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鼠大爺帶路,麟一很順利找到林暖暖,帶來的人手不多,卻是最頂尖的那幾人,入夜後抓住機會,沒有什麼波瀾就將她救下。
林暖暖看都沒看重傷倒地的蕊珠便隨著麟一走入夜色。
天色熹微時回到顧青岩安營紮寨的地方,他站在帳篷的陰影里,她站在微亮的晨光中,數月時間未見,竟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顧青岩快步上前,顧不上周圍的目光,將她緊緊的攬入懷中,那環抱的力量,勒得她腰肢生疼。
而原本那麼多想說的話,堵住喉嚨,壓縮在壓縮,變作短短三個字:「回來了。」
林暖暖微微一怔,嗅著顧青岩身上熟悉的氣味,乖巧地點了點頭:「嗯,我回來了。」
兩人溫存沒多久,一聲高昂尖利的喊聲打斷:「顧青岩領旨!」
明惠帝的聖旨與林暖暖幾乎同一時間到達。
等聽完旨意,顧青岩垂著頭,拳頭捏的咯咯作響。
這是一道和離聖旨!
故意在軍營中宣讀,為的就是逼迫他就範。
這聖旨不接,他就是抗旨。
一個抗旨不遵的將領是沒有資格繼續帶領軍隊作戰的!
明惠帝這是不準備做人了?
還是覺得自己屁股底下的龍椅太安穩,想找點刺激?
剛碰面的小夫妻面沉如水,心裡恨不得吃了明惠帝。
顧青岩深吸口氣,不等接旨就站了起來,順手將林暖暖拉起來後,貼心地拍了拍她襦裙上沾的土灰。
隨後才將目光轉向京城來的天使,露出一個帶著涼意的笑容,搖搖頭道:「公公請回,這旨意顧某在京城時沒有接,在此地亦然。」
那公公上下打量顧青岩一眼,哼笑道:「既然如此,顧將軍就離開軍營,我們北梁的軍營容不下您這樣不尊陛下的人。」
顧青岩面無表情的點點頭:「這是自然。」
顧青岩走的乾脆,他們已經打到蒼南內部,就算沒有他,由楊思遠他們領著軍隊撤回北梁,也不會有問題。
至於再逼一逼蒼南,迫使他們派人來和談。
顧青岩冷笑,關他什麼事?
明惠帝自己作,他也懶得伺候。
兩人暫時不知道季氏亡故的消息,不然這天使還能不能完好無損回到京城真不好說。
林暖暖自從被擄走,提心弔膽這麼多天,回到讓自己安心的人身邊,那一直緊繃的神經再也扛不住,強撐著簡單洗漱一番,連頭髮都來不及絞乾,倒在床榻上不一會便陷入沉睡。
她夢見自己回到千里之外的京城,滿心喜悅的往家裡走,直到見到林陽王府正門掛起白帆,她腦中嗡鳴,阻住腳步,再也邁不出去。
「祖母的乖暖暖怎麼不進去?」
林暖暖聽得這熟悉的呼喚,麻木僵硬的四肢動了動,木愣愣抬起眼眸,無意識的呢喃:「祖母···」
季氏笑眯眯的,臉上的皺紋透著溫和柔軟,朦朧的光暈在周身浮動,顯得極為不真實,她滿眼不舍地應了一聲,略帶傷感道:「暖暖,答應祖母,照顧好自己,往後啊,祖母不能再護著你了···」
林暖暖抖著唇,逼自己彎起嘴角:「祖、祖母,不喜歡暖暖了嗎?怎麼就不願意,不願意···在護著暖暖了?」
季氏淺笑,沒有回答,就那麼突然地碎裂,化作萬千光點隨風消散。
「祖母!!!」
林暖暖猛然驚醒,抓住胸前的衣襟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目光里的惶恐看得顧青岩心底發疼。
那遲來的報喪終於還是到達邊關,遞在顧青岩手上。
他不清楚怎麼安慰林暖暖,更害怕她知道真相後承受不住打擊。
「顧青岩,我要回去,我要回家!祖母···祖母肯定出事了!」林暖暖眼裡全是淚水,狼狽得像是被家人丟棄的小獸。
「好,我陪你回去。」顧青岩抿著唇,將她死死地扣在胸前:「只是答應我,別傷了自己···」
林暖暖哪裡聽得進去,推開他便走出帳篷,喊來麟一,找來快馬,連飯食都不願吃,上馬就往京城疾馳。
不眠不休地跑了十日,終於風塵僕僕來到城門下。
剛入城就被一隊士兵擋住去路,不由分說就要將她關進大牢,根本不給她回到林陽王府的機會!
