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攻略（十五）
聽著那好感度的提示一聲又一聲刺耳的警告，001怔怔地看著容姒的嘴角高高地揚起。
「攻略完成。」
他聽見她微笑著這麼說道。
然後便看著她轉頭就看向教室後門的方向，微微歪了下頭，「死要錢，我說，你來得是不是有些太慢了？
嗯？
你知道我在這裡等你多久了嗎？
布置個隔離場罷了，你竟然需要整整一年的時間，可真是豬隊友人設永不崩啊，當初陰差陽錯跟你這種系統綁定到一起，真是我的不幸！」
說完，教室裡頭的兩人便一起看到一個男生的身影緩緩出現在了教室的後門口。
那熟悉的模樣，不是消失已久的鄭哲還能是誰？
只不過此時的他卻完全沒有一點之前的魯莽與急躁，反而抱著雙臂嘴角微微勾起，靠在了那一側的牆壁上，「那可真是抱歉了，我的主人！」
「別跟我說這些有的沒的，周瑤那邊瞞不了多久，趕緊吞噬掉他，我也好收工。」
聽著自己心愛的女人這樣毫不留情的話語，001忽然就感覺自己渾身上下都克制不住地顫抖了起來，定定地看著面前的容姒，他的眼淚快速在眼眶之中凝聚，不過才剛剛邁了只腳，人就不由自主地踉蹌了下。
「假的……你一直……一直在騙我？
都是假的，你……你……你從來都沒喜歡過我對不對？
你不僅僅騙過了我甚至騙過了那已經經過千萬人驗證的好感度測驗器，你騙我……你一直在騙我！」
男生吼了兩聲，眼淚瞬間就順著他的臉龐滑了下來，聲音裡頭更是充滿了說不出的悲憤與委屈來。
聞言，容姒動了下唇，隨即緩緩轉頭朝他看了過去，隨後忽然就露出了個淺笑來，「你跟我說我騙你，不是有些好笑嗎？
不過禮尚往來罷了，你騙騙我，我騙騙你，端看誰的手段比較高罷了，現在你輸了就露出這樣一副委屈到不行的架勢來，不覺得有些好笑嗎？
編號，001？」
明知道容姒說的都是對的，明知道是自己先欺騙的她，可為什麼他的心裡還是這麼難受，難受到他甚至都有些恨不得現在的自己根本就不存在，難道這就是人類的感情，他體會到了，卻是這麼的痛苦……
這麼想著，001卻還是死死盯著面前的容姒，眼淚大顆大顆地從眼眶之中滑落了下來。
他根本就控制不住。
「你……你什麼時候……」
什麼時候發現我的身份的？
什麼時候發現我不是他的？
一開始就發現出來了，還是後來察覺到的，對我的感情到底從一開始就是假的，還是半路上變的，心底里到底有沒有一丁點地喜歡我？
明明心裡有千百個問題，可等他剛一開口，就怎麼也問不出來了，只因為他發現自己想知道又不想知道，渴望又害怕那個答案。
為什麼人類的感情體驗起來這麼令人難受？
這個時候的他真希望自己只是個什麼感覺都沒有的系統……
面前的這個女人美好又殘忍，親手給他編織出了一個美麗的幻境，又親自將其撕得支離破碎，什麼都沒給他剩下來……
「容姒！」
他又往前了兩步。
見狀，容姒絲毫沒有後退的意思，反而抬起頭來面無表情地朝他看了過去，「從一開始我就聽出周瑤的那個漏洞太多，半真半假，自然在看到所謂的417時，不會完全相信……哦，你問我的心聲啊，連對你的好感度我都能控制，別說心裡話了。
真正確定你是假的417自然是我父母的死亡，畢竟這樣的套路，我玩過太多太多，那種全世界只有我陪在你身邊的套路。
他們的死我的確有些傷心，只不過一對虛假的數據一點也不像我那對真愛為上的爸媽了，畢竟你沒見過他們兩個看向對方的眼神，那種全世界都不在他們眼中，唯有對方的眼神，是任何數據都模仿不出來的……」
「所以……」容姒頓了下，看著面前的001，「從一開始就是假的，我，自始至終都沒有愛過你……」
這麼說完，容姒的眼神閃了下，隨後便看見面前的001整個人一下就灰敗了下去，原先合成的模樣也漸漸變了樣子，露出原先金髮的模樣來，然後緊接著金髮的模樣也模糊了下來，竟直接就形成了個人性的代碼的模樣。
「容姒……」
她聽見他的機械音這麼輕輕喚了她一聲。
語言的強刺激之下，001心神完全失守，這時容姒身後的鄭哲趁機上前，從額頭中央直接就伸出了個連接線來，然後直接就連接上了面前這個已經完全成了代碼的001。
對方察覺到他的動作，卻連動也沒動，依舊死死地看著面前的容姒，好似根本就沒注意到身上的一組組代碼正因此緩緩消失，直到大腦的最後一組代碼也要跟著一起消失之後。
容姒竟看著面前這個已經完全不能稱之為人的東西的眼睛部位竟然緩緩滲出了一滴金色的眼淚來。
「我，還是愛你……」
「還有，謝謝你！」
