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還是舒婉娘做的飯,她早已經不是十年前的嬌小姐,丈夫將她捧在手心裡,她卻不能總讓丈夫為難辛勞,而自己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裡。
穆石將家中所有的錢都拿出來數,共有七兩五錢多,那些不夠一錢的銅板被他放到了一邊,他盤腿坐在炕上,看著這七兩五錢發呆。
舒婉娘扶著肚子進來看到,就問:「稅不是才要六兩?咱們家的已經夠了,你還愁什麼?」
穆石眉頭緊皺,「鎮上糧鋪的糧食漲價了,我怕是邊關又不穩。」穆石看著舒婉娘的大肚子,只覺得心慌慌的,他有些煩躁道:「要不咱們往南邊去躲躲?」
「這怎麼可以?」舒婉娘大驚失色,「相公,離開故土再要回來就難了,何況出去樣樣都要用錢,只我們家現在的一兩多的銀子能做什麼?」
穆石何嘗不知?妻子身子重,兒子身體又不好,他們要是往南逃,一輛驢車總要有吧,可他們家現在除了一輛手推車什麼都沒有。
出門在外,就算糧食可以用自家的,那飯菜呢?還有住宿,甚至入城的費用,這一項項都是要錢的,妻子的肚子都七個月了,最怕顛簸……
可穆石就是心慌,這是一種面對危險時才有的警覺,他從未出過錯。
穆石有些口乾舌燥,自己灌了一碗水,摸了摸妻子尖尖的肚子,咬牙道:「那咱們多屯些糧食,真要出事,咱們就往山里跑。」
舒婉娘垂下眼眸,「可山里也有猛獸,何況,咱們家現在交完稅就只剩下一兩多銀子,能買多少糧食?」
穆石頓時有些泄氣,妻子生產也需要準備一筆錢,上次她生兒子的時候就兇險得很,不能將家裡的錢全部花光。
舒婉娘露出一個笑容,拍了拍他的手,柔聲道:「先把稅交了吧,車到山前必有路,大不了,到時候我們跟著村裡的人走就是。」
「可你的身子……」
「我的身子沒你想的那麼差,」舒婉娘笑道:「我覺得還不錯,到時候有你護著我們娘幾個,總會比別人過得好些。」舒婉娘並不十分擔心,生活都是逼出來的。
擱在十年前,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會下廚做飯,做女紅出去售賣,甚至下地種菜,到河邊洗衣服,那時候想想都覺得這樣的生活不如死了算了。
但真事到臨頭,卻覺得這樣的生活並沒有什麼不好,身體上累些,但精神上卻是滿足的,等到後來習慣了這一切,連累都不覺得累了。
現在覺得逃難很受罪,但真到了那時候,接受起來應該也不會難,舒婉娘一向心寬。
穆石對妻子的事一向都很緊張,他可沒有這麼樂觀,所以他在心裡計算著明天要去縣城把家裡的皮貨都出手,家裡多留下銀子應急。
穆博文正捧著一本《三字經》在樹底下搖頭晃腦的讀,穆揚靈就坐在門前聽著父母的對話發呆。
有什麼賺錢的快捷途徑呢?
穆揚靈用自己前後兩世的知識經驗沉思,得出的結果是,最快的發家致富途徑就是搶劫!
穆揚靈抽了抽嘴角,將這個念頭拋去,嘆氣一聲,這個深奧的問題還是交給父親來操心吧。
她剛才掰手指仔細的算了一下自己擅長的東西 ,發現除了打架就沒有了,至於大學時候學的各種機械知識和關於戰爭方面的知識,這和賺錢也不搭邊啊,不僅不搭邊,可以說她學的那些東西在這個時代就沒多大用處。
機械製造是建立在精鋼鍛造和各種精密的機器基礎上的,而戰爭,她學的是近代和現代的信息戰爭模式,給她一台收音機,她可能可以改造出監聽聯絡功能,但在現在有什麼用處?
槍枝和彈藥,給她摸索的時間說不定她能夠做出來,可在冷兵器時代做出熱兵器,這無疑是給這個世界的百姓一個毀滅的打擊,她還沒有這麼喪心病狂。
所以,綜上所述,她除了打架打獵外,無一用處。做菜也只會一道炒青菜和炒雞蛋,還是清炒,只放油和鹽的那種。
穆揚靈羞愧了,覺得自己羞活了一世,竟然都不能為家裡做些什麼。
穆揚靈正羞愧著,穆博文就乖巧的叫了一聲「大舅爺」。
穆揚靈回過神來,就看到劉大錢站在門口躊躇不進。
劉大錢和穆揚靈的眼睛對上,尷尬的扯了一個笑,道:「阿靈啊,你爹娘呢?」
穆揚靈忙迎他進來,「大舅爺,我爹娘在屋裡呢,您快進來。」
屋裡的穆石和舒婉娘聽到聲音忙將銀錢收起來,穆石將東西交給舒婉娘,道:「我出去迎迎。」
舒婉娘點頭。
劉大錢是穆石的親舅舅,所以穆石很是恭敬的請劉大錢進屋,舒婉娘給他倒了一碗茶水。
劉大錢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他看了一眼穆家屋內的擺設,見還是妹妹在世時的模樣,連桌椅都沒添置幾張,微微一嘆,他也知道這個外甥的日子過得不怎麼樣,雖然賺的多,但花銷也多。
娶了一個千金小姐,嬌生慣養的,長女倒還不錯,偏兒子又是個藥罐子,三天兩頭的要吃藥看大夫,可再不好也比他們家要好得多。
劉大錢緊了緊手,張著嘴怎麼也不好開口。
穆石就道:「大舅舅,有啥事您就說,能幫上的我一定幫。」劉大錢並不經常上他們家來,有什麼事也都是叫孫子過來叫了穆石到劉家去說,過年過節的時候也只是叫底下的孩子跑過來送禮還禮什麼的,上次來還是因為博文出生,他後繼有人。
劉大錢泄了一口氣,垮下肩膀道:「石頭,你家的稅銀都準備好了?」
「是,今天早上陷阱里陷進去一頭野豬,這才備上的。」
劉大錢就抽了一口旱菸,臉皮微紅,但還是開口道:「你表哥表弟的稅銀還沒著落呢,我也知道你難,大舅過來就是問一聲,你這裡要是有寬裕的就幫幫他們……」
劉大錢沒怎麼求過這個外甥,所以對著外甥開口異常的艱難。
穆石卻有些詫異,「大舅,你們家不是納糧食嗎?怎麼也要交稅銀?」
劉大錢就嘆息一聲,愁苦道:「這也不算稅銀,是腳錢,以往腳錢也是可以交的糧食,可今年糧價壓低了一成不說,腳錢也要求用銀錢付,今兒一大早你表哥就上員外郎家打聽了,糧價只四錢二十文八厘一石,比去年少了將近一錢,我們捨不得賤賣啊。」
穆石驚得跳起來,「怎麼會這麼少?我今兒到鎮上買米,中米就要一兩三錢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