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別墅外觀乾淨童話的風格不同,秦梵一進客廳,差點被裡面華麗奢靡的裝修風格閃到眼睛。
連天花板都換成了淺金色,那巨大華麗的吊燈亮著,能清晰看到里側開放式餐廳內正在用餐的兩個人。
秦梵站在門口,眼眸被燈光刺的眼睛微眯了一下。
「梵梵?」
餐桌上,一個穿著白色精緻綢緞長裙的女人突然站起來,不可置信地望著突然出現在家門口的女兒。
與秦梵相仿的美麗眉眼中透著幾分化不開的憂愁,此時眼底滿是驚喜。
秦梵視線恢復,平靜地喊了一聲:「媽。」
秦臨溫和地朝著秦梵招招手:「梵梵回來了,過來陪你媽媽再吃點早餐。」
「她很想你。」
秦梵沒答,目光落在說話的男人身上。
即便人過中年,秦臨身材保持的很好,儒雅溫和,很有成功儒商的感覺。
這時,樓梯處傳來踩著拖鞋的腳步聲,語調帶著點撒嬌的意味:「爸媽,你們吃早餐怎麼不叫我——」
秦予芷穿著家常睡衣從二樓下來,入目就是秦梵的身影。
陡然頓住,下一刻笑了笑說:「歡迎。」
秦予芷在秦夫人旁邊坐下,親親密密地挽著她的手臂:「媽媽,你今天親手做了我愛吃的南瓜糕呀。」
秦夫人當著親生女兒的面,被繼女這麼親密的抱著,身體有點僵硬。
秦予芷故意挑眉看向秦梵:「梵梵,你看到我跟媽媽關係好,不會跟小時候那樣吃醋摔筷子吧?」
秦梵神色未變,就那麼看著他們一家三口。
她從小就知道,爸爸去世後媽媽嫁給二叔,她不但失去了爸爸,也失去了媽媽。
秦夫人下意識想要拉秦梵的手:「梵梵,坐……」
秦梵避開她的手,言辭很有禮貌:「不坐了,我說完就走。」
「我是來請二叔關好家裡的犬女。」
關與犬,兩個字秦梵刻意重讀,免得她這位愛和稀泥的二叔聽不懂。
一家人齊刷刷看向秦梵。
秦予芷無辜地望著秦梵:「梵梵,你對我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也是,你從小都對姐姐誤會很深。」
秦梵懶得看她惺惺作態,指尖輕點手機屏幕。
從手機里沙沙地傳出來一段對話:
「是你做的吧?」
「是我做的又怎麼樣呢,梵梵,你明白的,只要我在娛樂圈一天,就要阻礙你……」
音頻剛開始播放,秦予芷便反應過來,眼神明明暗暗,隨即嘆了聲,「梵梵,我沒想到你居然這麼恨我。」
「本來還想幫你隱藏的,你卻斷章取義……」
說著,秦予芷將高領的睡衣往下拉了拉,露出脖頸上青紫的掐痕。
「嘶……」
秦夫人倒吸一口涼氣,慌亂地看向秦梵,「梵梵,你怎麼能欺負姐姐?」
秦梵當時掐著她脖子根本沒用力,不可能一夜之間淤青成這個樣子。
而她的親生母親不分青紅皂白的就質疑自己,秦梵眼睫輕顫了一下,覺得有些可笑。
小時候她被秦予芷陷害過,無力為自己辯解,因為所有人都相信乖乖巧巧的秦予芷,而覺得她被爸爸嬌寵著長大,性子乖張頑劣。
在這樣的陰影下,秦梵養成了跟人對峙時,要先拿到證據的習慣。
所以秦梵明知秦予芷一直在背後搞她,奈何沒有證據,這才忍耐著等待機會。
