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一夜
因為白天的時候要在外面上班，所以這天晚飯後的家務是翠雀負責，等到她洗完碗筷，收拾好了工具後，時間已經是晚上七點半。
甩動著因長時間泡水而略感潮濕的雙手，翠雀走到客廳，便看見正坐在沙發上玩手機的林小璐和夏涼二人。
夏涼的感知似乎總是比林小璐要敏銳一些，所以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翠雀的經過，揮著手道：「辛苦啦。」
一旁的林小璐這才後知後覺地抬起頭，也跟著來了一句「辛苦了」。
「沒什麼，今天的特訓怎麼樣？」沒有重複寒暄的意思，翠雀走進客廳，頗為直接地問道。
「進度勉勉強強吧……畢竟紅姐姐教的東西還挺難的。」
夏涼眨了眨眼：「不過說實話，學了這麼長時間，其實有相當一部分內容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學些什麼。」
「我知道很難，所以能保持進度推進就好。」
翠雀點點頭：「術式學習本就應該是個相對長期的事情，只不過我們時間有限，我個人的能力也有限，所以才導致現在任務這麼緊張，只能辛苦你一下了。」
「不是，這個事，怎麼說呢……」
鼓了鼓腮幫子，夏涼吐出口氣：「數學和物理，很多時候真的不是努力就能推進的……」
「卡殼了？」翠雀走到了兩個人面前。
「到還不至於，只是真的很難很難很難。」
一連用了三個「很難」來表達自己的處境，夏涼無聲地瞥了身旁的林小璐一眼，見她依然沒什麼反應，才慢悠悠道：「所以說，我晚上還得去跟紅姐姐上課，一想到接下來有艱巨的任務在等著我，就感覺好艱難呀，有沒有人能在這個時候鼓勵一下無助的我呢……」
「加油。」林小璐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現在很需要鼓勵哦。」夏涼麵上的微笑凝固了一瞬，但很快就好似什麼都沒發生一般繼續道。
「這樣？」聽她反覆這麼說，再怎麼遲鈍的人也該明白其想表達的含義了，所以翠雀原地蹲了下來，單手握拳，微微向前伸出。
看著翠雀伸到自己面前的拳頭，夏涼氣息一滯。
「小前輩。」
「怎麼了？」
「是誰教你這樣鼓勵別人的？」
「嗯……作戰時經常會這麼做哦？」
翠雀略微忖度了一番，又把握緊的拳頭攤開：「還是說你喜歡這種？先把手掌迭在一起？」
「……還是碰拳吧。」
兩人的溝通最終以夏涼的妥協告終。
二人的拳頭在半空中輕輕相碰，然後各自用力地向前頂了一下，繼而錯開。
「加油」。
翠雀如此鼓勵道。
「……嗯。」
夏涼也在短暫的沉默後笑著給予回應：「順便再提一嘴，新衣服很漂亮哦。」
「那個還是算了吧。」
略顯生硬地把這個話題搪塞過去，翠雀轉過頭，看向了一旁的林小璐：「好了，我們也該去上課了，白玫。」
「好。」
一直在旁邊默默看著兩人互動的林小璐這才熄滅手機屏幕，應聲站了起來，也不知道為什麼，翠雀竟然從這叛逆丫頭身上看到幾分「乖巧」的意思。
「我們走吧，翠雀。」
林小璐這麼說著，向前走了兩步跟在翠雀身後，然後，趁著翠雀轉身離開的空檔，對著一旁的夏涼「哼哼」笑了兩聲，然後伸出兩根手指，比出了一個勝利的手勢。
夏涼沖她翻了個白眼，懶得和她多嘴。
見夏涼不回應自己，林小璐也沒有再繼續挑撥對方，而是抓著手機跟上了翠雀的步伐，一邊走，一邊遞出了自己的手機：「翠雀，你要不要看看我下午的時候給你拍的照片？」
