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109:業火焚身
「師父,救我……」
冷麵劍客展馳從寺內急速逃出,朝著夏思遠奔來,但剛跑到一半,身上冒出的黑氣中有赤紅的火焰燃起。
蓬的!
他慘叫著就倒了下去,轉眼功夫,整個人被燒成一副發黑的骸骨。
「業火?」
夏思遠失聲驚叫起來,臉有駭色。
「啊!」
「啊!」
緊接著,天龍寺中又傳出新的慘叫聲,只是那些人根本來不及逃出,就可能被燒死在裡面了。
嗖嗖嗖!
感覺到不妙,快速掠出的人為數不少,一個個身法精妙,臉上神色驚疑不定。
正是青陽道人等。
一眾江湖武者,俱是收穫滿滿的,有的背著大包袱、有的懷中被塞得滿滿、還有的腰間鼓鼓的,其中有些事物沒有藏好,顯露了出來,在火光的映照下,反射出不俗的光澤,顯然都是好東西。
「發生了什麼事?」
「我也不知道。」
「剛才之際,柳莊主就在我不遠處,然後我就看到他身上冒出黑氣,隨即著火,活生生被燒死了……」
說話的武者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看到的那一幕實在太詭譎而可怕了,完全超出了認知和理解。
青陽道人的臉色很不好看,抬頭看見陳留白,當下心念一動,趕緊往這邊靠攏過來。
而別的武者,包括宗師級的人物,他們則是下意識地朝夏思遠那邊去。
開始的時候,還不覺得什麼,但很快,眾人就發現了不同:偌大的廣場上,涇渭分明地分成了兩撥。
不過諸人並未多想,只以為青陽道人是去和師兄匯合的。
在這種情況下,人的第一時間總會想著與自己人站在一起,才會覺得更為安心。
只是,青陽道人和師兄乾陽老道的關係,什麼時候變得那麼好了?
被眾人簇擁著,夏思遠站在台上,一臉的緊張,可見冷汗滑落,他大聲喊道:「業火,那是業火焚身!」
業火乃是釋家體系中傳說的一種神火,由貪嗔痴等妄念引起,當人罪孽深重,無可饒恕,這火便會激發而生,將此人燒死。
準確地說,不是燒死,而是燒乾淨其身上的罪業。
當然,這都是佛門經卷上的說法,平常時候,一般人都不會信奉這個。
尤其是江湖武者,他們刀尖上舔血,行走武林間,哪個沒殺過人,放過火?
如果按照那些說法,早不知死過多少回了。
事實上,一個個活得十分滋潤。
然而如今,當聽到夏思遠蘊含著某種驚惶的大叫,諸人心頭莫名驚悚,不由生出「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的念頭來。
個別的人,甚至開始反思自己過往,所做的某件事情,是不是造下了殺孽,又會不會因此而遭受報應……
「你們不要胡思亂想!」
乾陽老道猛地開口喝道:「哪有什麼業火?罪魁禍首,乃是爾等在寺廟裡搜刮到的東西,那些器物上面,定然有鬼,不想死的,立刻扔掉。」
站在他邊上的青陽道人一怔,低聲問:「師兄,你說真的?」
老道瞥他一眼:「我看你出去後這些年,滿腦子都是功名利祿,修行都餵狗了……伱別站得那麼近,走開點。」
青陽道人麵皮一紅,被自家師兄說個正著,他自從離開築仙觀,投身進四皇子門庭,的確忙於各種瑣碎的俗事中,少有時間放在修行上了。
只是一時間,讓他捨棄好不容易才從天龍寺內獲取的寶物,終是不甘心。
那幾樣東西,真正稱得上為「寶物」,罕見而珍貴,作用巨大,一旦錯過,以後都不會再有機會。
其他的武者宗師,心裡差不多的想法,一是捨不得;二是覺得乾陽老道的說法,只是一個猜測罷了,未必真得如此。
