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件事關係甚大,牽連很廣,甚至,朝廷之中有不少官員,也許就摻和了那些外洋貨物進來的生意,開了海禁,他們的生意必定會受影響,這些人,會恨上他,會給他使絆子。」
「既然如此,你還不勸著他?」這些利害關係,張尚書當然曉得,甚至有一位同年在寫給張尚書的信中,半是威脅地說,若張青竹執意如此,那彈劾的奏章已經準備好了,就看陛下能不能壓住這些彈劾的奏章。
「公公,您做官多年,兒媳婦想請教您,是為了朝廷和民眾的利益好呢,還是為了一些位高權重的人的利益好。」婉寧這句話讓張尚書往後退了一步,接著張尚書就狼狽地道:「你在胡說些什麼。」
「公公,您曉得,我並非胡說。」婉寧語氣還是這樣平靜,過了好一會兒張尚書才道:「朝廷的利益,自然和那些位高權重的人的利益是不一樣的。」
「公公,我雖是後宅婦人,有些事情也是知道的。」婉寧說到這裡,長出了一口氣:「公公有公公的顧慮,但我丈夫要做的事,很好。」
「你們,太年輕了,沒有經歷過官場沉浮。」張尚書近乎狼狽地說著,婉寧笑了:「公公,昔日在尚書府的時候,我們就已經經歷過沉浮了。」
提到尚書府昔日的事情,張尚書曉得,自己勸不住婉寧了,原本還想著,讓婉寧勸勸張青竹,但現在,勸不了了。
「既然如此,我也無話可說。」張尚書只能這樣說,婉寧已經對張尚書道:「其實,我也有事要託付公公。」
「你說吧。」張尚書無奈極了,婉寧笑了笑:「若一旦被牽連,還請公公把這三個孩子帶回去,至於我,他坐牢我跟去送牢飯,他流放我跟著他。」
張尚書又長嘆一聲:「我的孫兒們,我當然會照顧好。」
「多謝公公。」婉寧再次對張尚書行禮。
「父親。」張青竹的聲音傳來,張尚書看向兒子,身著官服的張青竹此時顯得氣宇軒昂,有那麼一瞬間,張尚書忘記了兒子的腿瘸了一隻,接著張青竹就走了過來,他依舊一瘸一拐,婉寧已經對丈夫笑了:「談完了。」
「是!」張青竹握住了婉寧的手:「多謝你。」
「不用謝我。」婉寧的笑容還是那樣明媚,張尚書再次長嘆:「既然你們夫妻同心,那我,那我,」
「父親,我扶您回去歇息吧。」張青竹上去攙扶張尚書,張尚書並沒有反對兒子扶自己回去,只是偶爾,張尚書回頭看一眼婉寧,仿佛想知道婉寧到底在想什麼。
「父親,您這位兒媳婦,和我,是同心協力。」張青竹輕聲說著,張尚書看著兒子:「你是不是已經猜到我會來。」
「他們必定會請您出面。」張青竹停下腳步,看著張尚書,他依舊笑著,但說出來的話,卻讓張尚書有些不寒而慄:「父親是想起復了。」
「你休要胡說。」張尚書輕斥了兒子一句,張青竹又笑了:「我早就不是孩子了,父親,您心中想什麼,我很清楚。」
因為很清楚,所以張尚書的所有舉動,看在張青竹眼中,都有些好笑。
張尚書不由長嘆一聲,罷了罷了,這個兒子,已經比自己曾經想得還要出色,既然如此,那就任由他去吧,自己這個老人家,也真是該好好歇息了。
儲秀是坐了知府衙門的馬車回去的,當馬車在家門口停下,儲秀看著家門,不曉得丈夫會說什麼,這個沉默寡言的,對學生學業十分關心的丈夫。
儲秀和他生活了二十來年,生了一雙兒女,儲秀卻極少聽到他說什麼。
此時,大門在儲秀面前打開,門後,是丈夫的雙眼。
儲秀看著丈夫,一時不曉得該說什麼,而丈夫只笑了笑:「回來了。」
「是,回來了。」儲秀還待再說什麼,丈夫已經伸手把她擁進懷中,儲秀有些驚訝,但很快儲秀就在丈夫懷中安靜下來。
「我曉得,你們要做什麼,我也曉得,你為了這件事,已經謀劃了很多年。你放心去做吧。」丈夫喃喃地在儲秀耳邊說著,儲秀想落淚,但卻笑了出來:「你怎麼曉得,我要做什麼。」
「我就是曉得。」丈夫看著儲秀:「這二十來年,你嫁給我,委屈你了。」
「你是爹娘為我挑選的好丈夫,怎能說委屈。」儲秀答非所問地說著,丈夫笑了笑,那張平板地臉上,似乎比平常動人一些。
「我們的女兒,原本,該和你一樣的。」丈夫的話讓儲秀的眉皺了皺:「不,這是她聰明的地方。」
既然選一條世人都不贊成的路,會很辛苦,那從一開始就選一條世人都走的路,也能少些辛苦。「爹爹,娘,你們先進去吧。」少女的聲音打斷了儲秀的思緒,儲秀看著女兒,她今年十七了,已經定親了,沒有多少日子就要出嫁。
自從女兒十二歲那年,把臨的字都剪了做鞋樣子,儲秀都沒有好好地和女兒說過話,現在看起來,她比自己都要高了,面容沉靜,在月光之下,儲秀不由想,選一條輕鬆一點的路,對她來說,也許更好。
「女兒,我,」儲秀的話沒有說完,女兒就轉身往裡面走去:「您什麼都不要說了,我曉得。」
因為曉得,所以可以承受母親的失望,但是,這些話是不能和母親說的,少女唇邊現出一抹苦澀的笑,就讓自己,成為那個被人指責的,才女的庸常的女兒。
她承認自己懦弱,可她的人生,只求安穩,又有什麼不對呢?
儲秀沒有再說話,丈夫只是握住了她的手,就這樣吧,各人有各人的命運,即便是母親,也不能隨意決定女兒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