「什麼照片？」翠雀有些奇怪道。
「新衣服的呀。」林小璐理所當然道。
「……你們覺得好看就行。」
一陣無言後，翠雀沒有接下林小璐遞出的手機，而是有些無奈地答覆道：「我其實並不是很在意這些東西。」
「看一看嘛，我拍了好多張，從裡面挑了好久，最後還修了半天呢。」
林小璐嗲聲嗲氣：「飯前飯後的時間我可全做這事去了，你不看的話我就白忙活啦。」
「沒多久就要去國度考核了，你哪來這麼多閒工夫……」
翠雀斜著眼睛看了林小璐一眼，剛想開口說教兩句，但是又像是想到什麼一般突然停了下來。她沒再繼續自己先前的話語，而是口風一轉：「什麼照片需要專門修圖修半天？」
「噹噹當！」
林小璐便打蛇隨棍上，舉著手機跑到了翠雀前方，亮出了自己的手機屏幕：「這就得展現我的個人才——哇啊！」
然後，還沒等她開口說完，便因為倒退著走路走到了樓梯上，從而腳下一空，連帶著手機都脫手而出，飛了出去。
短促的叫聲僅僅片刻便停止，因為好在翠雀及時伸出手，抓住了林小璐的胳膊。
這個姿勢持續了數秒之久，兩個人目光對視了片刻後，林小璐才後知後覺地用自己的另一隻手抓住了一旁的樓梯欄杆。
「你……」
翠雀瞪著眼睛，剛想要嗔怪兩句，但又是話到一半住了口，因為她的內心在不斷強調自己現在的身份，自己不應該表現出過度激動的情緒，感性和理性的衝突讓她不得不停下來，深吸一口氣。
略微平靜了一點後，她才眯起眼睛，伸出手指，指向林小璐身後的樓梯：「走路的時候小心點，看你背後。你剛才可是差點摔下去了，現在的你不是變身後的狀態，是非常脆弱的。」
「嗯，對不起。」
林小璐沒有反駁什麼，而是老老實實地低頭認錯：「我有點太興奮了。」
她就這麼低著腦袋，翠雀哪怕盯著她看也只能看到蓋著頭髮的腦門，完全構不成情緒上的交流。僵持片刻後，她也只能伸出手，在林小璐的腦門上敲了敲。
「我是認真地在跟你說這個問題，下次注意點。」
又一次輕飄飄地把這個話題帶了過去，翠雀走到一旁，撿起了林小璐剛才脫手飛出的手機，檢查了一下，確認沒有磕碰出什麼問題後，這才將之翻到了正面。
然後，她就看到了林小璐剛才想讓自己看的照片。
照片裡是此前還穿著那身旗袍的翠雀，周圍的背景被替換成了充滿夢幻色彩的童話風格，而原本同樣在背景里的其他小隊成員則全被摳圖摳掉了。這些改動一瞬間就讓場景的氛圍改變了不少，歡騰熱鬧的氣氛淡去了不少，甚至顯得有些冷清，不過照片裡的人卻也因此更突顯了幾分。
「為什麼想到要修成這樣？」把手機放回林小璐手裡，翠雀如此問道。
「就，突然想起來，以前看過的動畫裡好像有類似的人物。」
因為險些釀成大錯，所以林小璐此前的興奮勁也消去了不少，但談及自己曾經喜歡的魔法少女動畫，還是毫無芥蒂：「動畫裡的那個角色是東華州風格的魔法少女，很帥氣，也很有型，是相當值得依賴的前輩角色，因為人氣很高還專門出過外傳。翠雀你那身新衣服的感覺就和她很像，所以我就想試試看套上動畫裡的背景是什麼效果……」
「動畫人物？」
林小璐的說法讓翠雀心中產生了一個有些奇怪的猜測，於是下意識開口追問道：「你記得那個動畫人物叫什麼嗎？」
「記得呀，是個叫龍膽的魔法少女，怎麼了嗎？」林小璐疑惑地眨了眨眼。
「……寶石權杖。」
「什麼？」
「沒什麼，只是有感而發，想起了一些事情。」
在心中暗暗給祖母綠記上一筆，翠雀面無表情地走上了樓梯：「好了，耽誤的時間夠多，我們該去繼續上課了。」
「哦，好。」
林小璐也不疑有他，將手機塞進了口袋，扶著樓梯扶手跟上去：「今天學什麼？還是繼續翻花繩訓練嗎？」