「嗡!」
突然間,人群當中,有黑氣繚繞冒出。
見狀,眾人大驚,立刻作鳥獸散,躲避開來。
這次冒出黑氣的卻是個中年美婦,正是成熟的年紀,身段妖嬈,凹凸有致。
楊梅娘,江湖人稱「風塵仙子」,艷名遠播,而且行事素來放得開,只要看得上眼的,便會有一夕之歡,所以在人際關係方面頗為吃得開,不管去到哪裡,都十分受歡迎。
可現在,眾人避開她,如避蛇蠍。一雙雙看往她的眼神,如同看著一個死人。
「這……救我……誰能救救我?」
楊梅娘哀嚎起來,然後拼命地朝夏思遠那邊衝去。
「叉開她!」
夏思遠趕緊下達命令。
身前的侍衛手持長槍,噗嗤一下,就刺中了毫無防備的楊梅娘,藉助長武器的優勢,將她死死地攔在了外面。
嫣紅的火燒起,轉瞬將她吞噬。
那火甚至沿著槍桿子蔓延過來,嚇得侍衛急忙鬆手,下意識地往後退開。
「噼啪!」
一聲脆響。
卻是青陽道人從懷中掏出一物,當機立斷就扔了出去,落在地上。
那是一件赤黃色的木魚,造型獨特,表面流溢著一股歲月的包漿,不類俗物。
把木魚扔出去後,他反手又拿住另一件,毫不猶豫地擲掉。
這是一粒珠子,足有鴿子蛋大小,光華流轉。
老道瞧得大笑:「五師弟,還有沒有?有的話要趕快捨棄,否則就來不及了。」
青陽道人一咬牙,再摸出一件事物,是一卷書,飛快地摔到地上。
書被摔散了,書頁被風一吹,立刻四散飄去。
有他帶頭,其餘武者宗師們按耐不住了,趕緊把從寺內搜尋到的各種戰利品奮力地往外扔。
噼里啪啦的,聲音嘈雜。
場面一度慌亂,且顯得荒唐。
要知道為了獲取這些好東西,他們爭先恐後地搶進寺里,各自施展出本領手段,恨不得把天龍寺掘地三尺。彼此之間,還因為撞到了一起,起了摩擦矛盾,差點要大打出手。
可如今,所有的東西都變成了燙手的山芋,要扔得越遠越好。
夏思遠站得高,看得更為清楚,他的目光很快落在陳留白身上。
由始至終,這個神秘的少年站在那兒,仿佛是置身事外的袖手旁觀,但又像是一切皆在意料之中。
而就在剛才不久,夏思遠還在心裡揶揄其姍姍來遲,什麼都得不到了……
再想起上山之前對方所說的話,內心不禁有所動搖:
「難道此事,真得存在變數?」
「不,不是這樣的。這只不過是天龍寺最後的頑抗和反擊罷了……」
相比白帝城等老牌門派勢力,天龍寺崛起的時間確實有點短,或許缺乏了底蘊,但發展迅速,很快成為龐然大物,就算失去了延康帝的依仗,也不該顯得如此薄弱,不堪一擊。
帶兵攻上山的時候,夏思遠就感覺到太輕鬆容易了,所以一直保持著幾分戒備。
為此,他特意帶領親兵侍衛留在廣場上坐鎮。
結果就真得出了意外。
但他寧願這個意外,只局限在西山,局限在天龍寺內,而不會波及影響到紫禁城中。
只是,最為關鍵的國師願空就在宮裡,還有為數不少的作法僧人……
莫名地,夏思遠感到一陣心煩意燥。
「賴長老,你這是做甚?」
人群中有人忍不住問道。
原來是玄機門的長老賴覺,別人都是從身上不斷地掏拿東西往外丟,他倒好,居然在脫衣服。
三月的天氣,春寒料峭,即使是宗師級的人物,穿著也不少,因此脫完一件又一件。
其中一件,還是製造精良的軟甲。
大事當前,穿著軟甲過來,乃是很合理的做法,畢竟都是血肉之軀,老江湖都會小心謹慎些,與貪生怕死無關。
脫開軟甲後,露出裡面一件特殊的衣物,居然是件袈裟。
上面金光閃閃,十分精美。
毫無疑問,賴覺這是在寺內得到了此物,然後貼身穿了進去,沒想到如今又要脫下來,才導致如此麻煩。
嗤!
