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戰書
「哎呀，哪來的可愛小姑娘。」
對於林小璐的闖入，鳶看上去有些意外，但依然並無不滿。她頗為自然地把搭在林昀身後的手拿開，好像無事發生般往旁邊挪了兩步，略帶好奇的目光在林昀和門口的林小璐之間來回遊動：「你們之間的關係是？」
「我是他女兒。」林小璐一邊這麼回答，一邊走到了辦公桌旁。
「……這是我女兒。」
雖然並不是很情願，但林昀也只能這麼回答了。
從理性角度來考量，他並不想給一名來自爪痕的敵人透露自身的家眷是誰，但眼下的情況特殊，如果他敢說「這不是我女兒」，那指不定林小璐要怎麼鬧騰。
畢竟換位思考，剛才局長室里的情形讓一個不知真相的人看到，確實很容易產生一些不對勁的聯想，他著實不應該在這個節骨眼上再往上添一把火。
「原來你說的已婚的是真的啊？」
鳶眨了眨眼，略顯吃驚道：「我還以為你是找個理由說出來搪塞我的。」
「我覺得稍微動動腦子就知道，在這種事情上撒謊對我來說沒有價值。」
林昀斜了她一眼：「所以你剛才到底打算說什麼？說完你就可以走了。」
「這是在下逐客令嗎？」
鳶眯著眼笑道：「明明剛才還把酒言歡氣氛火熱，現在就這麼冷落我？」
「希望你說話能夠基於現實，不要捏造根本沒發生過的事情。」
林昀面無表情：「不存在什麼把酒言歡，只是你單方面想要拉個人喝酒而已。」
「嗯……我說的話到底是不是事實，可能並沒有什麼作用哦。」
鳶指了指已經站到辦公桌前的林小璐：「你看，她好像不是這麼想的。」
不需要她說，林昀當然知道自己的女兒在想什麼。
不如說，就林小璐現在那副半眯著眼，一臉審視的表情，誰都知道她到底在想什麼。
「我需要一個解釋。」見到兩人終於停下了對話，她開口說，「伱發簡訊把我支開，就是為了在辦公室和這個女人見面？她是誰？」
「沒問題，我可以解釋。」
林昀立刻作答，同時抬起手，示意林小璐冷靜：「我發簡訊確實是因為要和她談話，但我們之間說的都是正經內容，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嗯？」
林小璐雙手扶桌，目光在鳶和林昀的臉上來回掃視了一番：「正經談話？正經內容是需要趴在別人背後嘴對著耳朵說的嗎？」
林昀啞然。
方才的情形，無論他從什麼角度去解釋，好像都顯得自己只是此地無銀罷了，眼下的他最好的方案也只是先把關係撇清，避免越描越黑的結果。
「你可以理解為這位……」
才說了幾個字，林昀就不得不頓了頓，看了一眼身後的鳶，才繼續道：「這位阿姨，她幹什麼事情都比較沒有距離感，這只是她個人的風格。」
「個人風格？」林小璐挑眉。
「是，個人風格，你可以理解為剛才只是在開玩笑，我和她之間並沒有什麼情感上的關聯。」
自認為找到了一個合適的切入點，林昀立刻補充道：「你再從理性角度想一想，咱們家的情況你又不是不清楚，如果我真的只是想再找一個妻子，真的有必要瞞著你嗎？」
「唔……」
林小璐不禁忖度起來：「倒也不是沒有道理？」
「還有，我們確實只是在談論一些工作上的話題，又因為話題比較機密，所以才讓你避一避，並不是我別有動機。」
豎起一根手指，林昀借勢繼續說道：「你回憶一下，之前你要出去是因為自己的原因，不是嗎？我們反證一下，假如我真的是想要和人……約會？那就算在你走的時候喊人，對方到異策局來也要一段時間，那麼就算我故意把你支開，這中間也根本沒有多少時間可以相處，這對我來說並不划算，不是嗎？」
「所以？」林小璐擺出一副好像被說服的表情。
「所以我並沒有這麼做的動機，也沒有這麼做的邏輯，我和她並沒有什麼特別的關係，只是出於工作關係互相認識而已。」
林昀給這件事定下結論：「事情的真相是你前腳剛走，後腳就來了客人，她又恰好在你回來的時候開了個容易讓人誤會的玩笑……只是個巧合而已。」