昨晚在時尚典禮走廊,秦予芷上鉤,讓她趁機錄下了這段鐵證——
秦臨不做聲,默認秦夫人指責秦梵。
秦梵指骨漫不經心地敲了一下桌面:「首先,你指控我掐你脖子,可以帶著證據去警察局,按照你這個傷勢,我可以構成故意傷人罪了。但是,秦予芷,你敢去報警嗎?」
秦予芷緊咬著下唇不言。
她當然不敢。
秦梵不再管她,將目光移到旁邊一言不發的秦臨身上:「二叔要是做不了秦予芷的主,那就請奶奶回來做主吧。」
「我手裡這個音頻,足夠證明秦予芷利用家族權利迫害族親。」
秦老夫人如今是秦家掌權人,而秦臨只是代執行者,所以當秦梵提到奶奶時,秦臨終於開口:「你想怎麼樣?」
秦梵居高臨下地站著,清晰條理道:「我的需求很簡單,管好秦予芷,別讓她仗著秦家的身份隨便出去咬人,二叔能做到嗎?」
「秦梵你!」
秦予芷剛想開口。
秦臨便訓斥道:「芷兒,從今往後不准再欺負梵梵,姐妹兩個有什麼誤會不能坐下來好好說。」
「還有梵梵,雖然你嫁到了謝家,但也需要娘家人,姐妹兩個關起門來鬧歸鬧,別讓外人看了笑話。」
說完,秦臨便站起身來離開餐廳。
秦夫人滿臉緊張地目送秦臨離開,而後想要抓秦梵的手:「梵梵,你跟媽媽到房間一下……」
旁邊秦予芷冷哼一聲,她手僵在原地。
下一刻。
秦予芷丟了筷子,話也沒說,轉身上樓。
秦梵看著惶惶不安的母親:「沒事我就走了。」
「有的,我們母女已經一年沒見面了,梵梵,媽媽好想你。」
看著那一雙美眸中浸著憂愁與思念,這是沒有任何演戲成分的。
秦梵本不想答應她…
看了眼時間。
秦梵冷淡地說了句:「我只待十五分鐘。」
「好好好。」秦夫人忙不迭地拉著秦梵去了自己房間。
房間內,秦夫人先是摸了摸女兒的臉蛋:「梵梵,你過得好嗎。」
「還有十四分鐘,媽你要說什麼,別浪費時間。」秦梵對於她這種遲來的母愛,一點都不在意,如果真的愛她這個女兒,早幹什麼去了。
秦夫人哽了哽,然後說道:「梵梵,媽媽知道你不喜歡媽媽嫁給你二叔,可是媽媽能怎麼辦呢,你爸爸去得早,我們孤兒寡母活不下去的。」
「為了媽媽,你忍一忍好不好,以後不要跟今天這樣莽撞了,萬一,萬一……」
「萬一二叔因而這件事生氣不要你了,你害怕這個對嗎。」秦梵唇角勾起涼涼的弧度,「所以呢,讓我息事寧人,跟以前一樣,不跟秦予芷計較,隨便她如何欺負我,污衊我。」
她這個母親,如菟絲花一樣,離開了男人就存活不了。
「沒這麼嚴重,你誤會芷兒了,她是很善良的姑娘,平時在家裡都說你的好話。」秦夫人覺得秦梵太偏激,把人想得太壞。
秦梵不想跟自己這個傻白甜的媽說話了,起身準備往外走。
「梵梵,如果芷兒不喜歡你當演員,你就退出娛樂圈吧。」
乍聽到這話,秦梵放在門把手上指尖微微用力,幾秒鐘後,她背對著秦夫人留下毫無感情的一句話:「你可真是我親媽。」
完全不在乎親生女兒的事業、夢想,只因為繼女不高興,所以就那麼輕輕鬆鬆說出讓她放棄事業這種話。
秦梵自嘲一笑,幸好她從懂事開始,就再也沒有對母親這個角色產生任何期待。
樓梯口,傭人突然攔下她:「二小姐,大小姐在花園鞦韆那邊等你。」
鞦韆?
