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守備府,氣氛壓抑得可怕,議事大廳中央,十來個人被五花大綁嘴裡塞著破布,正是前些日子幾大商會失蹤的那些管事。今日暴亂過後,北城的士兵在一處牛棚找到這些人。
盧剛身死,刺史陳承濟先對其妻兒安撫一番,走進議事廳,向右首端坐的姬慕沉略作頷首
「傳令,四城全力搜捕,凡屬遼國和北渝之人,無論貴賤,一律羈押,奇士閣派客卿協助,若有反抗者,殺!」
身旁一眾黑衣人和將官領命離去,陳承濟又向傳令兵說道
「傳訊覃元帥,請他調撥就近駐軍於雄州城至雄盤江之間圍堵逃出城外的行商,萬不可放這些異國賊子就這樣安然離去!」
陳承濟今日動了真火,做了十幾年封疆大吏,從未這般丟人。遼國和北渝聯合幾大商會,加上其他小國的一些行商,數萬人之多。西城守備府極力鎮壓,死傷無數,就連坐鎮西城門的那位天機處高手,在數十名修士的圍攻下,也只能重傷退走。等其餘幾城的支援人馬趕到時,城門已破,現下的西城可謂是一片狼藉。在乾陽歷史上,還從未發生過如此暴亂,陳承濟一張老臉沉如寒冰。
本來還有些不明白,向來還算安分的行商們為何一下子集體暴亂?就剛才,下面人審問了兩個俘虜,再看台階下這群被綁的管事,大概猜了個七八分,哼...都被人當槍使了。幕後之人是誰,當然得問眼前這位四殿下,隨即眼珠子一轉
「四殿下,或許您要緝拿之人,已隨暴亂行商逃竄,雄州出了這麼大亂子,實是下官之過,愧對皇上囑託」
姬慕沉微抬右手,勸慰道
「陳大人切勿妄自菲薄,雄州在大人治下,十幾年來安定繁榮,此番倒是因我羽翎侍,才逼得賊子狗急跳牆,造出如此大亂。此事我會如實稟報父皇。」
「四殿下仁厚,下官感激不盡」
姬慕沉不見喜怒「陳大人為雄州殫精竭慮,我道明原委是應該的。替天子明察天下事,本就是我羽翎侍分內之責。大人只需盯緊暴亂行商,北城那邊,我的人已經追去,由他們接手便好」
姬慕沉本不想露面,無奈之前冷華被大隊府兵糾纏上,冷松帶人趕到後,又不好下殺手,只得亮明身份。羽翎侍身份敏感,目前邊境不穩,為免人心惶惶,姬慕沉索性直接來到刺史府。
「下官冒昧,敢問殿下此番緝拿的是何人?」鬧出這麼大亂子,不知道原委的話怎麼寫請罪摺子,不可能好壞真由這個四殿下去說。
「嗯?」
陳承濟話音剛落,抬眼間便對上姬慕沉眼神陰冷,連聲告罪
「下官唐突,下官唐突」
「陳大人的好奇心無需太重,待我的人把逃賊拿回來,功勞簿上自會為大人記上一筆,功過亦能相抵。其餘的心思,大人還是用在怎麼重建西城上頭」
說完也不待陳承濟回話,拂袖走出廳去。後者托起袖口,連連擦拭額角
「大人,這些人怎麼辦?」
南城守備見陳承濟半晌無話,出言詢問
「怎麼辦?我就不信那些行商能帶走所有東西,撬開這些人的嘴,重建西城得花不少銀子,撬不開我就從你南城的經費里扣」
「卑職明白,大人放心」
......
