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灼灼眯著眼睛點頭,身子的重量全部壓在了男人身上,瞧著像極了一隻慵懶饜食的貓兒,特別是眸子半開半闔的時候,媚得能滴出水來。
誰也受不住這樣的誘惑。
霍裘呼吸悄然重了幾分,俯身低頭將小姑娘抱到椅子上,才吩咐全安將藥端了上來。
黑濃的藥汁混著屋裡的香味,唐灼灼下意識地扭頭皺眉,好容易端著藥碗將裡頭的藥一飲而盡,一張玉白的小臉頓時皺了起來。
冷風如絲如縷,吹得桌上的燭火明滅不定,唐灼灼將蜜餞含在嘴裡,一側的腮幫就鼓了起來,燈光下女人一張桃花面既嬌且俏,更莫說還嘟囔著掛在了男人的身上。
普天之下,也只有這麼個女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只是崇建帝從善如流,縱著這嬌氣包久了,如今便覺著倒也習慣。
從霍裘的角度看,女人嬌嫩的臉頰在燭火的照耀下纖毫畢現,他沉了眸子才要說話,便見唐灼灼悄然紅了臉,踮起腳在他下巴上輕輕抿了一下,蜻蜓點水一樣的,一觸即離。
霍裘身子僵了片刻,而後骨節分明的食指摩挲著被她親過的那片地方,眸光熱烈得幾乎能將唐灼灼烤化。
唐灼灼低垂著頭,有些不敢看他,卻又無法忽視這樣的存在,只好吶吶地絞著手指,十足的羞怯模樣,聲音沉入外頭的綿軟細雨里,帶上了萬千種的柔意,「皇上這樣瞧著我做什麼?」
小姑娘羞得厲害,就連臣妾也不稱了。
霍裘的手指只能感受到下巴上的黑青胡茬,硬生生的扎手,可分明,她身上縈繞的香甜氣息還在鼻尖。
男人目光墨一樣的黑,勾了勾嘴角。
「嬌嬌還怕羞?」還有什麼是她怕的?她是個什麼膽子兩人皆是心知肚明。
不過是一個甜笑,一段糯音,以及一個淺嘗輒止的吻,便恨不得勾了他的三魂六魄。
唐灼灼纖細白嫩的手帶著絲絲的涼意,撫在了男人的一側臉頰上,指尖輕碾在方才她親過的地方,眼中突然就帶上了迷濛的霧氣,溫聲細語地問:「皇上怎麼總對臣妾這般好?」
方才那事,定是他給琉璃善了後。
這男人嘴上千般生硬萬般淡漠,可心底卻是極其口不對心的。
甚至在知曉她咽不下這口氣的時候,一句話也沒說,在她自個動手前就早早安排好了一切。
哪裡還像是那個嚴苛到近乎不近人情的崇建帝?
分明就是無微不至體貼入微的儒雅公子。
最叫唐灼灼吃驚的卻還是子嗣的事。若她只是一個尋常妃嬪也就罷了,寵就多寵一些,可她身份擺在那,皇嗣何其重要?
特別是在他還尚未有一子一女的時候,焦慮與憂心似乎就成了一種壓力,橫亘在男人心頭。
唐灼灼不是沉溺在男女之情中不可自拔的女人,重來一回,她瞧得十分明白。
當形勢十分清晰地擺在自己跟前無從選擇的時候,一味的自怨自艾只是徒增傷悲罷了,悲慟大哭過之後,女人似乎都會格外堅強一些。
她甚至都已做好了準備,霍裘會來與她說挑選妃嬪充納後宮的事,她原想得好好的,若是他提出來,她自是會點頭的。
可沒有,一句話也沒有。
霍裘抿了抿嘴角,目光深邃得只叫人不敢直視,他倏爾低笑:「嬌嬌不是日日裡念叨著要朕多疼你一些?」
她既然天天的念著,他哪裡還捨得不如了她的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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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啟程回京,君王儀仗擺開,沿途百姓一路叩拜,所到皆是一片安樂繁華,直至長安街城。
連著幾日的奔波,唐灼灼回到長春宮的時候,方才疲憊地揉了揉眉心,指尖與腳趾冰涼,殿裡燒上再多的炭火也驅不了那種纏繞在骨子裡頭的冷。
安夏心疼地替她揉肩,同時叫人端上了一碗熱粥,溫聲細語道:「娘娘且忍著些,咱們才一回來,皇上就宣了江神醫進宮,只是今日天色已晚,明早就能替娘娘診治了。」
唐灼灼放下了手,懶懶地搭在梨花木扶手上,微微闔了眸子,顯得有些漫不經心地問:「皇上下的命令?」
安夏想到這,面上才有了些笑意,點頭道:「可不是?皇上時時都牽掛著娘娘呢,這是好事兒。」
唐灼灼盯著妝奩台上的那串深色的瑪瑙手釧,目光稍稍停滯了一會,片刻後才跟著緩緩地漾出一個笑來,垂眸道:「就你嘴甜。」
用過晚膳之後,唐灼灼躺在內殿的軟榻上,透過窗口,她能十分清楚地瞧見外頭如水的月色,溫柔而清晰地撒進前頭的小花園裡,簌簌的黃葉落在了地面上,卻也能瞧見那提著燈疾步而來的嬤嬤。