謝謝你讓我這樣一個完全沒人性的系統感受到了愛與被愛的滋味，即便那是假的，我也甘之如飴。
謝謝你讓我遇到你，謝謝你讓我體驗到了什麼叫做真正的喜怒哀樂，謝謝……
我愛你。
說完這句話，代碼徹底消失，容姒看著原先那人站著的位置，微紅著眼眶低頭輕笑了聲。
轉頭看了眼身旁已經完全變成了司堯期模樣的死要錢，容姒眼中的紅迅速地褪了下去，「好了嗎？
下面這場戰才是場硬戰，你準備好了嗎？」
聞言，男人微微點了點頭，抬手就朝容姒伸出雙臂來。
見狀，容姒嘴角微微揚起，上前就輕輕抱住了對方的腰，男人就勢收緊雙臂……
而就在兩人擁抱在一起的一瞬間，教室忽然化作了一片齏粉消散的無影無蹤，隨後整個世界都以容姒兩人為中心以一種摧枯拉朽的姿態崩塌開來……
他們兩人卻像是在虛無的一片宇宙里擁抱到了一起，直到一陣白光將兩人籠罩了進去，容姒的嘴角瞬間就揚起一抹幸福的笑來，緩緩睜開雙眼看著自己之前離開的實驗室，她這才鬆開了對司堯期的懷抱，察覺到一旁人的目光，轉頭就看了過去，然後就看見周瑤似笑非笑地朝她看了過來……
一看見這周瑤，儘管容姒覺得她的表情有些不太對勁，但還是牽著司堯期的手上前了兩步，「周瑤，我……」
後面的話容姒都還沒有說完，周瑤忽然衝著他們這邊詭異地勾了下嘴角，「過來。」
過來？
容姒挑了下眉，隨後便忽然感覺自己的手被人猛地一松，她的笑就這麼僵在了臉上，轉頭，「司堯期？」
卻發現站在她身邊的男人根本連正眼都沒看上她一眼，抬腳就往前走去。
「司……」
容姒後面的話還沒說完，忽然就看見了剛剛還跟她擁在一起的男人的烏黑的頭髮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一點一點地變金，身材也變得愈發的消瘦，膚色變白，更十分自然地隨後就撈起了一旁放在桌上的一副眼鏡，給自己戴上……
再次轉頭，容姒的眼淚就這麼毫無徵兆地就落了下來，呼吸在這麼一瞬間近乎於無，許久她才忽然劇烈地喘息了起來，整個人往後跌了步，眼睛始終緊緊盯著面前的「司堯期」，眼淚就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不停地落了下來。
看著這樣的容姒，已經完全大變了個模樣的「司堯期」的眼中卻沒有絲毫的波動，始終都如同一棵筆挺的雪松似的站在了周瑤的身邊。
「喲喲喲，怎麼了？
好端端地怎麼哭了呢？」
見容姒這個模樣，周瑤「心疼」地感慨了兩聲，隨後竟直接站起身來，緩步走到了容姒的面前來了，伸手就掐住了她的下巴，抬了起來，「瞧瞧，瞧瞧，多漂亮的一張臉啊，哭起來我可就有些心疼了呢？
都成了個小可憐了呢？
怎麼樣？
被人攻略的滋味好受嗎？
嗯？
我的完美攻略者……」
說著，女人將捏著她的下巴的手猛地往一旁一甩，臉上的笑意瞬間收斂。
「來人，帶她下去，417消失了，哦對了，那個礙事的417就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的事情你應該知道吧？
呵呵，哈哈哈哈……」女人看著她，忽然就笑了起來。
「周瑤！你騙我……」
「怎麼能說是騙呢？
這叫攻略手段不是嗎？」
聞言，容姒忽然就低低地喃了聲，「手段，嗎？」
說完，她轉頭死死地盯著一旁的「司堯期」，一直盯到被人押了下去也沒有絲毫放鬆的意思。
而等容姒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了之後，周瑤這才收斂了自己的笑容，轉頭輕飄飄地看向一旁的「司堯期」，「為什麼有一段時間我完全監測不到你們的行為？」
「417反噬。」
「是嗎？」
周瑤挑了下眉，隨後又看著面前的男人再次笑道，「我看你在攻略位面跟容姒你儂我儂的十分開心，怎麼說放棄就放棄了呢？」
聞言，男人忽然就抬起頭來朝她看了過來，忽然嘴角就彎了下。
熟悉的臉龐，熟悉的笑容。
叫周瑤真的感覺好像是周天站在了她的面前似的，小手指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下。
「你說過的……」說話間，男人伸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我的這裡只可以為你而跳動。
得了417的身體，我已經感受到人類的感情，從此以後，我會試著去愛上你，一直愛下去……」
