕭紅燕頓了頓,講了一件自述報告裡沒有提起過,但對原書里的兩人來說,是一件意義非凡的事情。
那是他們的初遇,發生在火車上的英雄救美。
少女懷春,芳心暗許。
段曲炤不可置信地望著蕭紅燕,滿是紅血絲的眼睛瞪得滴溜溜的圓。
「如果我是夢中的燕燕,我會愛上你,和你攜手度過幸福的一生。但我不是,我甚至已經不再姓林,改姓為蕭。所以,大哥,讓我們忘掉那些不曾真正發生的夢,朝前看吧。」
蕭紅燕的清醒令段曲炤心痛如絞。
「你為什麼可以分的這麼清楚?是我哪裡不如夢中嗎?」
「不是你的原因。」蕭紅燕放下手中的文件,望著窗外的夕陽,緩聲說道,「除了和你一樣的夢,我還做過一個夢,一個無比痛苦徹底改變了我的夢。」
蕭紅燕緩緩說了自己重生前的種種。
「這是……噩夢?」
蕭紅燕點頭。
「這場噩夢裡,沒有我?」
「是我沒能活到和你相遇。」
段曲炤啞言。
「無論是噩夢還是美夢,都不是現實,大哥,我們不該困於夢中,不顧眼前。」蕭紅燕頓了頓,又道,「如果你實在放不下,我可以想辦法清除掉你這段記憶。」
段曲炤沉默良久,終是點頭:「那就……清除掉吧。」
他有私心,所以無法脫困。
他願意藉助外力,這樣就不會讓她困擾了吧。
「好,我去安排病房。」
蕭紅燕打開房門,很意外地看到了嚴九。
「九哥?你來找姑姑嗎?她不在。」
嚴九看向房內。
兩個男人視線交匯,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警惕和掩藏極深的愛意,又非常默契地沒有說話。
段曲炤忽然明白,自己輸在哪兒了。
他釋然一笑,忽然覺得,自己剛剛那個決定無比明智。
醒不來的夢,就由外打破吧!
這樣,他就能大大方方地講出自己的祝福了!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