他還來不及脫掉,輕微的聲響,猶如木柴被點燃了,一縷縷的黑氣很快就散發而出。
人群大驚,條件反射般散開。
「可惡!」
賴覺怒吼出聲,雙手成爪,拼命地來拉扯那袈裟,要將之撕裂開來。
然而此衣竟異樣堅韌,一下子扒拉不掉。
火焰已然焚燒了起來。
賴覺一臉的絕望,還想做最後的掙扎,但那火剎那間吞噬掉了所有,他失去了一切的意識,撲地不起,成為一具醜陋的屍骸。
見到這一幕,眾人心頭悚然:這可是一位堂堂先天宗師,可死的時候,跟死一條狗,似乎並沒有多大的區別。
兔死狐悲之餘,更是慶幸自己及時地把搜刮到的東西全部捨棄了,否則的話,定然難逃一劫。
陳留白並不想隔岸觀火,只是目前為止,他還無法識別出其中的詭譎,貿然出手的話,反會變成了披麻救火。
這正是他入京後,一直在潛藏觀察的主因之一。
賴覺的死,讓夏思遠手足冰涼,忽而想到了什麼,猛地嚷道:「肉身佛,快離那些肉身佛遠點。」
武者宗師搜刮寶物,而軍方兵甲,主要的目標就是一尊尊肉佛金身。
這可是天下奇珍異寶,據說蘊含著諸多玄妙,也是趙斌點名要收繳的東西。
登上大寶後,趙斌應該不會再信奉釋家,但並不妨礙把相關的珍寶收藏起來。
天龍寺中,一共供奉著十三尊肉身佛,本來要湊夠十八之數,列為「十八羅漢」。
但這等寶物,收羅不易,不是那麼好獲得的:出身來歷、材質品相、靈性是否契合等,都會考慮進來,而非是肉身佛即可。
因此,能被請進天龍寺的這些,每一尊都是上品金身。
在當下,搜刮寺內東西的武者接連出事,死於非命,那把肉佛金身搬抬出來的兵甲們,又豈能豁免?
聽到夏思遠的喊聲,兵甲將士們皆是色變,立刻從佛像金身處離開:
「是日已過,命已隨減,如少水魚,斯有何樂?故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淨其意;眾生皆苦,唯有自渡……」
突然間,有朗朗的誦經聲響起。
這聲響,竟是從一尊尊肉佛金身的口中傳出來的。
緊接著是更多的誦經聲加入,源自先前被殺的眾多僧人。
漸漸地,那誦經聲連綿成片,宏大而響亮,如同浩蕩的水流,響徹整座西山。
陳留白霍然抬頭,在視野中,一尊獸相當空而立,背後是廣袤而深沉的夜空。
它目若銅鈴,緊緊地盯下來,與此同時,一道意念成聲,在陳留白耳邊響盪:
「找到你了……」
……
趙格兒坐著馬車返回皇城,途中關卡森然,氣氛緊張,她表明身份後,甚至還要找人來看過,這才能放行進入。
就這樣,回到了紫禁城外。
大門已然落閘緊閉,負責鎮守此門的禁軍首領認識趙格兒,但並沒有下令開門:「公主殿下,殿下入宮之前,曾頒下口諭,今晚不管是誰,都不能再進入宮中。」
他口中的殿下,自是「四皇子趙斌」。
禁軍乃是皇帝的親兵,除了皇帝手令,其他的基本難以調動。
只是今晚的情況頗為特殊,延康帝駕崩了,關鍵在於,他並沒有遺詔,也沒有指定繼承人。
一般而言,老皇帝駕崩後,自是由儲君來繼承大寶。
可偏偏,延康帝生前並沒有立下太子。
沒有人知道他是個什麼想法,也許在延康帝看來,在國師願空的護持之下,他能夠長壽不死,故而根本不用立太子。
現在說那些都晚了。
沒有遺詔,沒有太子,誰能坐上帝位,就得看哪位皇子的實力強。
好在的是,四皇子趙斌籌謀已久,早早就脫穎而出,把事情都辦妥當了,倒免了兄弟間爭嫡而產生的血案,不用血流成河。
雖然大局已定,但規矩宗法,以及安全起見,在這一晚上,入宮的皇子,只能是趙斌一個,別的,還是老老實實呆在外面,等到宮內塵埃落定,等到明天太陽升起,才能上朝覲見。
趙格兒雖然為女兒身,卻也不能例外。
她趕著回來,除了要為父王哭喪外,還想著能否見上四哥一面,然後把陳留白的話進行轉告相勸。
但顯然,吃了閉門羹。
望著高大而堅固的城牆,趙格兒不知道這時候的宮內是個什麼情況。
但願無事……
冷得要感冒的跡象,可千萬別,但願不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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