「那個稍微晚一點再做，今天得先檢查一下你的魔裝成長進度。」翠雀語氣平緩。
「上周不是已經檢查過了嗎？」
「高速成長的階段，自然需要高速的檢查和矯正，不然等發現方向出了問題就晚了。」
「哦，但是我的魔裝這周其實沒什麼變化呀。」
「沒有嗎？」
翠雀有些奇怪地看向林小璐：「明明已經刻意增加使用強度了，結果還是沒變化。」
「是啊。」
林小璐點點頭，然後又像是想到什麼似的，補充道：「我沒偷懶哦！我很努力地在增加使用量了，而且也是按照翠雀你給的建議練習的，不是我想這樣的！」
「我相信你，不如說，我能看到。」
翠雀不疑有他，似是完全沒考慮過林小璐偷懶的可能性，有些認真道：「這可能並不是你的問題，而是我給你布置的練習方針有問題。」
「怎麼會？怎樣也不會是翠雀的錯吧。」
林小璐下意識反駁道：「我覺得這種練習沒有問題啊，何況夏涼還有白靜萱她們也都是這樣訓練的。」
「因為你的魔裝很特殊。」
翠雀直言不諱：「形態可變的魔裝在整個國度的歷史上都寥寥無幾，有資料可查的更是幾乎沒有，對於絕大多數魔法少女適用的經驗，對你來說可能並不適用。」
「並不適用？」林小璐愣愣地指著自己。
走下樓梯，翠雀無視黑暗進入訓練場，精準地按下了牆壁上的照明開關。
「嗯，因為沒有參考對象，所以我也只能擅自去猜想，按照我原本的想法，因為是形態可變，所以每一個具體的形態應該都是有可能繼續成長的。所以才會提出之前那樣的訓練方案。」
陡然亮起的燈光在翠雀的身側投下陰影，她側過腦袋，面帶思索之色：「我覺得還是得再驗證一下，如果你的魔裝的確沒有因此產生任何成長，那麼依照我的經驗，就只剩下兩種可能性了。」
「哪兩種？」跟著翠雀走進訓練場，將身上的羽絨服脫下，掛在一旁的衣架上，林小璐有些好奇地問道。
「第一種，那就是形態的可變的魔裝沒有成長性，因為多種多樣的形態本身就是一種成長，取代了魔裝成長的可能。」
翠雀走到場地一角，雙手環抱：「總而言之，先把你的魔裝析出，我來驗證一下。」
林小璐乖乖照做，將白色的權杖握在手中，遞了出去，同時還不忘繼續問道：「那麼第二種可能性呢？」
「第二種可能性的話……」
將林小璐的權杖接過，翠雀一邊感知著魔裝逸散的魔力波動，一邊盯著權杖杖身上那四顆排成一列的晶石：「很可能是因為你還沒能掌握你魔裝的所有形態，所以現在的魔裝連『剛剛誕生』的標準都達不到，只是一個『半成品』。」
「誒？這樣還只是半成品？」
林小璐驚疑出聲：「可是我明明已經能正常使用，而且感覺威力也很強啊？」
「魔裝是否完整，和是否擁有足夠的戰鬥力並沒有絕對的關聯。」
翠雀搖頭：「總而言之，這些都只是猜想，我得先進行驗證。就算猜想是真的，你也不需要擔心，因為這和我們的課程並不衝突，你的魔裝現階段是否『完整』，對於考試並沒有那麼要緊。」
如此說著，她將魔力從手中放出，開始仔細感知林小璐的魔裝與一周前的變化。
約莫一分鐘後，她才睜開眼睛，神色略顯複雜。
壞消息是，林小璐的感覺沒有錯，那就是她的魔裝在這一周中的確沒有產生任何變化和成長。
而好消息，或者說翠雀並不確定是好是壞的消息，那就是翠雀能夠感覺到，權杖上的第三顆晶石中，已經開始散發出微弱的魔力波動。
這意味著林小璐的努力並非無用功，只不過她傾注在自身魔裝上的心血並不是促使魔裝成長，而是在孵化那個目前尚未可知的第三形態。
之所以說可能是好消息，這意味著林小璐接下來一段時間的成長方向都變得相對明朗起來，有方向的努力總歸比沒有方向的探索更有效率。