「原來如此，這個是巧合，那個也是巧合，聽上去真的很巧呢。」
林小璐面不改色地點點頭，語氣平靜，然而就當林昀以為自己成功說服了女兒時候，她又開口道：「那麼，既然如此，你們剛才在聊的是什麼工作上的話題？」
林昀又一次沉默了。
這一次並不是因為尷尬，而是因為，這是他一直不希望看到的場面。
自己面前的林小璐，雖然尚不成熟，但也算是代表著方亭市的魔法少女；自己身後一側的鳶，則是來自爪痕的叛逃魔法少女。
二者的身份不說是不共戴天，也絕對算得上是水火不容。
不說破雙方的來歷，那麼這場對話或許還能正常結束，但若是讓林小璐和鳶知道了彼此魔法少女的身份，那事情就絕對無法善了。
也因此，他註定無法親口向林小璐道出方才的真相。
他能說什麼？「我在質問一名爪痕魔法少女為什麼要選擇背叛」嗎？
「你想知道？」
也就在這個時候，鳶，發話了。她笑眯眯地看著林小璐，用仿佛在哄小孩一般的語氣道：「小姑娘，你知道你父親是做什麼工作的嗎？」
「當然。」林小璐點點頭：「他是異策局局長。」
「那你知道異策局局長是做什麼的嗎？」鳶繼續問。
「這有什麼不知道的？就是管魔術使的唄，還有負責幫魔法少女的事情善後。」
「嗯，的確，那就好解釋了。」
鳶點點頭，笑著道：「我是來找他，替我向方亭市的魔法少女下戰書的。」
「……哈？」
這聲疑問，不僅來自於林小璐，也出自林昀之口。
此時的他在聽到鳶的回答後，與女兒一起，不約而同地向鳶的方向看了過去。
「都這麼看著我做什麼？不是小姑娘問我的嗎？我就回答了啊。」
鳶聳了聳肩，大大咧咧道：「我今天晚上要跟你們方亭市的魔法少女打一架，你是異策局長，所以你去通知她們就行了，這就是我今晚真正的來意。」
「為什麼？」
「憑啥，你是誰？」
林昀與林小璐分別發出了不同的疑問。
「為什麼？真要一個答案的話，大概是因為我也有自己的頭兒吧。」
鳶無聲地笑了笑：「至於我是誰……我是壞的魔法少女哦，是專門和正義的魔法少女作對的壞蛋。」
「……壞的魔法少女？啥呀，在開玩笑？」
對於對方所說的話，林小璐的第一個反應就是不信，畢竟自己的父親剛才也說了面前的這個女人喜歡開玩笑，而且眼下的氛圍實在是過於放鬆，完全沒能給她「敵人就在眼前」的實感。
只是很快，她就無法再抱著這麼輕鬆的心態了。
因為就在她的眼前，鳶伸出了手，如墨般的黑色流體金屬在其手中匯聚，並且變成了一柄魔杖。
不僅如此，鳶的雙眼也不知何時發生了變化，漆黑的雙眸此刻成為了一對陰陽魚般的重瞳。
「差不多就是這樣吧？壞人魔法少女。」
完全沒打算隱瞞自己的身份，鳶就這麼在二人面前展現出了自己的戰鬥姿態：「怎麼樣，是不是和你們印象中的魔法少女很不一樣？」
說實話，她的這幅姿態，林昀早就已經用翠雀的身份見過很多次，所以並不覺得新鮮。但是，新鮮與否在當下這個節骨眼並不重要，當鳶主動展現出這幅姿態的時候，林昀就知道，有些事恐怕很難收場了。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站了起來，想要對著林小璐囑咐「冷靜」，但話明明已經到了嘴邊，卻依然還是遲了一步。
林小璐已經拿出了自己的心之寶石。
——「魔法呀，魔法，請暫且停留，帶我跳入那個不一樣的世界，遠離自己的軟弱吧。」
將自己的心之種貼近嘴邊，她似是呢喃般吟誦出了自己的變身咒語，心之種也以屬於魔力的光輝回應了她的呼喚。
光芒閃爍後，再次出現在林昀面前的，就已經是那個理應被稱作「白玫」的魔法少女。
「我就是你要找的魔法少女。」
雙手虛握，淺藍色的法杖顯現，林小璐看著鳶，神情嚴肅：「你來下這封所謂的戰書，到底是什麼用意？」
沒有任何猶豫地，林小璐在鳶面前暴露了自己魔法少女的身份。
這也是林小璐第二次在他面前展現屬於自己的魔法少女姿態。只是比起第一次，他更希望這一切從一開始就沒有發生。
對此，林昀只能在內心中嘆息。