男人帶著笑意地這麼說道。
聽到這樣的話，看著這樣的臉，幾乎是瞬間，周瑤便感覺自己不知道已經乾涸了多久的心終於再次正常地跳動了起來。
這就是她要的，這就是她需要的。
哥哥不愛她，沒關係，真的沒關係，她可以就像這樣再建造一個出來，一個全心全意，心裡只有她，沒有別的任何東西的「哥哥」出來……
周瑤就這麼露出個純真的笑來。
她已經別無所求了，卻不知道就在她最為鬆懈的時候，剛剛容姒與「司堯期」站著的地方，一點墨點忽然就悄無聲息地融進了她的皮膚中去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雷射造就的牢籠裡頭，容姒正無聊地在地板上畫著正字。
忽然就聽到了面前沉重的大門被人從外頭打開的聲音，她緩緩抬起頭來——
卻因為多日未曾見光的緣故，眼睛裡頭不由自主地便被刺激地流出了些生理性的淚水來。
「我來接你。」
來人這麼說道。
等容姒的眼睛適應了外頭的亮光，她這才發現來的男人的身後還跟著一個熟悉模樣的智能。
雷射消失，容姒鬆了松筋骨，從裡頭緩緩走了出來……
「她成了系統了？」
「嗯，不過我保留了她的意識。」
「也就是說她現在能想不能動，有感覺而無自由對嗎？」
「嗯。」
「呵，沒想到你還挺記仇的。」
聞言，已經恢復成司堯期模樣的男人下意識地眯了眯眼。
「不是嗎？
哥哥大人？」
容姒微笑著說道。
司堯期的瞳孔瞬間微縮。
「這幅表現也就是我猜測的都是對的咯，呵呵，來，讓我猜猜你什麼時候察覺你自己身份的？
嗯，在……一出修真界之後，對嗎？
編號417從一開始就只是個劣質的掃地機器人，根本就比不上你嘔心瀝血建造出來的001，001也是有了周瑤那麼多年的培養，在加上我的刺激才終於覺醒，一個劣等的掃地機器人憑什麼會因為我覺醒出意識呢？
倒是哥哥大人……從一開始有部分殘魂落到了417的身上，或許一開始什麼都不記得，後來慢慢恢復作為人的脾性，好像比較說得通呢……」
「容姒……」
男人往前一步，容姒往後一步。
「現在好了，周瑤成了系統，001被你吞噬，就連……謝郢也因為擔心你的力量不夠，會連累我，明明跟你鬥爭了這麼久，也甘願被你吸收，你現在應該已經是個完完整整的人了，在外又是至高無上的主神，應該沒有什麼遺憾了對嗎？」
容姒笑著說道。
「所以，我可以走了嗎？
主神大人？」
畢竟，我的目標可是星辰大海啊，男人，算什麼！
「容姒……」
「噓。」
容姒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我現在的心情有些不太美妙……你別擋著我，我就開心了。」
說完，她笑著就緩緩從男人的身旁往外走了過去。
徒留對方一人緊緊捏著拳頭，眼眶慢慢……慢慢就紅了……
他是周天嗎？
不，他早就已經不是周天了……
他渾身上下的每個部分都是因為容姒而產生，因為對她的愛意而組合到了一起。
417是他，001是他，葉軒歌是他，穆浥塵是他，謝郢……也同樣是他……甚至……甚至包括周天的那一部分也無可救藥地愛上了她……
因為容姒，他才會存在。
沒了容姒，他便只剩下支離破碎。
而支離破碎之後的每一個部分都不能再稱之為一個人……
他除了組合，別無他路。
可現在，她卻不要他了。
他因為她而誕生，她卻不要他了……
這麼想著，男人轉頭看向身後空蕩蕩早已沒有一人的門口，忽然就抬手猛地擦了擦眼淚，跌跌撞撞地往外追了過去。
新的世界，新的開始，新的征程——
容姒看著倔強地站在她面前的舊人，嘴角抽了下。
「我說……」
後面的話她還沒說完，來人就已經一步一步地朝她走了過來。
一步，臉就變成了葉軒歌，「我愛你。」
影帝大人的笑容略痞。
一步，又變成了穆浥塵，「我愛你。」
王爺大人溫和有禮。
再一步，謝郢的臉龐出現，「我愛你。」
攝政王大人深情而繾綣。
「我愛你。」
這是最初始的417的機械音。
「我愛你。」
這是001的懵懂而委屈的臉。
「我愛你。」
周天認真而誠懇。
最後通通恢復成了最開始的那張臉。
「主神從一開始我就沒打算做，我愛你，無關其他，只因為我因你而存在，因你而誕生，除了你的身邊，世界上再無別處是我歸宿，你不喜歡我也沒關係……」
「我願意陪你走遍星辰大海。」
聞言，容姒定定地看了他好久，忽然就失笑了聲。
「唔，這可是你說的。」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