顧青岩眸色一冷,輕聲道:「暖暖給我三天,三天後我親自去接你。」
林暖暖茫然看著他,眼淚撲簌簌往下落:「顧青岩,我要回家,祖母在等我。」
「等我接你回家。」
顧青岩緊緊抿著唇,說完這一句,眼睜睜看著林暖暖被士兵帶走,他再沒有顧忌,毫不遮掩走進三皇子梁煜的府邸。
朝堂上的人,梁煜私下已經聯絡不少,第二日,便帶著文武百官在大殿上逼著明惠帝退位讓賢。
顧青岩更是將他當時癱瘓的真相公之於眾!
明惠帝竟然為了林家的財富,設計顧青岩癱瘓,絲毫沒有想過他是在為北梁拼殺,這樣為一己之私坑害忠臣良將的人不配為帝!
明惠帝屁股底下的龍椅還沒有坐夠,哪裡願意退位讓賢。
當即大喊禁軍,德三深深彎下腰,一向和善的臉上揚起嘲諷的笑:「陛下您忘了,今早您親自讓梁舜殿下去接管禁軍,此時大殿外哪兒有人呢?」
「德三你!!!」明惠帝指著自己一手提拔上來的大太監,目眥欲裂:「你敢背叛我?!」
德三垂著眼眸,又恢復恭敬:「陛下,奴才沒有。」
他從不是明惠帝的人,何來背叛一說?
明惠帝看著自己陷入絕境,自知無力回天,灰白著臉,抖著手寫了傳位詔書,德三接過後沒有半點猶豫的按下玉璽。
當眾宣讀,闔上聖旨的那一刻起,明惠帝退位,三皇子梁煜為新皇。
還在沾沾自喜接管禁軍的梁舜一下子就懵了。
不等他動作就被梁煜一道聖旨丟出皇宮,並且往後餘生不准其再入京。
林暖暖從大牢里出來後,新帝一系列的賞賜便到了林陽王府。
季氏追封為超一品護國夫人,大辦葬禮,新帝親自到場,給足季氏死後哀榮。
林暖暖的封號從郡主變作公主,顧青岩的官職也順道升了升。
梁煜也曾問過看顧青岩願不願意和離,然後重新賜婚由他迎娶林暖暖。
顧青岩毫不猶豫的拒絕了,他不覺得入贅有什麼問題。
梁煜聳聳肩,既然人家自己都不在意,他一個外人自然不好置喙。
他可不想成為明惠帝那樣的蠢人。
登基大典和顧綺羅的封后大典結束,楊思遠那邊不再壓著,逼著蒼南派人前來和談。
顧青岩披甲上陣去往南方平亂,廢太子哪裡是他的對手,被打的節節敗退,眼看大勢已去,無奈棄甲投降。
自此,北梁內憂外患解除,百姓們回歸家鄉,開始休養生息。
等一切安定後,林暖暖捐出半數身家歸於國庫,攜顧青岩和鄒氏,找了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定居,不再理會朝堂紛爭。
······
「你會不會怪我?」林暖暖靠在顧青岩胸口,看著眼前鬱鬱蔥蔥的山景,冷不丁的問道。
顧青岩笑著道:「怪你什麼?」
「怪我,將你從京城帶出來?」林暖暖不確定地回道。
離開京城就是離開權力中心,再想回去幾乎不可能了。
「這有什麼好怪的?」顧青岩將她轉過來,那雙向來如深潭的眼眸,此刻蘊著亮晶晶的笑意:「想謝謝你還來不及呢。」
「我早就厭倦朝堂傾軋,也不喜歡戰爭,遠離那些,我比誰都高興。」
「不騙我?」林暖暖眨眨眼。
「騙你做什麼?」顧青岩颳了刮她小巧玲瓏的鼻尖,當做懲罰。
癱瘓之後,他看透人情冷暖,那時候除了牽掛顧綺羅外,對於所有的事情心灰意懶,是林暖暖像明亮的光束帶著他走過那段難熬的時日,換來如今的生活。
他沒有不滿,只餘下慶幸。
慶幸遇到那個相伴一生的人,可以相攜走過剩下的餘生。
林暖暖羞赧的彎了彎唇,牽起他的手:「走了,回家了,別叫娘久等。」
顧青岩輕輕回握,笑容清淺:「好,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