如果可能，他真的很想在林小璐自報身份前就將之攔住。鳶此前明顯沒有想過林小璐可能是魔法少女這件事，說話的態度完全只是在逗小孩子玩。但當她知道面前這個「小姑娘」是魔法少女以後，事情的性質就完全不一樣了。
無論怎麼想，現在的林小璐都沒有戰勝鳶的可能性，暴露魔法少女的身份只是徒增危險，但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他開始思考自己接下來究竟得做些什麼，才能渡過眼前的難關。
立刻聲明自己會向矢車菊傳話，以此來轉移鳶的注意力？還是作為異策局局長抗議兩人在這裡對峙的行為，看看鳶會不會看在自己給過她錢的份上留幾分面子？
當然，他也得考慮到兩個人真的就這麼打起來的情況，如果真的攔不住的話，他或許也得趕快找個地方去變身……
「這可真的讓我意外了哦，來異策局一趟居然還能有額外收穫。」
在林昀還在思考接下來的對策時，鳶已經開口回應林小璐了：「我很確信自己來異策局這件事只是一時興起，結果還能在這裡碰到本地的魔法少女，這難不成真的是巧合？」
「是啊，我也覺得實在是太巧了。」
林小璐緊緊攥著手中的魔杖，緊繃的面色中能看出幾分緊張，但是仍然努力讓自己的氣勢不被對方壓過：「沒想到在異策局也能遇到傳聞中的『爪痕』，你們就是方亭市最近幾次襲擊事件的罪魁禍首嗎？」
她其實知道方亭市當中有「爪痕」，此前那個自稱為「妖精仙人」的奇怪妖精就告訴過自己這一點，只是翠雀似乎有意不讓自己與爪痕照面，所以一直只聞其名不見其人。
現在，當聽到對方自稱「壞魔法少女」後，她幾乎是第一時間就聯想到了這個在自己認知中已經臭名昭著的組織。
「最近幾次？罪魁禍首？抱歉，我實在是記不清楚這種事。」
對於林小璐的質問，鳶只是哈哈一笑：「不過無所謂，之前的事情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來的這件事，而它完全由我一手策劃。」
「你到底準備做什麼？」
鳶的話語讓林昀心中生出了幾分不妙的預感，結合對方今天晚上頗為奇怪的行為，他意識到對方可能真的所言非虛。
「我說了，我是來下戰書的，約戰你們方亭市的所有魔法少女。」
收斂了面上的笑容，鳶如此回答：「不管是矢車菊這樣的老一輩魔法少女，還是像小姑娘你這樣的新人，甚至包括那些來自方亭市之外的新朋友們，雖然我並不認識其中所有人，但只要你們想來的話，就儘管來吧，地點就在市郊的銀屏山。」
「銀屏山？」對於這個地名，林昀並不陌生，但即便如此也打消不了他內心中的疑惑。
「你這傢伙，打算一個人挑戰我們所有人？」
林小璐關注的則完全是另一個維度的事：「不對，你怎麼知道我們這邊還有其他城市的魔法少女？」
「你們每個人討伐殘獸的時候，我都在旁邊看著啊。」
鳶指了指林小璐：「比如小姑娘你，最近幾次戰鬥都在夕照區，最近一次解決的殘獸是個蠖階，對吧？」
林小璐沒有回話，但驟然加重的呼吸足以反映其心情。
因為鳶說的是對的，但是她的記憶里卻根本沒有在現場感知到過其他魔法少女的存在。
這意味著對方有能力完全讓自己察覺不到，在這種前提下，對方只要有想要攻擊自己的意圖，自己恐怕早就完蛋了。
即便再怎麼遲鈍，林小璐現在也該反應過來，至少是認知到一個事實了——那就是自己面前這個自稱「壞魔法少女」的人很強，甚至可能是現在的自己完全戰勝不了的強敵。
「都沒有意見的話，我就來宣布一下規則吧。」
見林昀和林小璐都已經沒有話要說，鳶便自顧自地繼續道：「預定的地點是銀屏山的山頂，時間由你們定，只要是今天晚上，什麼時間過來都可以，只不過，我只能等到夜晚十二點。」
「我在銀屏山的山頂設置了一個儀式，現在開始，只要沒有人去阻止它的話，那麼晚上十二點它就會引發一場大爆炸，直接把整座山和周邊的所有東西都毀掉。」
