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攻略(七)
「容……容姒同學,你……你節哀……你父母的車子在m市……」
一聽到班主任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容姒儘管已經給自己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建設,不住地跟自己說著這世界一切都是假的,什麼都是假的,她那對與她無緣的爸媽早在八百年前就已經去世了,拋下她兩個人情比金堅去了,昨晚跟她相處的那兩人就是再符合她心中一直以來對於父母的想像與描繪,那都是虛假的,不真實的……
可為什麼在聽到節哀兩個字的時候,她的腦中卻還是不受控制地轟隆了一下,周圍的一切什麼都看不到也聽不到了,隨後眼淚就這麼毫無徵兆地從眼眶之中落了下來,划過她的臉頰,直接就滴在了她的手背上……
一瞬的灼熱觸感,叫容姒的手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下,隨後機械地抬頭擦了下自己的臉,又擦了下,可是為什麼怎麼擦就是擦不乾淨呢,為什麼……為什麼……
「容姒……」
容姒的嘴唇顫了下,感受到原先還準備跟她討個說法的鄭哲瞬間就擔憂地朝她看了過來,她卻僵硬地往前抬起了腿來,可誰知她的腳剛踩在了實地上,就忽的一軟,也是這時,身旁的一人才趕忙上前過來扶住了她的手臂。
容姒下意識地轉頭看了過去,在看到司堯期那種英俊的過分的臉,已經快要消失的理智這才緩緩回蘇了過來,然後通紅的眼眶中還含著淚便衝著那人抿嘴笑了笑。
「司堯期……」
「嗯。」
「司堯期?」
「我在。」
「陪我一起去。」
「好。」
「容姒……」
在兩人身後,鄭哲情不自禁地喊了聲,可容姒卻始終都沒有回頭看他一眼的意思,反而在司堯期的幫忙下越走越遠,沒辦法,鄭哲就只能一跺腳就跟了上去,徒留下一票竊竊私語的同學們來。
「天哪,怎麼回事了?
怎麼好端端班主任要跟容姒說節哀啊?
還有車子,車子怎麼了?」
「哎,你們快看新聞啊,今早m市的高速好像發生了起連環車禍,七死十二傷,該不會……該不是容姒她爸媽也在這些車子上吧?
天哪!」
「不會吧?
不可能吧?
那樣可就真的太慘了啊,雖然我平時也不怎麼喜歡容姒,但這回我可真的希望她父母能安全歸來了……」
「就是啊,父母一起走了對人的打擊多大啊,我都不敢想了……」
「不過好奇怪啊,為什麼容姒放著好好的鄭哲不叫,只叫那新轉學來的司堯期陪她呢,他們兩個……」
「行了,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八卦……」
「好吧……」
而這一邊拒絕了鄭哲陪同的容姒,便在司堯期陪著上了前往m市的車子,甫一坐定,她的眼角餘光便快速捕捉到了剛剛用自己的腳剎住了自行車,詫異地朝她看了過來的韓湛,但她也只是轉頭與他對視了一眼,便回過頭來。
見狀,韓湛就趕忙將自行車放到一旁,快步朝她走了過來,可還沒來得及跟她說上一句話,車子便瞬間啟動,容姒的側臉從他面前一閃,他小跑著追了兩步,車子一個拐彎就沒了蹤影。
這叫韓湛停了下來,微微喘著氣,眉頭就皺了起來。
誰知他一轉身,鄭哲的拳頭就猛地朝他的眼窩揍了過來,韓湛快速往後一閃,伸手就扯住了面前男人的手臂,「你幹什麼!」
「那你追什麼?
你說,你是不是因為現在單身,所以對我女朋友產生了什麼奇怪的想法了?」
鄭哲氣急敗壞。
「就知道你這小子不是什麼好東西,昨天就一直盯著我女朋友看,後來還趁亂拉著她就跑了,今天還追她的車子。
我就知道我心裡的預感不會錯,你跟姓司的那個小子都不是什麼好東西,難怪我一看到你們心裡就膈應的要命!」
「彼此彼此。」
韓湛鬆了鄭哲的手,「我也膈應你們兩個膈應的要命……」
不過也不知道為什麼,對於鄭哲和司堯期,他雖然都很膈應,可期間的膈應又是不同的,跟鄭哲他總覺得自己好似跟他是可以站到一起的,甚至可以平心靜氣得跟他坐一塊聊聊,雖然心裡總會有些控制不住地想要坑他,但都是無傷大雅的。
可那司堯期就不同了,昨天跟他的第一次見面,他便從心底深處感受到了一股深深的厭惡,甚至是排斥來,他對自己這樣克制不住的敵意感到吃驚,可卻又覺得理所應當。
「而且……」
韓湛往後退了兩步,「容姒什麼時候成你女朋友了?
你想的還真挺美……剛剛怎麼了?」
一聽韓湛這麼詢問,鄭哲瞬間就皺緊了眉頭,「我不知道,不過情況應該不太妙,她父母很有可能在m市出事了……」
「出事了?」
「車禍……我還從沒見過她哭得那麼傷心過,以前雖然哭過,可我知道那都是假的,剛剛恐怕……不,等等……我以前,看過容姒哭過嗎?」
鄭哲的眼中閃過了一絲迷惑,抬頭,卻看見韓湛眼中閃過的一抹若有所思,突然小脾氣就上來了,「我去,老子跟你說這些幹嘛!韓湛,告訴你,你要覬覦我女朋友,老子就跟你沒完,容姒她是我的!哼!」
說完,鄭哲轉身欲走,韓湛卻忽然在他身後嗤笑了聲,「你的?