而讓翠雀對於這個「好消息」感到猶豫的點，則在於她隱隱約約有種預感，就像林小璐魔裝的第二形態和自己的魔裝有著某種千絲萬縷的關係一樣，這個魔裝的第三形態，恐怕會和安雅有著相當多的共同點。
林小璐現在是不知道安雅的作戰風格與作戰方式的，自然也還不知道安雅使用的是怎樣的魔裝，但是紙里包不住火，這種事情，她總有一天都會知道。
到了那個時候，林小璐會不會因此產生一些聯想呢？比如，為什麼她的魔裝有一部分近似於母親的同時，又會有一部分近似於翠雀這個「前輩」？
翠雀不是很願意沿著這個思路往下深想，因為無論怎麼思考，她似乎都免不了為此構建更多的謊言，而她其實已經不想繼續往這台謊言與真實的天秤上加碼了。
砝碼加的越多，天秤的平衡崩塌時越會是一地狼藉。
思考著這樣對於小孩子來說太過複雜和深邃的問題，翠雀只能板著臉，假裝無事發生一般向林小璐陳述自己的猜想。
而後，隨著課程的開始，她有意地將這些紛亂的思緒丟到了腦後。
……
……
晚上十點鐘，課程一如往常地結束了。
不光是林小璐，夏涼也在同一時間得到了解放，兩個人在回房間的路上偶遇，然後一如既往拌著嘴回歸了各自的房間。
白靜萱就相對而言閒得多，因為她的特訓導師——麻生圓香白天不需要去上班，所以她的課程在白天就已經結束。晚上，在和柏安市小隊玩了一會遊戲，又一個人在房間裡看了會書後，便被下課的翠雀督促著洗漱睡覺了。
安置好了後輩們，勞碌一天的異策局局長又回到了她那一成不變的書房，開始了一天工作的收尾，書房的燈光一直亮到了十二點，才在翠雀略顯疲憊的嘆息聲中熄滅。
洗漱，更衣，和熬夜看電視的麻生圓香閒聊，與同樣加班到深夜的紅思與互道晚安。翠雀回到屬於自己的房間，確認了一番手機里的消息後，將手機扔到一旁，重重地倒在了自己的單人床上。
「又對付完了一天。」
她口中喃喃，抬起右手，將手腕搭在眼眶上，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魔法少女的身體並不會感受到明顯的疲勞，但精神上的勞累和心智上的損耗依然無法避免，對於被迫維持變身狀態的翠雀而言，睡眠並不是緩解疲勞的手段，而是放空思想，遠離精神內耗的途徑。
她並不需要讓自己的身體得到休息，只是需要放空一切，獨自感受這份寧靜與平和。
寂靜的房間中除了極其微弱的呼吸聲外沒有絲毫雜音，黑暗成為了最好的庇護，隔開了白日裡需要面對的紛擾，翠雀閉著眼，感覺自己仿佛漂浮在一片暗河，隨波逐流。
而後，某一個時刻，在這片寂靜中想起了「篤篤」的敲門聲。
聲音很輕，很弱，以至於會讓人懷疑是否是自己的幻聽，所以翠雀並沒有立刻起身。直到第二次敲門聲後，她才確信不是自己的幻覺，而是真的有人在敲自己的房門。
打開房門，她看見白靜萱正站在自己的門外，懷裡還抱著個枕頭。
「怎麼了嗎？」她儘量壓低聲音問道。
「睡不著。」白靜萱也小聲回答。
「這麼晚還睡不著？」
翠雀側眼看了一下牆壁上的掛鍾，眼下已經是凌晨一點：「是遇到什麼問題了嗎？」
白靜萱沒有說話，只是在門口眼巴巴地看著翠雀。
被這種眼神注視，怕是任誰都堅持不住太久，所以翠雀也只能讓開了房門，同意白靜萱走進來。
「所以？」
她有些無奈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想和媽媽一起睡。」白靜萱說道。
「哦，你想和媽媽……嗯？」
翠雀念叨了一半才發現對方說的話哪裡不對勁：「為什麼？」
「不為什麼。」