日暮西沉,耶律賢取出水袋遞給賀烈,賀烈臉色蒼白,背靠樹幹大口喘氣。三人出城後,架著賀烈一路疾逃,小半日,此刻離雄州城已有幾十里。歷歡還沒喘勻,抬手指向西面一片逶迤山脈
「翻過那片山便是雄盤江,此刻定是重兵把守,要過去怕是極難,我們還需從長計議」
說罷仰頭灌水,耶律賢朗聲笑道
「無妨,既已出城,便是天高任鳥飛,大不了咱多繞些周折」
賀烈雖是傷重,此刻也一臉輕鬆
「對,對,都出了鱷魚潭,還怕回不去?」
說話間牽動傷口,又咧起嘴,手撫腋下半晌又說
「歷兄弟,你不說此地有人接應嗎?怎么半天還不見人?」
歷歡眉頭微皺,站起身來看向四周,打出幾聲響哨。不多時,便聽聞樹叢里傳出窸窣聲,三人凝神戒備,只見一名藍衣中年竄出來,見到歷歡,驚叫
「少幫主,您可算回來了」
邁步迎上,距歷歡三步左右,單膝跪下
「屬下護衛不周,讓少幫主涉險受驚」
歷歡大步上前,抬手便是一記耳光,力道之大,中年臉頰頓時腫起,嘴角滲血。歷歡冷聲道
「你的情報哪來的?對面的人手多出兩倍不止,高手也並非只有白老頭一個,若不是隨我前去的弟兄們拼死護衛,這聲少幫主怕是得每年清明掃墓之時才聽得到」
中年不敢反駁,急忙應聲「少幫主恕罪,屬下也不知道情報有誤,待此間事了,必定詳查」
歷歡棱著眼「是要詳查,必須給死去的弟兄一個交待」
又問「其他人呢?」
「回少幫主,我等在此等候數月,今日忽然見到雄州城內火起,趙長老猜想定是城中有變,或許能尋到機會進城找您,便帶著一眾兄弟趕過去了,讓我在此等候,若少幫主歸來,我便發信號告知」
歷歡揮手,示意中年人發信號,回過身看向耶律玄,說道「葉老大,我們在此等候片刻,待我幫中之人回來,再作商議」
耶律賢點點頭正要回話,忽然雙眼大睜,語調急促「歷歡小心」
歷歡見耶律賢臉色陡變之時便覺後背殺機,聲音未落,本能的雙腳蹬地向旁躍去,腳剛離地,便覺左邊大腿外側一陣劇痛,落地站立不穩,往後一仰靠在樹幹上,低頭看去,只見左邊大腿鮮血橫流,還伴有酸麻之感,便知是兵器有毒。
當下揚起匕首,手起刀落往大腿揮去,血線激射,巴掌大小的肉塊已被切下,仔細看去,肉塊上的創口處已是熒藍一片。一切發生在剎那間,中年人眼見一擊未中要害,又見歷歡狠辣如斯,割肉不加思索。雙腳連踏又向歷歡刺去,耶律賢展開身法,瞬間抓住中年後背衣衫,猛然一拽,中年向後飛去,正是賀烈方向,人在半空,賀烈騰空而起,一記鞭腿抽出,中年立時撞在幾丈外的樹幹上。虧得是賀烈傷重,否則光這一下,有夠受。
賀烈不顧傷口牽動,問歷歡「你沒事吧?」
耶律賢快步上前,幾下拍打,又取出丹藥讓歷歡服下,歷歡一臉陰狠,鷹目棱起,扯下上身衣衫把大腿綁上,隨即一瘸一拐朝中年人走去。耶律賢想伸手去扶,歷歡擺手
「死不了」
咬牙看向半躺在樹幹下的中年人問道
「情報是你乾的?」
中年人嘴角溢血,話音虛弱
「少幫主,對不住了,我一家老小的性命還等著拿少幫主的項上人頭去換」
歷歡牙關緊咬,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
「其他弟兄呢?」
中年人慘笑
「我自會去地下向眾兄弟請罪」
歷歡聞言,心中淒痛,半晌連道兩聲
「好,好!」
突然四周樹枝搖晃,林中草木無風自動
「果真是虎父無犬子,再過兩年,北境江湖上你歷小兒當是頭一號人物」
聽得聲音從四面傳來,只聞其聲,不見其人,歷歡眉頭緊皺,向耶律賢和賀烈輕聲說道
「是渾鐵堂的副幫主,司徒榮,渾鐵堂第二高手,多加小心」
耶律賢攙扶賀烈靠近歷歡,歷歡棱起鷹眼,步步逼近中年人
「勾結外敵,殘殺幫中兄弟,已犯本幫第一大忌,小爺送你上路」
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歷歡右腿單腳蹬地,上身前傾彈出,滑出匕首猛的刺入中年心臟,又橫向一攪
「放心,你一家老小我隨後必幫你送到」
中年人仰頭看向歷歡,雙眼瞪大,喉嚨里咕咕發出聲音,終是沒說出口便已斷氣
歷歡拔出匕首,不顧掌中血滴,沉聲厲喝
「渾鐵堂的雜碎,滾出來。」
只見四周窸窣之聲漸密,看樣子已有不少人圍攏過來,遠處樹枝晃動,破空聲響起,瞬間便從樹丫間落下一人,鬚髮皆白,站在三人不遠處,一臉戲謔看著歷歡
「好個歷小兒,倒讓老夫頗費周折,無妨,能讓鹽幫大亂,雲駝山莊後繼無人,此番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