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國棟走進門,如往常般站在玄關處換鞋,頭也沒抬沖大廳里人吩咐:
「給我沏壺茶。」
語氣不見得多好,仿佛吩咐下人的語氣。
從這一句話可見得的事情多了。
姜國棟沒聽見妻子的回答,皺起眉看過來,沉聲:「你沒聽見——」
卻在看見於沙發前站起身來的女人時,愣在原地。
冷清清會出現在這裡,是姜國棟沒有想到的。
「在哪裡沏茶?我去幫您沏一壺來。」冷清清仿佛沒看見他的錯愕,笑眯眯地說道。
姜國棟盯著她,臉色變了又變:「……你怎麼在這?」
這句話有意思了。
既不是『你是誰』,也不是『你找誰』,而是——
『你怎麼在這』?
冷清清目光微微閃爍了一下。
姜國棟似乎意識到自己的話有問題,沒再開口,而是問許芸去哪裡了。
幾乎是話音剛剛落下的瞬間,端著茶的許芸出現在了樓梯拐角,由於角度問題許芸沒有第一時間看到丈夫,而是語氣欣喜地沖客人道。
「我翻出來之前老薑朋友拿來的茶,你快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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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國棟看起來並不歡迎冷清清,就差把『趕緊走』寫在臉上了。
冷清清謝絕了許芸留下來用飯的建議,留下上門禮後離開。
許芸一步步送到門口,甚至想送出院子,被身後嚴厲的聲音制止了。
隔著一道柵欄,許芸笑著,眼神卻很憂鬱,像是母親揮手告別即將遠行的孩子。
「走吧,以後有空來玩。」
冷清清只說了一個字:「好。」
系統詫異了:「哎,你不打算告訴他?」
「他又沒問。」冷清清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不回頭都知道姜國棟肯定在凝視著自己的背影。
方才兩人錯身的瞬間,這老頭的目光太過複雜深沉,令人難懂。
但他眸中唯獨沒有歉疚,懷念,和愛。
許芸對女兒是有愧疚的,時隔多年依舊記得女兒最喜歡吃的,三句話不離姜音。
姜國棟這老頭,那就說不準了。
冷清清踢走路中間的一塊小石子,低著頭自言自語:「畢竟不是世界上所有的父母都愛自己的孩子,有些父母只愛孩子身上的光環。」
冷清清故意不告訴姜國棟,是因為她相信許芸也不會主動告訴他。
她決定給這老頭一個小小的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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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廳內的兩人正爆發一場爭吵。
姜國棟指著許芸怒斥:「再有下次,你就給我從這個家裡滾出去!」
每次提到姜音的事情,以淚洗面也就算了。
現在膽子真是越發得大,居然敢趁他不在家,把那個小雜種偷偷帶回家來!
姜國棟差點氣炸了肺。
「姜國棟,你真是老糊塗了!你以為你不認她,老爺子就會不認她?!」一直沉默不語的許芸驟然冷笑一聲,陰沉沉地盯著他看,仿佛在看自己的仇人。
姜國棟哽了一下,他在此刻忽然發現,幾十年來對自己逆來順受的妻子居然也有冷酷的一面,眼前的場面幾乎讓他幾乎懷疑,自己到底認不認識眼前這個人。
「許芸。」對峙片刻後,姜國棟嘆了口氣,整理了一下語氣,「我們的女兒已經死了,就不能讓一切都過去嗎?」
「我女兒是死了,但她留下了最珍貴的寶物。」許芸還是那個許芸,聽到姜音的名字,淚水止不住的留下。
「音音肯定也希望我們能認回清清。」許芸哽咽著:「我昨天晚上還夢到她了,她求我保護好她的孩子……」
姜國棟閉上眼,垂於身側的手緊緊握成拳,額頭青筋暴起,整個人已經處於理智崩潰的邊緣。
「你怎麼知道她是音音的孩子?」姜國棟語氣沉沉。
許芸沒有回答。
過了幾秒,固執地重複:「她是,她就是音音的孩子,音音在夢裡都告訴我了。」
「許!芸!」姜國棟忍無可忍。
「我已經失去了我的女兒一次,我不能再失去她第二次。」許芸斬釘截鐵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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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天珩珩有些頭痛。
醫生看過,卻說頭痛是正常現象,需要漫長的修養恢復。
幼兒園已經放假,整日葉斐和來福都陪在珩珩身邊。
不僅如此,當冷清清端著咖啡站在二樓往外看,能看到一樓院外,幾步遠便有保鏢在巡邏。
好在珩珩的頭痛痛感並不強烈,只是隱隱約約,見珩珩精神還好,冷清清哄著兩人吃了晚飯,讓他們早點休息。
珩珩很快睡過去了,冷清清留了一盞燈,最近幾天珩珩都跟她一起睡,就是避免有什麼情況她照顧不到。
幾乎是腦袋剛剛沾到枕頭,霍言珩就沉入了夢鄉。
他看見一個身形高大的成年男人,站在一片漆黑的陰影里。
那背影是珩珩從未見過的,但這個人,給他的感覺卻非常熟悉。
於是他下意識往前走去。
但走了很久很久,跟男人之間的距離不減反增,珩珩與他越來越遠了。
夢中珩珩開始著急,他張開嘴,想說話,但無論如何發不出聲音。
就在此刻,那道如雕塑般的身形終於動了。
一團黑霧中那男人緩緩轉過身來,臉孔終於映入霍言珩眼底——男人的眉眼冷冽而俊美,嘴唇抿直,眼神如刀。
好奇怪。
分明是沒見過的叔叔,但霍言珩心底卻浮現出一絲親切與熟悉。
他站在原地,歪著小腦袋,打量著遠處的男人。
這時候男人看見了他!一股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冷氣忽然將霍言珩包裹,現實中的珩珩下意識打了個寒戰,冷汗淋漓。
「你——」
男人像是認出了他,臉色驟然一變,劈手朝他抓過來。
霍言珩瞬間睜開眼,被嚇出了一身冷汗。
做了這個奇怪的夢後,腦袋反而更加昏昏沉沉,霍言珩往媽媽身邊靠去,抱著媽媽的胳膊,很快沉沉睡了過去。
他很快將這個荒誕的夢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