白靜萱抱著枕頭的胳膊緊了緊：「就是想和你一起睡。」
「可以倒是可以，但我……媽媽這邊的床其實也不大哦。」
回頭看了看自己的單人床，翠雀又面向白靜萱：「在自己的大床上睡覺不是更舒服嗎？為什麼要到這裡擠自己呢？」
「……因為，只有這個時間小璐姐姐不在。」
白靜萱癟了癟嘴：「最近，白天一直都是小璐姐姐跟在媽媽旁邊，媽媽你都好久沒有和我一起了。」
翠雀瞭然。
這個問題其實她自己也注意到了，不如說，先前的她已經十分努力地在兩者之間尋找平衡點，以圖沒有哪個孩子覺得自己被冷落，但目前，從事實來看，她怕是做得不算太好。
白靜萱很懂事，這意味著她並不會主動去和別的隊員起衝突，但並不代表她沒有自己的想法，不如說，只要是她認準的事情，她的執拗程度在方亭市小隊首屈一指。
換言之，當她抱著枕頭出現在翠雀門口的這一刻，就已經是沒有回頭路的表現了。
根據翠雀對白靜萱的了解，她毫不懷疑，如果自己現在拒絕白靜萱，這丫頭怕是寧願抱著枕頭在自己房門口站一宿。
念及此處，她便也著實興不起拒絕的念頭，再加上她這段時間已經給自己做了不少心理工作，已經可以把「中年大叔跟非親非故的未成年少女同床共眠」這種想法直接從腦海里屏蔽掉，以此削弱自己在道德上的負罪感。
「好吧，那媽媽和你一起睡。」
大概，現在的自己也有哪裡不正常吧？
翠雀有些自嘲地想著，但面上依然保持著面無表情的狀態，就這麼和白靜萱一起躺進了被窩。
雖然房間裡的是單人床，但因為翠雀本人的體型偏小，白靜萱也完全是個小孩子，所以兩個人擠在一張床上也沒有覺得太擁擠。不如說，翠雀本人的體溫偏低，而白靜萱則完全是個年輕氣盛的小火爐，所以當白靜萱鑽進了被子以後，原本有些冰涼的被窩反而一下子暖和了不少。
說實話，有點舒服。
翠雀的腦海里閃過了這樣的念頭，但她很快就晃了晃腦袋，以圖把這種危險的想法甩到一旁。
而最關鍵的是，以前，翠雀曾經因為某些機緣巧合而與夏涼睡在一起過，相比起夏涼那堪稱擾民的睡姿，白靜萱的睡姿簡直可以稱得上是規整。
和平日裡表現出的粘人完全不同，白靜萱說是一起睡覺，那就真的只是一起睡覺而已，不僅完全沒有動手動腳，而且還規規矩矩地躺在自己的那半邊，沒有絲毫擠占翠雀空間的意思。如此文明的表現，讓先前還略有些提防的翠雀都為自己的想法而愧疚，不禁偷偷地往白靜萱的方向看了一眼。
然後，她就發現白靜萱雙眼一閉一睜，睜著的那隻眼睛正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噗，咳，咳，咳……」
翠雀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猛地咳嗽了幾聲。
「媽媽怎麼了？」白靜萱頗為關心地問道。
「……沒怎麼，只是突然嗓子有點癢。」
翠雀努力止住自己聲音中的奇怪情緒，保持著平靜的聲線問道：「那你呢？為什麼不睡覺，要一直看著我？」
「我想看媽媽什麼時候睡著。」白靜萱老老實實回答。
「……我什麼時候睡著很重要嗎？」翠雀奇怪道。
「嗯。」
「為什麼？」
「因為媽媽睡著以後我就可以抱著媽媽睡……」白靜萱用極其微小的聲音說道，同時還把下半張臉往被子裡縮了縮。
「……現在這樣睡不著嗎？」翠雀看著天花板道。
「嗯。」
「那為什麼不直接抱呢？」
略微思索了一下，翠雀索性側過身子，與白靜萱對視：「媽媽不會在意你這點要求的。」
「因為媽媽好像不喜歡睡覺時和別人擠在一起。」
白靜萱露在被子外的眼睛眨了眨：「我猜的。」
「猜對了哦，小萱真聰明。」