唐灼灼認得那人,是在慈寧宮伺候的。
她嘴角抿出一絲苦意,再抬眸的時候又是一派的雲淡風輕,半支起身子,薄被輕移,將窈窕有致的身子勾畫得淋漓盡致。
霍裘忙得很,才一回宮就馬不停蹄地去了乾清宮,堆積了近兩月的事都等著他去處理。
冷風浸夜色里,紫環走了進來,恭敬地道:「娘娘,太后宮裡來人了。」
唐灼灼褪下纖細手腕上帶著的木芯手釧,抬了眸子微微頷首,從軟榻上起了身。
「喚進來吧。」
進來的嬤嬤笑得慈眉善目,請了個安後也不多扯什麼,臉上的褶子一條條倒像是開了一朵花似的,她道:「皇后娘娘,太后娘娘請您移步慈寧宮一趟。」
唐灼灼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但只是轉瞬之間,就變了一副模樣,笑著點頭說了聲好。
夜裡寒涼,她在出內殿的那一刻就機靈靈打了個寒顫,而後蔥白的手指尖攏了攏身上的披風,在無人窺探的黑暗裡抿了抿唇。
意料之中的事。
只是沒想到來得這麼快。
天黑已久,慈寧宮卻仍是燈火通明,大門敞開著,繞過曲曲折折的宮道,唐灼灼頓了頓,跟在那嬤嬤身後進了門。
慈寧宮裡十分安靜,一隻腳才踏入裡頭,一股子熱氣就撲面而來,殿裡地龍燒得極旺,將唐灼灼身上攜帶了一路的寒意也吹散幾分。
殿中的人跪了一地,有嬌俏的宮女迎上來,怯怯生生地給她行了個禮,聲音甜糯得不像話,道:「奴婢參見皇后娘娘,娘娘,太后在內殿等著您呢。」
唐灼灼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這宮女的臉上,雪中帶著霞紅,身段纖細又勾人,就連聲音也是極媚的,這樣的可人兒,就是她見了也要心軟三分。
唐灼灼的眸色一瞬間十分幽深,只是面色仍是無波無瀾的,甚至還微微勾了唇角,像是瞧不到一樣朝著裡頭去了。
關氏坐在一張紫檀木椅上,像是為了特意等著她來,聽到動靜聲了,才強撐著抬起頭,沖唐灼灼笑了笑,招手道:「嬌嬌快坐到姨母旁邊來。」
殿裡的薰香從淡淡的果子味換成了安神的檀香,關氏瞧著顯得憔悴不少,唐灼灼福了福身便笑著坐到了關氏旁邊的位置。
方才那個小宮女目不斜視,甜笑著站在了關氏的身邊,瞧著樣子,甚至取代了先前那個老嬤嬤的位置。
唐灼灼捧著手中的青花色茶盞,借著在眼前升騰而起的霧氣,迅速斂掉眸子裡的所有情緒,笑得無知無覺,眼裡潤得能滴出水來一樣。
關氏看得心尖一痛,將手中的茶盞輕輕一嗑,清脆的響聲便格外清晰些。
唐灼灼抬了眸子,便聽關氏笑得一如既往的和善,聲音再是和煦不過,「嬌嬌可用過膳了?」
「回姨母,已在宮裡用過膳了。」
關氏瞧著眼前鮮花一樣嬌嫩,恨不得一掐就受傷的女子,眼底盛滿了疼惜與無奈,再開口時,就帶上了幾縷顯而易見的疲憊。
「嬌嬌心思透徹玲瓏,姨母今日也不與你繞彎子了。」
關氏拉起唐灼灼纖細白嫩的手,微微嘆了一口氣,眼角的皺紋就浮現了出來。
「早先幾日,皇帝到哀家這來過。」
唐灼灼心下一凜。
「先前的事,咱們就不提了,只是哀家這幾日思來想去,晚上也沒睡個安穩的好覺,覺著有些掏心窩子的話,想與嬌嬌說說。」
唐灼灼長而卷的睫毛垂下,在眼底投下一小片陰影,側臉柔和,十足的乖順模樣,只是心底到底有些東西,悄然冷卻,繼而一片寒涼。
「你與皇帝情投意合,又有東宮相扶持的經歷,皇帝到底疼愛你一些,這是一件好事兒,哀家巴不得你兩長久走下去,可……可這偌大的後宮裡到底是皇嗣要緊些。」
關氏話說得有些艱難,看著唐灼灼逐漸白下來的神色,幾次都險些說不下去。
她自個懂那種滋味。
她空坐後位十幾年,眼睜睜瞧著這後宮進了一個又一個美人,得寵又失寵,失寵又復寵,周而復始,她看得都膩了。
所以才更明白那樣的心酸,坐在九五之尊位置上的,是她的夫君,她卻不能縱著自己像別的妃嬪一樣,在他懷中調笑作樂。
她身上背負了太多的東西,瓊元帝也是一樣,他們兩人,註定就該這樣,永遠朝著自己的那根直線走下去,至死也不相交。
可也正是因為這樣,關氏心底滋味才微妙,姐姐就留下霍裘這麼一個血脈,如今又站在萬人之上的位置,若是長久無子嗣,江山社稷都會有所動搖。
更何況,淮南還有一個霍啟虎視眈眈。
關氏一想到這些,便頭疼得不得了,思來想去許久,才做了這樣的決定。
唐灼灼面色十分平靜,平靜到出乎了關氏的意料,那樣一雙勾人又無辜的眸子望過來,關氏心裡更不好受。
可再不好受,她也還是要繼續說。
「母后說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