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伏,天氣炎熱得人們提不起精神來。
巫山縣稻花村卻十分熱鬧,嗩吶聲,敲鼓聲響徹了整個村子,進村子的路邊樹木上都綁了喜慶的紅繩。
「這小姑娘到下面去後可有福了,村長的兒子可是大學生。」
「是啊,要不是我家那死丫頭死活不願意,都輪不到這個外來人。」
贏初弦上一秒還在混沌中漂浮,下一秒,就聽到了耳邊傳來的細細碎碎的議論聲。
議論聲由小變大,漸漸變得清晰起來,其中還夾雜著零星的幾個道喜的聲音。
贏初弦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張臉色灰白,雙目緊閉的死人臉。
這死人是一個極年輕的男人,他似是病死的,身體十分瘦削。
而她,正穿著一身紅,與這個年輕男人一同躺在棺材裡。
贏初弦面無表情,慢慢反應過來。
十世輪迴結束了?
她好像……提前活過來了。
下一瞬,這個身體的記憶湧入了贏初弦的腦海。
她躺在棺材裡,冷靜地接收了所有的記憶。
接收完記憶後,贏初弦眸中閃過一抹瞭然。
贏初弦本是萬年前的大巫師,為了阻止一場大災厄以身祭陣而死。
死前她給自己拼了條活路,分出半魂進入輪迴,輪迴滿十世後,剩下的半魂將會從混沌回歸。
而這一世,是她的第十世。
這一世的她因缺失半魂命運多舛,體弱多病。
剛出生在醫院就被抱錯,養父母在她一歲時出意外雙亡,她被道館收養,卻因為反應慢,學不會道法。
道長找到宋家,將她託付給了宋家,卻沒想到,託付給了一群惡狼。
宋家明知她才是親生女兒,卻半點不待見她,皆愛養女宋思瓊。
在他們眼裡,她這個親生女兒,連宋思瓊養的一條狗都不如。
而這次贏初弦會在這裡,是因為五哥宋知奕忘了去學校接她,轉而去接了上舞蹈興趣班的宋思瓊。
導致她被人販子強行帶走。
她這具身體反應雖遲鈍,卻不傻,知道人販子是壞人,與他們反覆周旋。
想要將跟她同樣被拐的女孩救出去,卻在最後關頭被人販子察覺。
捉回來一頓毒打,身體沒挺過去斷了氣。
斷氣後,人販子還沒放過她,將她賣給了村里病死的村長兒子,說要讓她在下邊伺候村長兒子。
現在,村民們正準備把她跟村長兒子一起下葬。
贏初弦正想著,棺材上方忽然傳來了一道聲音:「咦?鐵柱,你們送來的這女娃,還沒死透呢。」
「不可能!」那叫鐵柱的男人嚷嚷道:「我明明是看到她斷了氣,才送過來的。」
贏初弦緩緩眨眼,漆黑的眼珠轉了轉,緩緩抬眸,與剛過來查看情況的鐵柱對上了眼。
鐵柱冷不丁地對上她那漆黑冰冷的眼,被嚇了一大跳:「嚯!還真沒死透啊?」
這這、這怎麼活了?
贏初弦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緩緩地從棺材裡坐了起來。
她記得他。
這個人,就是把她拐來,又把她打死的人販子。
死去的人又重新活過來,就算鐵柱不相信這世界上有鬼,也被贏初弦看得脊背發涼,惡聲惡氣道:「看什麼看!再看把你眼睛挖了!」
贏初弦沒說話,視線落在了鐵柱背後。
在他身後,有數十隻模樣悽慘的女鬼,正面目猙獰,張牙舞爪地抓向他的脖頸。
但每次抓到他,都會被他身上的金光彈開。
方才出聲的婦女也覺得贏初弦這直勾勾盯著鐵柱,不出聲的模樣瘮人。
可已經快到下葬的時間了,她也顧不上害怕:「鐵柱,這都快下葬了,這女娃還活著,咱咋辦啊?」
「活著再弄死不就行了?」鐵柱臉色陰狠,往手上吐了口唾沫,邁步走向贏初弦。
在他動身的那一刻,贏初弦開口說了第一句話:「你們想報仇嗎?」
原本正努力抓向鐵柱脖頸的女鬼們齊齊一頓,猛地抬頭看向那坐在棺材裡的女孩。
其中一個面目全非,眼珠從眼眶裡脫落出來,肚子被剖開了一個大口子的女鬼猛地飄到贏初弦面前。
「你能看得見我們?」
贏初弦點頭,又問:「你們想報仇嗎?我幫你們。」