鳶雙手外張，作出了一個「爆炸」的手勢：「想要阻止的話，你們唯一的辦法只有打倒我，然後親自將其關停。」
「炸掉整座山？」
林昀略有些疑惑，因為在他的記憶里，銀屏山在方亭市的市郊中也是格外偏遠，堪稱離市區最遙遠的地點之一，如果只是炸掉銀屏山，那麼除了可能會引發一些地質災害，並不會造成什麼嚴重的人員傷亡。
但很快，他就意識到了鳶到底想要做什麼。
銀屏山作為市郊最為遙遠的地點之一，除了人煙稀少以外，其實還有一個特點，那就是它是整個方亭市的最外圍。
而方亭市的最外圍，有著一樣絕對不能被損害的東西——城市防護網。
防護網隔絕了人類城市與廣袤的荒原，確保了荒原之中的危險與殘獸不會侵害到城市，而一旦防護網出現了漏洞，那麼大量的高等級殘獸，荒原中的變異生物，乃至更加可怕的東西都會進入城市，到了那個時候，方亭市的安全將受到嚴峻的考驗。
「看樣子是想明白了呢。」
鳶注意到了林昀臉上表情的變化，繼續笑道：「這就是我的戰書哦，如果不想讓整個方亭市陷入危機的話，就通知矢車菊吧。」
「……為什麼要這麼做？」
林昀再一次提出了這個問題。
他無法理解鳶選擇在這個節點上做出這種事的動機。
對方來到方亭市已經兩個月了，期間甚至一度有過直接把自己和獸之源一網打盡的機會，卻全都被其以「公平」為理由放棄。
若是要做什麼威脅整個城市的事，以此作為與魔法少女談判的籌碼，她也應該在柏安市的外援到來之前就做了，完全沒有必要拖到現在。
之前的他不理解鳶作為一個「壞人」為何對於「做壞事」如此不上心，現在的他則是不理解：為什麼這樣的一個人，放棄了無數的大好機會後，為什麼要選擇一個明顯很差的時機去做這種事。
「壞人做壞事，從來都不需要理由吧。你可以理解為過年了，我想家了，所以準備快點解決手頭上的任務。」
鳶漫不經心地回答著，然後走到局長室的窗邊，猛然拉開了窗戶：「那麼，酒也喝過了，戰書也帶到了，我就回去等待各位的大駕光……」
她一隻手搭到了窗沿上，向著身後揮手，一副即將就此離開的模樣，但接下來的動作卻被一道激射而出的魔力束阻止了。
那道魔力束從她的臉龐擦過，幾乎僅剩幾毫米的距離就險些擊中了她。
林小璐選擇了在這裡出手。
「你想要逃跑嗎？」
她用魔杖指著鳶，目光堅定：「如果你打算做這麼危險的事，那麼我絕對不會放任你離開！」
「……這是打算攔住我？」
完全沒有因為林小璐的攻擊而惱怒的意思，鳶只是看了看林小璐剛才攻擊過的位置，然後輕輕搖頭：「雖然你的鬥志很打動我，但是抱歉啦，我沒有欺負小孩子的興趣。」
「你說什麼？」林小璐頓時瞪大了眼睛。
「我的意思是說，我不想陪小孩子打架。」
鳶攤開手，無奈道：「單純欺負弱小沒有任何意義，這也不符合我的道義。」
「把一座山炸掉就符合你的道義了嗎？」林小璐大聲質問。
「符合呀，畢竟我是壞蛋嘛，要做壞蛋該做的事。」
鳶面色不改，反而抬起手，禮節性地對局長室中的另外兩人揮了揮：「那麼，我就先走一步啦。」
這麼說完後，她再一次探向窗口之外，周身魔力涌動，似乎是要飛行離開。
「我說了吧，不會放你走的！」
幾乎是同一時間，林小璐悍然出手，而這一次出手，可以說上來就用上了全力，最近一段時間的努力成果——熾白色的魔力於一瞬間包裹住她的魔杖。
身後爆發的魔力推動著林小璐向前躍進，她提著魔杖，周身飛揚著屬於她的白色光焰，以極快的速度向著鳶發動了攻擊。
從第一次遭遇黑燼黎明至今，乃至此後遇到蛾，白色魔力的威力一直都是無往不利，哪怕對手的能力層級遠高於自己，這種魔力的攻擊也依然能夠奏效。
這一次，林小璐也並不懷疑這一點。
——噗。
然而，僅僅是飛出去以後，她就再也記不清楚發生了什麼。
就連對方到底做了什麼都看不清楚，一聲輕輕的悶響之後，她就失去意識了。
腦海之中最後殘留的，是鳶那破空離去的音爆聲，以及自己父親擔憂的呼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