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餘波
按理說，蔚渺現在僅有意識在此，虛影只是一個可望不可即的幻象，卻還能受到祂的力量侵染。
她不得不採取更保守的態度。
連法陣都不看。
單靠周邊環境的變化，她能大致推測出事態進展。
「寂靜死神竟然直接降下神力，祂想在此孕育出什麼怪物？」
「絕對是祂的眷屬，否則無需連安魂領域中的神像都直接出馬。」
蔚渺忽然想起一件事：「我明白了。」
「獵魂者不是真正的神眷，或者說，只是偽神眷！他連三百年磨損都沒能撐住，顯然在意識上並未達到神眷層次，倒像是一個空有強大力量的凡人，意識配不上本質。」
「而接下來要誕生的，才是真正的神眷。屍鬼的深沉憎惡何嘗不是意識堅定的一種，有了獵魂者的添柴、靈魂力量的供應與塑身、加上寂靜死神的干涉，它晉升的資本完全足夠。」
剛剛有了些頭緒，此地又生變故。
一股沾染著神聖氣息的力量陡然降臨，溫煦如春，輕撫面龐，稍稍排斥開了冷寂。
柔和的白光有一瞬蓋過了幽綠的焰火。
歡喜的感覺油然而生。
承蒙神恩，祂以比大地更寬廣的胸懷包容我等，真摯地祝福我、庇佑我，幫我驅逐寒冷與惡意，祛除災厄與苦痛，甚至救我脫離死亡，飛升穹上……
「毋庸置疑，此是祝佑天使的手筆。」
蔚渺的主意識在第一時間切割這些讚美意味十足的想法。
相比死神之道那種不協調卻難以抗拒的詭異感觸，祝佑天使的手段更像是以蜜餞包裝而成的毒藥。
它更加隱蔽，潛移默化地改造意識，主打一個讓你發自內心地讚美祂的恩情。
祂仿佛是你的靠山，將以澄澈的善意待你，祝福你、庇佑你。
若你氣運不佳，祂將祝你吉星高照；若你遍體鱗傷，祂將祝你沉疴頓愈；若你無事發生，祂也祝你扶搖直上。
看似什麼都以你為先，為了你好。說不出的信賴感讓人無條件地相信這些錯覺。
人們警惕惡意，卻樂於接受善意。
此間溫柔最能殺人。
如果有人願意無條件包容你且善待你，恐怕沒有人不心動。
願者上鉤。
但是這種「自願」是否被引導過，還能否稱為「自願」，就不好說了。
兩位神祇的力量於此處激烈交鋒，這種層次的較量可能在明面上察覺不出異常，甚至於這些不過是手指縫裡泄出的一些渣滓，在祂漠不關心之處隨意播撒。
周邊一些與祂們相關的事物會有相應的表徵。
黑霧與白光是兩者力量的具象化。如此高位的力量，僅是意識的隔空接觸就會產生侵蝕，若非被有意限制於此，一點餘波就足夠把薩博小鎮碾碎無數次。
但不知為何，這種侵蝕在蔚渺看來有些太輕了。
她頗有自知之明。雖然她之前沒接觸過神明意志，難以想像其偉力，但依據博學者提供的細枝末節的知識，以她現在的意識強度，一個照面下，連化為養料的資格都沒有。
她曾猜測假面舞會或許在其中發揮了「帷幕」的作用。
兩股力量生滅交纏，整個房間忽明忽暗，風雲詭譎。
原本熾烈的綠焰出現了不穩的徵兆，仿佛有狂風過境，忽大忽小。
連帶著十字架上的虛影都黯淡了幾分。
交鋒一旦出現，可沒有什麼控制力道的說法，「中介」也沒有這樣的能力。
泛濫的餘波如同深海中絞滅一切的漩渦。在混亂中，空間感被扭曲，時間感被剝奪，斑斕的光暈憑空而生，憑空而滅。
蔚渺的視野內，一切物體眨眼間便呈粒子化的視覺效果，配上色帶的拉伸扭曲，如同老式電視的失真屏幕。
在迷離的幻象中，分不清是幾時，有瑰麗而破碎的畫面在意識中掠過。
昏黃色的天空中有無數宛如星辰的各色光點，或明或暗。
地上，凝固的骸骨仿佛由黃金熔液澆鑄而成，既有人形，也有不知名的獸類。它們無一例外地仰首望向天空，高舉著纖瘦的臂骨，仿佛渴望著抓住些什麼。
畫面倒轉，在骸骨地的中央，一尊暗金色的巨型哥德式棺槨由層層迭迭的碎骨構成，附著於其上的靈魂低吟淺唱，攝人心魄的讚美詩和安魂曲泊泊流出。
澤維亞！
不知出處，這片地區的隱秘名諱便烙印於蔚渺的腦海深處，成為她永不忘懷的名號。
另一個畫面中，入眼的是高聳的殿堂穹頂，精緻入微的花紋構成華麗的彩繪壁畫。
柔和的天光透過穹頂支柱間的縫隙灑下，將此地烘托得聖潔而尊貴。
在悠長殿堂的盡頭，一位全身上下覆蓋著潔白羽翼的存在盪著由光形成的鞦韆，無數意象在祂周身流轉，讓人始終難以看清祂的所在。
不知何處奏響的聖歌迷離飄蕩，無數潔白之羽隨之而來，自然地遮蔽了窺視之口，攜著這幅畫面一同破碎。
在顛倒的秩序中，常理也不再堅定。
然而，有一道曼妙的身影悠然從蔚渺的面前經過，走向煉成陣。
明明已經被層出不窮的時空幻象包裹，在眾多橫生的思緒中，蔚渺依然保持著相當的理智，如浪潮下不移的礁石。
她的目光越過那些光怪陸離的景色，追隨著那道身影。
「我見過她，在諸聖節觀禮時，那位扮成屍鬼的女人！沒想到她會在這個時刻出現。」
她的出現，在蔚渺的意料之外。
蔚渺能預想到兩方勢力之間可能會有交鋒，但不知道曾有過一面之緣、被她懷疑是真屍鬼的女人在如此敏感的時刻來到此處是為了什麼。
況且看她在激烈的餘波中閒庭信步的模樣，顯然不是簡單角色。
難道是寂靜死神方的加碼？
在經過蔚渺時，她似乎察覺到了蔚渺的存在，偏頭瞥了一眼。
嘴角噙著輕鬆愉悅的笑容。
隨著她走遠，蔚渺僅能看到她的背影。
簡單的淺藍絲綢衣物在行進中破碎成飛灰，她赤裸著走向高漲的火焰。
平和而堅定，她沒入火焰之中。
剎那間，一種奇怪的預感讓蔚渺心頭悸動。
她還未找到這種感覺的出處，幽綠色的火焰竟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換了個顏色。
那火焰依舊寒氣森森，卻赤紅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