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122:人生為逆旅,吾亦是行人
這尊顯得怪異的佛像金身,陳留白命名為「天龍八部」。閉關之際,對它有過一番研究。
可以確定,其本身便是一部法門。
釋家法門。
正統的那種。
不過落在願空手裡,不知是受限於資質機緣呢,還是他被困於趙國之後,心性發生了扭曲畸變,從而導致練著練著,就入了魔。
洗腦的誦經聲、暗藏玄機的晨鐘暮鼓、殘缺的諦聽獸相,以及化魔後要四處吞噬武者氣血的天龍八部,皆出自願空的手筆。
這個故事版本,才是最符合邏輯關係的真相。
延康帝以為自己控制了願空,沒想到老和尚才是隱藏最深的那個……
但不管如何反轉,如何算計,在陳留白的劍下,都化作了泡影。
願空的屍骸被業火焚燒,沒有燒出舍利子,而是留下這一座佛像金身。
等於是爆獎勵,出秘籍功法了。
雖然此法屬於釋家,陳留白學不來,可天龍八部本身,便是一件頗具玄妙威力的法器。
前文說過,「部」為「部曲」,就是菩薩羅漢們的部下,護法扈從之類。
與之對標的法門不少,比如旁門左道的《五鬼搬運法》,和《五猖兵馬術》等;
當然更少不了道門正統的天兵天將,六丁六甲之類……
在本質上,這些法門都是一樣的。
陳留白所學,屬於道門正宗,當前階段,自然無法來煉製出真正的天龍八部,驅遣任用,但可以直接激發金身的威力,用來驅邪鎮鬼,十分趁手。
特別是對付與釋家沾染著因故關係的妖邪,那真是一打一個準,輕而易舉便拿捏住了。
回到趙國後,陳留白一路經歷,繳獲不少,但具備相當價值的,除了天書殘卷和塵緣劍外,接下來就輪到此物了。
另外,他還存了一份較為遙遠的念想。
有真言曰:紅蓮白藕青荷葉,三教原來是一家。
說不定,以後有了道行,便有機會將天龍八部羅致麾下了……
遠的且不提,先說當下在西山之巔,陳留白直接亮出天龍八部,猶如吸塵器般,嘩啦啦的,將一眾猙獰的邪門惡念攝收乾淨。
整個地方,頓時變得風清氣爽起來。
做完這些,悠然返回道觀。
第二天,聽聞陳留白出關了,趙格兒立刻趕來築仙觀,肅立在院落中,表現得仍像個等待召喚吩咐的婢女。
見狀,老道暗暗點頭,覺得此女真是聰明。
如今趙國,這位公主殿下可是炙手可熱,稱得上權勢滔天了。但在陳留白面前,依然是如此謙卑。
相比之下,總有些人一旦上位,覺得自己很厲害了,很容易就飄起來。
雖然不大清楚陳留白與趙格兒之間的關係,但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來看,老道認為,以陳留白那種性子,其並非一心一意地力推趙格兒上位。
當初的話,估計便是隨手下的一著閒棋。
只是趙格兒很好地抓住了這麼個機會,才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否則的話,以陳留白這種翻雲覆雨的實力,想換個人出來,實在太容易了。
沒等多久,趙格兒在老舊道觀的堂上見到了陳留白。
這一次公子閉關的時間,其實也就是過去了兩三個月,可趙格兒卻感覺像是過了好幾年似的,頗為漫長。
再看到陳留白,越發感到彼此之間的那種差距,心裡暗想:公子定然是成了仙的,容顏已不老……
要知道青春永駐,可是多少女子夢寐以求的境界。
如果陳留白開口,要她跟隨而去,趙格兒絕對可以拋下現在所有的東西,地位名利,皆可拋卻,義無反顧。
然而陳留白並沒有那個意思,只靜靜地聽著她的講述。
趙格兒如同一名屬下,對著上級進行著認真的匯報:廟堂策令、朝野動態、人事任免等。
「你做得很好。」
陳留白讚譽了一句。
得到他的誇獎後,趙格兒心花怒放,很是高興,又道:「公子,這段時日來,京城諸多人家都給你豎立了長生牌,他們都很感謝你出手斬魔,拯救了天下蒼生。」
陳留白走的不是香火神道,對於這些,並不在意,也知道背後定然有著朝廷官府方面的輿論導向,推波助瀾促成的。
大概是趙格兒的一種刻意討好吧。
便笑了笑,然後拿出一枚護身符來:「此符贈你,可保你平安。另外再有一言相贈:勿驕勿縱,有舍有得。」
趙格兒心中一凜,連忙伸出雙手,恭恭敬敬地接過護身符,終是忍不住開口相問:「公子,你要走了?」
「嗯。」
「那你可還會回來?」
陳留白淡然道:「也許會。」
在這裡,他特意設計了一個話術,倒不是要給趙格兒念想,而是留下一份足以存在多年的震懾。
趙格兒眼圈泛紅,幾乎要流出淚來。但她生生忍住了,脆聲道:「公子,那我回宮了。」
「好,去吧。」
「多謝公子。」
趙格兒忽而伏地,很恭敬地行了個大禮,這才起身出門。到了外面,又忍不住回首來看,正見到陳留白坐在真君神像跟前,身形挺拔。
這是趙格兒最後一次看到陳留白……
……
陳留白找到老道,手中拿著一塊桃木神主牌:「這裡面寄存著一縷山神判官的殘魂,等新觀落成後,你給它一個容身之處,敬奉些香火即可。」
「好。」
老道沒有絲毫遲疑就答應了。
陳留白接著道:「道觀傳承,要有法門,更要有人,靠伱一個人,恐怕力有不逮。」
聞言,老道神色黯然,他心裡很清楚己身的情況,不但是上了年紀的問題,還有著各種病痛。
雖然隨著天龍寺的崩塌,心魔已除,可瘋癲那麼多年,身體虧空得厲害,造成了不少永久性的損傷,根本養不回來的。
這些問題,陳留白也愛莫能助,他是化神了,可並沒有真正成仙,也沒得神丹妙藥。
於是道:「不過你也不用擔心,有朝廷背書,事半功倍。我這裡有一部簡易版的《五行遁法》,你且拿去,修煉之,或有所得。」
望著那並不算厚的手抄本,乾陽老道神態激動起來。他心裡明白,此書乃是陳留白特意手寫的,為的是回贈天書殘卷的禮。
可在老道看來,陳留白救過他,救過道觀,早把天書殘卷的情相抵過了。
更何況,這種事哪能計較的?