原本準備徑直離開的秦梵,像是想到什麼,眸色冷下來。
無需傭人帶路,秦梵轉身去了花園那邊。
她比誰都熟悉那裡。
因為那架鞦韆,是爸爸親手為她打磨製作的,坐在鞦韆上,仿佛感覺爸爸依舊在她身邊陪伴著她一樣。
越過層層花叢,偌大櫻花樹下,原本佇立在那裡那架小巧精緻的鞦韆消失不見。
秦梵烏黑的瞳仁陡然收縮——
秦予芷換了身輕便的衣服,手裡正把玩著一個大剪刀,腳下踩著一堆木頭與斷掉的麻繩。
見秦梵來了之後,正朝著她笑:「你那架破鞦韆都快爛了,姐姐幫你處理了。」
而後扭了扭手腕,「那繩子真結實,差點沒剪動,幸好……」
秦梵眼睫毛垂著,一步一步朝著秦予芷走過來。
明知道這架鞦韆對於秦梵的意義,此時見她這樣,秦予芷眼神更惡劣。
「滾開。」
秦梵忽然開口。
看著被秦予芷踩在腳下的木頭。
秦予芷想到自己的目的,給旁邊傭人遞了個眼神。
昨晚秦梵那麼羞辱她,不羞辱回來,她怎麼能忍。
秦梵滿眼都是那些碎裂的木頭與斷掉的繩索,伸出纖白的指尖輕輕觸碰了一下。
仿佛怕弄疼了它們一樣。
這是爸爸送她最後一件禮物。
現在也沒了。
秦梵指尖猝然收回,抬起眼眸,森冷而沉鬱地看向幸災樂禍的秦予芷。
秦予芷被她的眼神嚇了一跳。
而後回神,秦家可是她的地盤,有什麼好怕的。
抬了抬下巴,吩咐傭人:「給我按住她!」
目光落在秦梵那雪白纖細的脖頸上,想像著,如果這脖頸被自己掐住的話,她還會不會用這雙漂亮又驕傲的眼睛惡狠狠瞪著自己。
秦梵紅唇緊緊抿著,眼看著七八個傭人圍了上來。
眼看著傭人們即將抓到她,秦予芷滿臉都是暢快的笑——
忽然,管家急促的聲音傳來:「大小姐,謝先生來接二小姐了!」
秦梵緊握的手陡然鬆開。
第一次覺得『謝先生』這三個字那麼的動聽。
她冷睨著表情難看的秦予芷,譏諷道:「要繼續嗎?」
秦予芷臉色陰霾。
那些傭人不敢攔,任由秦梵逕自離開了花園。
秦梵站在客廳門口,遠遠便看到坐在沙發上那個修長挺拔的人影。
此時大概是聽到了聲音,謝硯禮正側眸看過來。
目光落在秦梵那張蒼白的小臉上,男人眼神微妙地暗了瞬,嗓音一如既往的冷冽低越:「過來。」
秦梵猶豫兩秒。
像是沒看到坐在謝硯禮對面的秦臨。
突然眼淚從那雙漂亮風情的桃花眸中落下來。而後三兩步撲進謝硯禮懷裡:「老公,嗚嗚嗚。」
謝硯禮還是第一次看到她真掉眼淚,覆在她腰間的長指微微一頓,隨即攬住了她的肩膀:「誰欺負你了?」
目光平淡地掃過跟在秦梵身後進來的秦予芷身上,卻讓人不寒而慄。
秦予芷對上謝硯禮那雙無情無欲,仿佛看死人的眼神,嚇得瑟縮。
又是這樣的眼神。
這樣毫無感情,如真正冰雕玉刻的男人,憑什麼這麼溫柔地抱著秦梵。
秦予芷又是驚嚇又是不可置信。
秦梵本來就是想要試探試探,沒想到謝硯禮這麼配合。
心裡穩了,知道這個狗男人不願意看到謝太太受欺負,丟了他們謝家的臉。
「她把我爸爸給我綁的鞦韆剪壞了。」秦梵想到那架鞦韆,抬起手捂住眼睛,說話聲音有些發顫,「那是我爸爸給我最後的禮物。」
秦梵把原本克制的情緒,趁機發泄出來,淚珠順著指縫滑落。
她不願意對任何人示弱,從小到大都知道,哭是解決不了任何事情的,只會讓想欺負你的人,更加肆無忌憚,變本加厲。
