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知道這傢伙的身上有問題,只是沒有證據」
「他怎麼可能沒有問題」
「那些遊蕩在叢林裡的傢伙們為什麼總清剿不乾淨?難道不是因為有他提供庇護嗎」
光線昏暗的房間裡,一名名證人被帶進來,對捆束在椅子上的維克托進行控訴。此時的維克托已經被扒去了制服,身上只穿著白色的貼身汗衫以及一條灰色襯褲,他渾身濕漉漉的,臉上帶著淤青,整個人看上去無比的狼狽。
房間裡唯一的光線來自於維克托正對面的那張桌子,桌子上有一盞檯燈,光線從檯燈的黃色燈罩下散射出來,虛弱的鋪滿了整個房間。
三個身材偏胖,穿著便裝的中年人坐在桌子後面,檯燈的燈光映照出他們油光燦燦的臉。
這三個人便是所謂的「三人審判小組」的全部成員了,他們正在對維克托進行審判。
當然,類似這樣的審判里,是沒有維克托發言自辯的機會的,更不會有什麼律師為他辯護,審判小組甚至不會給他開口的機會,整個審判流程就是證人上來指證,然後小組做出判決。至於他是不是真的有罪,有什麼罪,誰會關心?他的案件不過是「三人審判小組」審決案例中的一個陪襯罷了,唯一的作用就是添加了一個案例。
「鑑於十五位證人提供的證詞翔實可靠,」當最後一名所謂的證人被帶下去之後,一名中年人乾咳一聲,似模似樣的拿著一張紙,宣布道,「審判小組一致認定,維克托?維克托羅維奇塔塔拉謝夫叛國罪罪名成立,特判處死刑……」
念到這裡,中年人坐直身子,與身邊的兩個人小聲交談了兩句,這才繼續說道:「明日執行。」
陳述結束,中年人擺擺手,一直站立在維克託身後的兩名士兵上前一步,將他從椅子上架起來,硬生生的拖著離開了房間。
儘管舍普琴科沃其實是一座牢城,但城內依然有監獄存在,因為是專門用來懲戒犯人的,所以監獄裡僅有的十二間牢房,無一例外的全部都是水牢。
所謂的水牢,就是灌了水的牢房,水深沒過腰際。犯人長時間呆在這樣的牢房裡,不僅會皮膚潰爛,而且因為水牢里的水常年不更換,早已變得污穢不堪,因此,一旦皮膚潰爛了,就會引發感染。另外,在齊腰深的水裡浸泡著,犯人連個坐下休息的時間都不會有,更別提睡覺了,想想看,一個人長期時間的站立,甚至是數十個小時的站立,會是什麼樣的感覺?
自打重生到這個世界以來,維克托也曾經送人下過水牢,誰能想到,現在輪到他自己住進來了,這不能不說是一種諷刺。幸運的是,他的死刑執行就在明天,也就是說,他只要熬過今天這一天就夠了,在這該死的水牢里待上一段時間,估計求死都是一種奢望了。
不過,老天爺似乎跟維克托開了一個玩笑,三人審判小組明明判了他死刑,而且是在第二天就應該執行,可自打他住進水牢之後,除了每天兩次送飯的人之外,就再沒有人來理會他了。
在水牢里的光線第一次由明轉暗,又由暗轉明的時候,維克托就感覺自己的嗅覺似乎都退化了,原本水牢里刺鼻的腥臭味漸漸地消失不見,給他果腹的殘羹冷炙,也沒有了酸腐的氣味。他的脊背因為長時間的站立,也開始變得酸麻,直到最後失去知覺。
為了避免活活累死,維克托將身上內襯脫下來,當做繩子,將自己捆束在水牢的一根圓木立柱上,借著內襯捆束所產生的托力,他才能用一個很彆扭的姿勢小睡一會兒。
當水牢里的光線第三次由明轉暗,再由暗轉明的時候,維克托已經徹底失去了知覺,他裸露在水面上的肌膚開始泛白,並且變得腫脹,就像是剛剛蒸熟的饅頭,感覺戳一下就會爆掉。
也不知昏迷了多久,維克托在一陣兒細碎的低語中甦醒過來。
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眼前的光線有些刺眼,扎的眼底一陣酸疼。他試圖抬起手臂,揉一揉眼睛,卻發現自己像是失去了雙臂,甚至就連一點感覺都沒有了。
「別動,」耳邊有一個聲音說道,「你的身上有多處爛瘡感染,我們剛剛替你做了處理,你現在還需要靜養恢復。」
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維克托的眼前出現了一個穿著白色大褂的女人,她正在一個記錄夾上寫著什麼,一張消瘦的瓜子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