故而這本《五行遁法》,乃是陳留白個人慷慨的饋贈。
這絕對是一大傳承。
築仙觀也曾輝煌過,有著不少傳承,但就算最巔峰之際,那些傳承也無法與《五行遁法》相提並論。
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
陳留白再叫過葉火生:「阿生,你不是要等我出關,然後再做決定嗎?我認為,你應該拜老道為師,加入築仙觀。」
聽到這話,葉火生不假思索,當即對著老道納頭便拜:「師父在上,且受徒兒一拜。」
乾陽老道笑罵道:「拜師也沒點規矩。」
其實心裡高興得不行,兩隻眼睛都笑得眯了起來。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往往要講一個名分,親人名分、朋友名分、師徒名分……
五花八門。
只要名分定下了,才能順理成章。
雖然之前陳留白指點過葉火生的劍法,但那隻算是朋友之間的交流。
陳留白可從沒有收徒的打算,便是與家鄉中的陳文慶,都只是一種引導和點化,而非正式收徒。
對於拜師老道,葉火生倒是乾脆,沒有絲毫思想壓力。
他喜歡老道的脾性,感到對口。
作為一個野路子出身的江湖草莽,漂泊那麼多年,這心裡難免會覺得有些倦了。
浪子始終要回頭,遊子也想著歸家。
而今葉火生投身入築仙觀,就算是找到了家。
當然,他與老道之間,是相互需要的,說是師徒,不如說特殊關係的忘年交,報團取暖。
陳留白叮囑道:「既然拜師,就該在山中潛心苦修,等學有所成後,再出山降妖除魔不遲。」
葉火生心中一凜,知道這是一句語重心長的告誡,忙道:「我記下了。」
他有自知之明,以自己的本事,學到的劍法,用來行走江湖,對付些捕頭差役、山賊盜寇、孤魂野鬼之類,綽綽有餘,可遇到厲害的妖邪高手,那就抓瞎了。
從荒廢古寺、到潼關、再到京城……
這一路來的遭遇經歷無不證明了這一點。
若是繼續這麼莽撞下去,定然活不久的。
葉火生倒不怕死,只是不願死得窩囊,糊裡糊塗,故而正是要收心養性,好好在道觀潛修打磨幾年再說。
陳留白接著道:「另外,道長本身並不善於劍道,你有時間的話,可去江州陳家集走走,或有新的領悟。」
葉火生聽明白了,鄭重地道:「我一定會去的。」
「最後,我在內城的那處宅院,就送給你了。從此以後,你在京城中,就是有房人士。」
「多謝書生,有了此房,那我娶媳婦,也會容易些。」
葉火生喜滋滋的。
旁邊老道聽著,不禁鼓起了雙眼:越說越沒正經的……
說過玩笑話,葉火生一正神色,開口問道:「書生,那你決定什麼時候走?」
「現在。」
「啊?現在就走?」
陳留白點一點頭:「不錯。」
葉火生忙道:「這也太急了,而且你什麼準備都沒有呢。」
陳留白淡然道:「需要準備什麼?」
葉火生沒話說了。
對於普通的人,出遠門的話,可是一樁不得了的大事,要大費周章地提前準備,精心備好各種物資東西才行。
可陳留白明顯不是普通人,逍遙超脫,豈是說說而已?
葉火生不舍地道:「這一別,不知還有沒有機會再見,最起碼,也得讓我準備一席好酒好菜,痛飲一番吧。」
老道乾咳一聲:「阿生,這你就著相了,昨晚不就吃喝過了?哪能沒完沒了的?」
陳留白笑道:「道長所言正是。」
面對著那張韶秀的面容,乾陽老道很想張口吟一首仙詩青詞之類。
他一向都擅於此道,最喜在市井鄉野吟誦,有一種遊戲紅塵的飄然。
可如今在陳留白面前,老道完全想不到有哪句詩詞可以派得上用場。
每一句,都形容不到位,都有班門弄斧之嫌。
把該說的說完,陳留白當即走了出去。
他並非孑然一身,還有一匹馬,胭脂馬。
誠如葉火生之前所說的,行走天下,得有好馬。
在這個意義上,陳留白倒算是達到了標配。
翻身上馬,望著滿山翠綠,白雲悠悠,他心情大好,張口吟道:「人生如逆旅,吾亦為行人。」
得得得!
絕塵而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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