謝硯禮沒有推開秦梵,謝家的女主人,不是什麼路邊的阿貓阿狗能欺負的。
他單手攬住秦梵,薄唇溢出清晰的冷笑:「秦總,你就是這麼教導女兒的?」
秦臨本來還想跟謝硯禮談談後面兩家合作的事情。
現在全被這個蠢女兒搞砸了。
頭疼地對秦予芷罵道:「混帳,還不給你妹妹和謝總賠禮道歉!」
而後安慰秦梵道:「梵梵,二叔再給你做一架更好的鞦韆,別哭了。」
秦梵啞著嗓子,對謝硯禮說:「我們回去吧。」
爸爸沒了,爸爸的鞦韆也沒了,這裡也沒什麼值得她留戀的地方。
但是,秦予芷她不會放過。
臨走之前,秦梵仰頭睜著一雙可憐巴巴的紅眼睛說:「我喜歡姐姐的玻璃花房,能移到咱們家裡嗎?」
秦予芷終於反應過來,臉上划過一抹驚恐:「不能!」
玻璃花房是她一整個年少時期暗戀的男生送她的所有花,她全部都保護的很好。
秦梵,秦梵是怎麼知道的。
謝硯禮根本不在意秦予芷拒絕,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指尖那串黑色佛珠,聲線徐徐:「秦總,可以嗎。」
並非問句。
而是——威脅。
……
半小時後,黑色邁巴赫車廂內。
「酷啊謝總,今天你在我心裡身高兩米八!」
秦梵臉蛋白皙,乾乾淨淨不像是剛哭過的樣子,此時正吹捧來英雄救美的謝總。
想想把秦予芷心愛玻璃房的花全都拔掉,秦梵就痛快。
她又不是聖母,憑什麼秦予芷欺負了她,她還要忍。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謝硯禮來都來了,他的威懾力不用白不用。
謝硯禮膝蓋上放著筆記本電腦,長指輕敲了幾下,隨後淡淡地掃了秦梵一眼:「窩裡橫。」
秦梵被噎住了:「……」
他這話什麼意思?
「有膽子把我拉黑,卻被別人欺負哭?」
秦梵嘴硬:「誰哭了,我那是劇情需要,我才沒哭!」
謝硯禮目視屏幕,似乎很忙的樣子,看不出信了還是沒信。
秦梵忽然一頓,問了句:「你怎麼來了?」
還來得這麼及時。
謝硯禮沒答,倒是坐在副駕駛的溫秘書:「太太,是蔣經紀人,她說您可能在秦家遇到麻煩了,謝總推了重要的國際會議親自來接您。」
他補充了一句:「最近謝總都忙於這個國際合作,加班很多天了。」
秦梵瞭然。
難怪她沒看到保姆車,原來是蔣蓉搬的救兵。
秦梵細白指尖戳了戳他手腕上那隨意垂落的黑色佛珠,小聲嘟囔:「這麼忙,幹嘛還要過來。」
謝硯禮抽空看了眼她不老實的手指,沒阻止。
溫秘書悄悄在手機打了一行字遞到秦梵眼皮子底下——
謝總是心疼啦!
秦梵驀地看向隔壁眉眼冷漠的男人:他會心疼?開什麼年度玩笑!
車廂內靜下來。
男人身上清淡的木質沉香繚繞在呼吸之間,秦梵心臟卻一瞬間安定下來。
不多時。
謝硯禮肩膀一沉,偏頭看到秦梵倒在自己肩膀上,秀氣的眉心緊蹙,睫毛不安地輕顫著,睡得並不安穩。
他收回了想要將她推回去的手,將膝蓋上的筆記本遞給溫秘書。
秦梵感覺呼吸間的木質沉香越發濃郁,她往裡面縮了縮,讓人想要沉眠,捨不得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