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韓塵坐在身旁,蘇小玉還當自己眼花了。她揉了揉眼睛,卻見韓塵已經轉過身來看著她。
他不是走了嗎?怎麼……
蘇小玉努力回憶昨夜的一切,韓塵卻突然傾身而來,抬起了她的下巴。兩人對視,蘇小玉就嚇到了,她從未見過韓塵這種眼神。說較真也不是,說嚴肅也不是,像是高高在上地審視她,且透出了一絲絲……霸道!
實力決定了他的強勢,他對誰都是強勢的,她見怪不怪了。可是此時絲霸道味,同他一貫的強勢並不一樣。這似乎是只屬於她一個人的。
蘇小玉想起來了,昨夜她遇見了顧七少,大醉酩酊,一直在罵韓塵。後來,韓塵就回來了。她倒不怕他聽到她罵他,可也不知道怎麼的,在他審視的目光下,她居然有些怯。
「你,你做什麼?」
蘇小玉要推開韓塵的手,奈何推不動。她又道:「你不走了嗎?回來作甚?放開!」
韓塵一言不發,端詳起蘇小玉的小臉,似乎要將她這張固執又任性的小臉兒記清楚。蘇小玉動彈不了,便想開罵。然而,韓塵卻突然放開了她,交給她一塊令牌。
蘇小玉認得這令牌。這是聞叔趕她走的時候,給她看過的令牌,是狼宗的家主令。見此令牌者,如見韓塵本人。
給令牌作甚?
蘇小玉越發疑惑。她非但沒有接,反倒趁機退得遠遠的。她問道:「什麼意思?」
韓塵將令牌放在榻上,他欲言又止,最後轉身背對蘇小玉,才開口,「昨夜,本尊都聽到了。」
蘇小玉扯了扯嘴角,沒做聲。
韓塵繼續往下說,聲音並不似平素那麼清冷,「本尊一心修武,鮮少與世俗牽扯,又豈會受世俗牽制?你打擾了本尊,本尊……」
韓塵停住了。
蘇小玉的眸光卻一下子明亮了起來。她明白過來了,韓塵是折回來跟她解釋的!所以……她有戲了?哪怕是告白的時候,蘇小玉都是淡定的,可此時此刻她的心跳卻猛地加速了。她連忙下榻,跑到韓塵面前去,仰頭看著他,等他繼續往下說。
韓塵似有些尷尬,避開了蘇小玉的目光。他大手按住蘇小玉腦門,將她推開,逕自走到一旁坐下。蘇小玉的嘴角不自覺勾了起來,她回頭看去,並沒有追過去。她就這麼看著,等著,嘴角笑意漸濃。
韓塵並沒有繼續解釋,而是直接道:「小玉兒,本尊給你十年的時間。十年之內,你若能入玄空高手榜,無論名次如何,本尊都娶你。你若入不了,你我便連師徒都不是。」
蘇小玉怔住了。
十年,高手榜?這對一個天賦異稟,小有所成的修氣者來說都是一種挑戰,何況是她?
好難呀!
遲遲等不到蘇小玉的回答,韓塵似不悅了,他轉頭看了過來,冷問道:「回答本尊!」
蘇小玉突然箭步衝到韓塵面前,直視他的眼睛,問道:「我打擾了你,所以,你承認你心中有鬼?」
哪怕他都說了「娶」字,她仍舊要問清楚他的心。
韓塵很乾脆,「是。」
蘇小玉笑了,只覺得一直壓在心上的石頭瞬間就碎了,讓她整個人都舒坦了。
韓塵伸手虛抓了一把,便將榻上的令牌抓了過來。他又一次將令牌遞給蘇小玉,道:「邊修行邊歷練,這是最適合你的。尋找比你高一階的人,挑戰他們。這令牌是你最後的救生符,慎用。」
蘇小玉的小臉變得嚴肅起來,她知道,一旦接過這令牌,便是要一別數年。她突然意識到韓塵承認了自己心意,卻沒有接受她,只是給了她機會。又或者說是給他自己機會。
未來的十年,對他這樣的高手而言至關重要,她確實不該打擾。
幾十年清心寡欲,不婚不娶,又豈會因為她一個小丫頭,一點點動心,而改變既定的人生之路。
蘇小玉都懂。
她不怨相遇太晚,只恨自己太弱,無法同他攜手與共,反倒要他費心思。慶幸的是,他親自給了她努力的機會。試問,這世上還有什麼事情能比將「強求」變成名正言順的「努力」還來得令人充滿希望嚮往未來的呢?
雖不舍,但是蘇小玉還是非常乾脆地接過令牌,認真地點了頭。
她說:「韓塵,我不要你娶我。十年為約,我若入了玄空高手榜,就等著你來帶我迴風明山。我若入不了,咱們這輩子就都別見了!」
韓塵將令牌握得有些緊,可最後還是鬆了手。他正要起身,蘇小玉卻突然上前,吻住了他的唇。時間像是在這一刻靜止了,幾十年的差距似乎也是這一刻消散了。停滯了片刻,蘇小玉便要離開,韓塵卻按住了她的後腦勺,給了她一個淺吻。淺嘗輒止,他放開了手。
蘇小玉心花怒放,心滿意足。她在他耳畔低聲:「師父……韓塵,玉兒一定會等你來帶我回去的!」
她說罷,緊緊抱了韓塵一下。就一下,她便放開了。她果斷轉身,頭都不回地走了。從現在開始,她只有十年的時間,她要爭分奪秒,給自己一個等他來的資格!
韓塵追了出去,只可惜蘇小玉已不見人影了。他站在門口,輕撫了撫嘴角,不自覺笑了。這笑竟是暖了,真真是好看地驚天動地。他喃喃道:「十年……玉兒,師父等你長大。」
他昨夜看清了自己的心鬼,也就清醒冷靜了。
什麼打擾到他,不過是藉口不了。
十七歲的她是大姑娘了,長成了,可終究沒有長大,只是情竇初開。他怎能就這樣將她留在身旁,一生遠離俗世,隱居山林?十年,他有幾個瓶頸要突破,要安排狼宗的新宗主繼位。而她,也該長大了……
十年,漫長嗎?
如果說十年是漫長,那二十年呢?二十年多年還不是一晃就過去了!
蘇小玉豈止是長大了,簡直是老了。三十五六的年紀,仍舊花容月貌,卻已是滿頭白髮。可是,韓塵沒來找她。他們的十年之約都還沒到,他就死在冰海之戰中了。他留給她的最後一句話是「不用等了」。
漫天飛雪的夜,蘇小玉在一家客棧門口停了馬,思緒從回憶中回歸現實。她只覺得自己臉上涼涼的,伸手一摸,竟全是淚。她抬頭看去,這才發現這客棧竟是當年那家客棧。多少年,每每路過都是繞道,今日卻鬼使神差來了。
果真是不能閒下來,一閒下來就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