翠雀順了一下從自己臉頰旁側垂落的頭髮，將之梳理到自己背後：「但是沒關係，你想要的話，就這麼抱著睡也沒關係。」
「我不要。」白靜萱晃了晃被子外的半顆腦袋。
「真不要？」翠雀直視著她。
「嗯，因為我不想讓媽媽不舒服。」白靜萱老老實實地回答：「所以媽媽你先睡著吧，這樣我才能抱著你睡。」
「那我就睡了哦？」翠雀如此確認。
「好的，媽媽晚安。」
「行，晚安。」
翠雀這麼說著，然後微微往前湊了湊，伸出手，輕輕扶在了白靜萱的肩膀上。
「……媽媽？」
「怎麼了？」
「那個……你的手？」白靜萱有些不確定地問道。
「啊，這樣不行嗎？」
翠雀略顯為難道：「難道非要那種緊緊抱在一起的睡法？」
「唔，我……我其實想要那樣睡。」
白靜萱糾結了一番，然後坦然地輸給了自己的欲望：「但是，現在這樣的話，我覺得也可以了。」
「沒問題嗎？」
「嗯，沒問題了。」
「那就好。」
於是房間再一次歸於沉寂。
又過了許久，不知道已經是什麼時間，在翠雀已經處於半夢半醒之間時，又聽到了白靜萱輕輕的話語聲。
「媽媽。」
「怎麼了？」
「麻生老師跟我說，我，如果要去國度參加考試的話，可能會遇到一點問題。」
「什麼樣的問題呢？」
「就是，因為我有和殘獸的一樣的魔力，所以她說，我每次變成那種特別厲害的狀態時，魔力的性質都會變得和別人不太一樣，或者說，變得和爪痕的那些壞蛋很像。這樣子的話很可能會被認出來，然後可能會被國度的大家當成壞人。」
「她這麼跟你說的？」
「嗯。」
「那你怎麼想？」
「嗯？」
「你覺得自己是爪痕的那些壞蛋嗎？」
「當然不是！」
「是嗎，那就沒問題了。」
「啊？沒問題嗎？」白靜萱略顯困惑：「可那畢竟確實是殘獸的魔力……」
「是呀，沒問題，因為媽媽和你說過的吧？重要的從來都不是別人怎麼看待你，而是你如何看待自己。」
在半夢半醒間，翠雀壓低聲音道：「不管別人怎麼樣去界定你的人生，只有你自己想要的，堅信的，才會是真正的你。」
「是這樣嗎？」白靜萱依然有些不確定。
「是這樣的。」翠雀頗為篤定。
「但是，我覺得我還沒辦法完全做到不在意這些，如果到時候我還是控制不好自己的魔力，被人發現的話……」
白靜萱的聲音略顯滯澀：「我不想被人當成爪痕，更不想被當成殘獸。」
「沒關係的。」
翠雀聲音柔和：「不會有這樣的事情，因為就算真的到那一步，我在那裡。」
「媽媽在……」
「我在，所以我不會讓那樣的事情發生的。」
翠雀的聲音越來越輕：「這樣，會覺得安心了嗎？」
「……嗯。」
白靜萱的聲音也平緩了下來：「安心了。」
她就這樣躺了一會，露在被子外的眼睛望著翠雀的睡顏，不多時，又小聲開口道：「媽媽。」
「……再不睡覺我要生氣了哦。」
「我最喜歡你了。」
白靜萱突然這麼說道。
於是房間裡一瞬間又安靜了下來。
這份安靜持續的時間比此前都要久上許多，以至於白靜萱自己都不知道翠雀到底有沒有聽到這句話，又是不是已經睡著了。
許久後，她才聽到翠雀的聲音朦朦朧朧地從對面傳來：
「……謝謝，媽媽很高興，晚安。」
聽到這句話，白靜萱花了許久才分辨出其內容，而當她細細品讀了一番後，便也覺得自己高興了起來。
她最後看了一眼似是已經陷入睡眠的翠雀，然後，頗為安心地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晚安，媽媽。」
用一聲呢喃，給這場夜拉上了帷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