看到維克托的眼神,女人將手中的記錄夾合起來,又拿著一個小手電筒來照他的眼睛,嘴裡還問道:「能聽到我說話嗎?」
維克托動了動嘴唇,用沙啞的聲音說道:「可以……我這是在哪兒?」
「看來意識沒有問題,」女人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倒轉過身去,對什麼人說道,「有什麼問題的話,你們可以問了,只是不要太久,他現在還需要更多的休息。」
話說完,女人閃身讓到一邊,隨即,一個看上去三十來歲,表情刻板的男人出現在維克托的視線里。男人穿著制服,頭上戴著一頂大檐帽,帽子是藍色的,帶有棕紅色的帽箍。
「維克托?維克托羅維奇?塔拉謝夫大士同志,」男人站在床邊,手裡拿著一個硬皮的記錄本,他將記錄本打開,看了一眼維克托,而後說道,「1913年9月24日,出生於克拉斯諾亞爾斯克邊疆區的庫列伊卡村,父親維克托是一名僱農。嗯,14歲的時候,上了秋明農校,18歲參軍入伍,21歲入黨,同年轉調到內務人民委員會秋明工農民警總局……」
男人說的是維克托的簡歷,一直說到他兩年前從秋明遠調到舍普琴科沃為止。
「這些都沒有問題吧?」等到說完了,男人將手中的記錄本合上,面無表情的看著維克托,問道。
「沒有,」維克托有些艱難的說道,他現在很想喝點水,因為嗓子裡乾的就像著了火一樣。
「那麼,請允許我做一下自我介紹,」男人的臉上顯露出一絲笑容,他說道,「我是費多爾,費多爾?米哈伊洛維奇?帕羅科夫,州內務人民委員會政情偵查處的處長,哦,前天才剛剛上任的,所以你應該沒有聽過我的名字。」
嘴裡這麼說著,男人還從口袋裡掏出一份證件,送到維克托的面前,讓他看了看。
「哦,你好,費多爾?米哈伊洛維奇上尉同志,」維克托啞著嗓子說道。
「你好,」費多羅上尉笑了笑,重新打開手裡的記錄本,飛快的瞟了一眼,說道,「是這樣的,維克托?維克托羅維奇同志,今天過來找你,是有幾宗案件需要找你核實。在過去的兩年裡,你一直擔任著舍普琴科沃民警總局民警大士的職務,所以,對波格丹?伊萬諾維奇少尉負責審理判決的一些案件,你應該都了解一些情況,對吧?」
「是的,費多爾?米哈伊洛維奇上尉同志,」維克托聽他這麼問,便知道幾天前才判決了他死刑的波格丹少尉,恐怕是要倒霉了。
不過,維克托不知道的是,這一次要倒霉的不僅僅是一個波格丹少尉,全蘇聯,整個內務人民委員會從上到下,所有在過去兩年間手握實權,不可一世的傢伙們,全都要倒霉了。哦,準確的說,是其中的很大一部分已經倒霉了,舍普琴科沃因為天高皇帝遠,才得以拖到今天。
在如今的莫斯科,「血腥侏儒」葉若夫已經被撤銷了一切黨政職務,投進了監獄,接替他出任內務人民委員會委員的是拉夫連季?巴甫洛維奇?貝利亞。在後者眼裡,整個內務人民委員會就是一個大糞坑,從上到下都爛透了,所以,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對整個內務人民委員會展開一場清洗。
在過去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在整個蘇聯的國土上,所有葉若夫執政時期在位的內務人民委員會官員,都在接受各式各樣的調查,所有審而未決的案件,一律重新審理。為了防止清洗之後的內務人民委員會只剩個空架子,貝利亞甚至說服了史達林同志,從軍隊、軍事院校中抽調背景底子乾淨的中低級軍官,直接填充到內務人民委員會中去。
在塔爾諾波爾州,過去幾天裡,州內務人民委員會剛剛經歷了一場大規模的清洗,包括民警總局的局長在內,一大批官員被解除職務,就在維克托接受審判的第二天,這場滌盪的颶風便吹到了舍普琴科沃,曾經的「三人審判小組」係數落馬,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波格丹。
就在這種背景下,維克托的死刑被延期執行,而他本人所涉及的案件,也將重新審理。
不過,他的案件現在只是一件小事,因此被放在了一邊,對於上面的大人物來說,搞死波格丹才是首要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