「自然是想!」女鬼滿身戾氣,眼眶泣血,極恨地瞪著正靠近贏初弦的鐵柱:「可他身上有大師給予的護身符,我們奈何不了他!」
「你如今都自身難保!怎麼幫我們?」
贏初弦面色不變:「我有辦法。」
雙方談話期間,鐵柱已經來到贏初弦面前,朝她的脖子伸出手:「別怪我,要怪,就怪你礙了別人的路吧。」
在他的手即將觸碰到贏初弦時。
贏初弦忽然伸手拍了他一下。
鐵柱只覺得一道涼氣直竄過他的四肢百骸,讓他冷得打了個哆嗦。
贏初弦輕飄飄道:「好了。」
話音一落,靈堂內陰風驟起,將紙錢吹了滿屋。
原本因為不忍而躲到一邊的婦女不經意地往鐵柱的方向看了一眼。
頓時瞪大了眼,無比驚恐地捂住嘴,硬生生從喉嚨里擠出幾個字:「鬼……鬼……」
鐵柱忍不住抖了抖肩膀,聽到婦女這道聲音,忍不住回頭:「鬼什麼?這世界上哪有……」
女鬼趴在他的肩膀上,朝著他緩緩地露出一抹笑,兩邊嘴角裂開直達耳朵:「哥哥,我們一起來玩吧~」
鐵柱瞪大眼睛,慘嚎出聲:「鬼啊!!」
鐵柱連滾帶爬地想往外跑,地面上伸出一個慘白的手,抓住了他的腿。
他踉蹌摔倒在地上。
女鬼們笑著一擁而上,撕扯著他的靈魂:「哥哥,別跑啊,來一起玩嘛。」
婦女看著被女鬼團團圍住的張鐵柱,尖叫一聲,手腳並用地往外跑。
在她逃跑的路上,留下了一地水漬。
直接被嚇尿了。
贏初弦沒搭理被女鬼團團圍住,已經兩眼泛白,臉色發青的鐵柱。
翻身出了棺材,站在靈堂里掐算了一番。
視線落在了東南的方向。
那是她今天的生路。
贏初弦朝靈堂大門走去,經過女鬼們旁邊時,她淡淡道:「其他人也不要放過,報了仇之後,來找我。」
正拉扯著鐵柱的腸子拉二胡的女鬼笑嘻嘻:「好的,恩人~」
······
天色漸暗。
距離稻花村有幾十公里的柏油路上。
一輛黑色轎車停靠在路邊。
身穿工字背心,工裝褲,體型健碩的男人正拿著手機對著天:「三哥,我舉著手機都快兩個小時了,還是沒信號啊。」
「這天都快黑了,咱們難道真得在這荒郊野嶺的地方過夜?」
車內坐著一個穿著灰色西裝,氣質溫潤,五官精緻俊美,皮膚白皙,擁有著近乎完美容顏的男人。
沈岱淵修長的手指輕輕敲在黑色的鍵盤上,纖長濃密的睫毛微垂,他咳嗽了聲,淡聲:「阿西他們發現聯繫不上我們,會派人過來的。」
保鏢阿東聽到他的咳嗽聲,緊張地問:「三哥,你沒有不舒服的地方吧?」
他們家三哥自出生時就體弱多病,換季稍有不慎也會進醫院。
現在在這荒郊野嶺,天黑了氣溫又降,阿東怕極了沈岱淵會發病。
「無礙。」沈岱淵微微搖頭。
阿東還想再說什麼時,眼角餘光忽然瞥到了不遠處走來的人影。
阿東一臉高興:「人!三哥!有人來了!」
阿東已經興奮的跑向人來的方向:「我去問問他手機有沒有信號。」
阿東剛跑出一段路,待看清楚前面逐漸走近的人影時,臉上的高興之色瞬間變成了驚恐。
「臥槽!!三哥!鬼啊!!」
前方人穿著一身類似古代的紅色嫁衣,面色蒼白如紙,走路無聲無息。
像極了電影裡來索命的厲鬼。
阿東立刻調頭,連滾帶爬的跑回車子裡。
沈岱淵面不改色,視線落在那慢慢接近的「女鬼」身上。
走了將近三個小時路的贏初弦停下腳步,漆黑的眸落在那輛車上。
那輛車四周站著黑色的,散發著煞氣的人影。
而車內,則是有一道散發著淡淡金紫光芒的人影,在那金紫光芒上方,卻又瀰漫著濃重的不祥之氣。
贏初弦眨了眨眼。
擁有紫氣的人,一般都是擁有帝王命格的人。
而此人不僅有紫氣,還有代表功德的金色。
贏初弦下了結論,這是個好人。
也是她的生路。
就是有點可惜,好人快死了。
贏初弦歪著腦袋想了想,邁著步子走向轎車。
阿東見她靠近,嚇得三魂沒了七魄,又怕又想保護沈岱淵,乾脆整個身子貼在車門上,閉著眼睛尖叫:「啊啊啊啊!你不要過來啊!」
贏初弦沒搭理他,直徑站在窗前,直勾勾地盯著沈岱淵,聲音沙啞。
「你印堂發黑,頭頂煞氣籠罩,很快就要死了。」
「現在能救你的人,只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