是你的,剛剛想上車人家怎麼不讓啊?
跟她一個學校一個班級,都能讓別的男人截了糊,鄭哲你也就這樣了!」
氣得鄭哲猛地轉頭,卻被騎著自行車過來的韓湛一巴掌就糊了一臉,最後只能跟在他後頭跳腳。
跳完了,他才轉頭看向容姒的車子離開的方向,「希望沒事,就好了……」
而另一頭坐在車內的容姒卻始終都看著窗外的風景。
她在想什麼,我為什麼聽不到?
車內,坐在她身旁的司堯期皺了下眉。
父母出事,現在應該是她最脆弱無助的時候不是嗎?
可為什麼她的心聲裡頭一片安靜,安靜到什麼聲音都沒有……
照理說,人類這個時候的感情不應該是傷心難過的嗎?
內心的聲音應該是絕望而彷徨的不是嗎?
為……
剛這麼想著,司堯期便突然聽見容姒的心中傳來了一聲滴答的水聲,隨後又是一滴……
也是這個時候他才忽然察覺到容姒雖然看著窗外,嘴唇卻早已經微微有些發白,眼眶雖紅,可卻是一滴眼淚都沒有掉下來,這是全都往心裡流去了嗎?
奇怪的感情……
司堯期的眼中閃過了一絲不解,便就這麼看著容姒看了整整一路。
等差不多到晚上八點的時候,他們兩個才終於下了車來到了m市的一家醫院門口。
可等容姒、司堯期並她的班主任走進醫院的時候,才發現裡頭幾乎站滿了各種表情的形形色色的人,嚎啕大哭的小孩,哭得昏倒在地的老人家,飽受打擊雙膝一軟就跪倒了地上默默淌淚的中年男人,哭到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的女人和可能是聽到了自己的家人無事,慶幸地流出眼淚的男男女女,還有擁抱在一起哭著笑著的年輕情侶……
自始至終,司堯期都在打量著這些人的表情,開心也要哭,傷心也要哭,人死了要哭,人活著還是哭,人真的很奇怪,難道不能跟程序設定一樣,定好了什麼時候該哭就哭,什麼時候該笑就笑嗎?
為什麼……
他覺得自己要感受的地方還有很多,所以這人會教會他嗎?
司堯期轉頭朝身旁眼中早已空無一物的容姒看了過去,她會教他的對嗎?
因為他現在頂著的這個殼子是對她最重要的人,即便她再否認,再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她也是最在乎他的,不是嗎?
這麼想著,司堯期便跟著容姒的腳步一口就上了七樓,一上去,他們便看見那手術室的燈還亮著的,容媽此時正在手術。
聽醫生說,容姒的母親因為坐在副駕駛上,危險來臨,她父親下意識地將方向盤往自己這邊打,結果一旁的卡車上飛過來的鋼筋就將他捅成了個窟窿,當場死亡,而因為有前面的一個肉盾的緩解,她媽雖然也受了點傷,但沒那麼嚴重,可誰知下一秒一輛輛車就撞了過來……
現在也不知是生是死。
一聽到這樣的話,容姒木愣愣地道了句謝,便坐在手術前的長椅上,整個人呆呆地看著面前亮著的紅燈。
——都說了是虛假的世界了,怎麼你們兩個還這麼恩愛啊?
人家方向盤往副駕駛打,就你們跟人家不一樣……
聽著這樣的心聲,司堯期轉頭就看見容姒微微勾起了嘴角。
他看著她明明就在笑,看上去卻跟哭也沒什麼區別了。
而等兩人坐在這冰冷的長椅上差不多坐到了晚上十一點,才終於看見面前的紅燈終於滅了,容姒趕忙上前,叫卻沒邁上前兩步,就看見那摘了口罩的醫生一臉沉重地朝她搖了搖頭。
看著這人滿臉的無可奈何,容姒的眼淚瞬間就掉了下來。
「進去吧,裡頭的人還撐著最後一口氣,進去看看也是好的……」
醫生輕輕拍了下她的肩膀。
聽到這樣的話,容姒這才邁動了自己似是灌了鉛的小腿,一開始還只是緩緩地走著,可在看到了那躺在病床上悄無聲息的女人時,整個人便不受控制地撲了上去。
「媽……」
容姒輕輕叫了聲,像是生怕會打攪到面前的美人似的。
然後她就看著這人的睫毛抖了下,便睜開雙眼朝她看了過來……
「容容,對不起……對不起……媽媽撐不下去了,要下去找你爸爸了,以後你一個人要好好的……好好的知道嗎?
爸爸媽媽以後不能陪在你身邊了,你不要想我們……容容,媽媽捨不得你啊……容容……」
一聽到女人這麼說話,容姒眼淚再也克制不了。
「捨不得你就起來啊,你起來,起來啊!你起來……我不要一個人,我不要一個人,我不要……為什麼總是這樣?
為什麼被拋下來的總是我?
為什麼我總是一個人?
你們才陪了我一晚,只有一晚,你知道我想了你們有多久了嗎?
你知道嗎?
當初留下一封信就把我一個人丟下了,你知道我這麼多年到底是怎麼過來的嗎?
你們就不想問問嗎?
你起來……你給我起來啊……起來……」
哭著說著,容姒便靠著病床緩緩坐了下來,直到一人走到她的面前,她才慢慢伸出手一下就抱住了那人的大腿,靠了過去……
而看著身下哭到渾身都開始發抖的女人,司堯期皺著眉慢慢蹲了下去,隨後將她整個人都緊緊抱緊了懷中……
是,他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