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側。
車廂過道。
「萬萬沒想到,董叔。這次我加入的特級小隊,最終確定的督導員竟然會是你。」
少女雙手插兜看著窗外。
面容上沒有什麼表情變化地說道。
「怎麼?是嫌棄了你董叔不成?好歹我曾經也是在你父親帳下做過二品都督的人啊……」
董殞呵呵一笑。
知曉那位【槍神】之女一向是這般清冷的性子,便也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道。
李雅琳:「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董殞:「那你也應該知道我和你父親那邊是什麼意思。」
李雅琳:「……」
董殞見得她這邊沉默不語的樣子,隨後嘆口氣道:
「你想不連累旁人,獨自去背負你母親家族那邊的詛咒?」
「像是那些被一腔熱血沖昏頭腦的賞金獵人們一樣,孤身前往荒野,去當一名自我感動的孤膽英雄?」
「你還是太稚嫩了……」
「小看神葬之淵的人,最終都只會被深淵的力量埋葬在那處扭曲空間的最底處。」
「一味地一意孤行,只會被神孽魔湮啃食得皮骨靈魂都分毫不剩的。」
少女則是目光灼灼,像是在內心裡下定了很大的決心一般:
「我會贏。」
「贏?再怎麼驚才絕艷的蓋世天驕,也註定贏不了一場永無止境的戰鬥的。」
董殞緩緩搖了搖頭,遺憾嘆息:
「而且,你也應該知道你自身情況的特殊性——」
「你母親的血脈來自於荒野。」
「你背負的家族詛咒源自於神代。」
「單憑一個人的力量,是絕計斬不斷這神代的詛咒的……」
「你那位同父同母的姐姐曾經做過類似的事情……」
「不過結果……卻是讓她完全走上了一條異端邪獰的道路……」
少女的雙眸蒙上了一層恍惚:
「姐姐?」
「嗯,對。」
董殞微微頷首,表情顯得極為審慎:
「根據神葬閣所提供的線索,她現在已經和【命殤】這個組織達成了合作。」
「她頂替掉了原先被你父親擊殺的七十二魔柱之一的【墨魚】。」
「成為了【命殤】內部新晉的第七席——【紅蓮】。」
「她加入了【命殤】?」
少女的目光顯得有些驚訝。
董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隨後回復道:
「嗯,沒錯。」
「而且,你也應該知道。「
「自她從神葬閣叛逃以來,她便一直在尋找著你們母親的氏族所祭拜的那一支神系的由來。」
「以她的天才,和【命殤】這種邪教合流到一起,勢必將會在未來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少女沉默。
與此同時。
她那深黑的瞳眸邊緣,似乎也是泛起了一片不同尋常的漣漪。
就像是平靜湖面被微風輕輕拂過。
一種極為奇異的寶石藍的色澤在她的瞳孔深處逐漸蔓延開來。
最終徹底取代了其左眼原本的純黑。
形成了一隻神秘幽詭的異色瞳:
「我能夠感應到她,她就在這片荒野附近。」
話畢。
李雅琳眼瞳中的那抹寶石藍逐漸變淺、變淡。
隨後又再度化作一片烏黑。
仿佛剛才的短暫異象從未出現過一般。
董殞似乎對這一奇異變化並不意外。
他只是淡然地看著少女異色瞳的波動一閃而逝,隨後不緊不慢地沉聲說道:
「你和你姐姐共享著一隻天罰之眼——那是來自你們母親的血脈之力。」
「就像一種螺旋纏繞式的命運詛咒……」
「或互相湮滅、或一人獨生。」
「你和她,最終只有一個人才能背負著這種詛咒繼續存續在這個世界上。」
「這大概也是你之所以表現得這麼偏執的原因吧?」
頓了片刻。
董殞略微皺起眉頭,深吸口氣:
「但明明雅琳你是個溫柔的孩子,為什麼偏偏要選擇把自己封閉孤立起來呢?」
「試著倚仗一下團隊和家族的力量,對你而言,或許也並不是什麼壞事。」
董殞語重心長地說著。
不過李雅琳卻是在此時目光一凜,如射日箭簇般望向董殞道:
「不,董叔,你會錯意了。」
「什麼?」
「並不是我有意地要把自己孤立起來。而是……」
李雅琳睫羽輕眨,繼續擲地有聲地說道:
「從一開始,這都只是我一個人的戰鬥,僅此而已。」
董殞:「……」
「我和我姐姐之間的雙生詛咒……並不僅僅只是你殺死我、或者我殺死你那麼簡單的問題……」
李雅琳眸光覆上了一層黯然:
「而是一種相互替代、相互融合的扭曲……」
「兩年之後,等我的天罰之眼逐漸開始復甦的那一刻……」
「就是我和姐姐的靈魂相互吞噬的開始……」
「如果我輸了……」
「我的存在就會被徹底抹除、替代……」
「我會成為她雙人格的一部分,而我曾經所擁有的一切,也都會被她所繼承、吞併……」
「直至我的存在被徹底遺忘……」
「就像融於泥土的霜雪,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
「這就是我與她之間所獨有的——雙生詛咒。」
「而這種詛咒,只能由我獨自面對,也只能由我來親手終結。」
少女的態度堅決而執著。
董殞只是苦笑著搖搖頭。
其實李雅琳方才所說的這些話……
董殞多多少少也從他的父親那邊了解過一些——
這種靈魂層面上的相互吞噬,旁人的干涉不會起到任何效用……
反而只會讓這種扭曲關係變得更加扭曲。
【雙生噩種的其中一人只能被另外一個親手殺死。】
這就是雙生詛咒所必須遵循的基本法則。
起源自神代的某種祭司詛咒……
殘忍而又古老。
換言之。
即便現在的董殞替李雅琳殺死了她姐姐。
她姐姐卻也依舊與李雅琳之間所共享的靈魂能量,憑藉各種途徑的超凡手段還魂復活。
直至她們二人在沒有任何外力干涉的前提下,
最終分出勝負與生死。
「所以說,這件事情解決起來還真是有夠麻煩的啊……」
董殞沉聲一笑。
隨後。
他用寬大的手掌拍了拍他自己的腦門,緊接著道:
「不過情況也許沒那麼糟糕,說不定……那孩子的能力,能夠真真正正地破解這種生死之局。」
李雅琳當即仰起頭看向了他:
「你是說許衛?」
「嗯。」
董殞微微頷首:
「而且,他還是那位許博士的兒子,就是曾經和你父親有過幾面之緣的那位勘察院的天才。」
「許博士……」
「沒錯,總而言之,先好好與你的戰友相處一段時間吧?你和許衛都是十年難得一遇的奇才,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你們就可以在鎮淵軍的協同作戰中大放異彩的。」
董殞話音落地。
剛欲開口繼續說些什麼。
卻見此時。
車廂過道的窗外。
一陣飄渺濃郁的怪霧忽然洶湧而至。
迅速地將車窗外的夜景遮蔽。
緊接著。
沒過多久。
卻又聽遠方的大地那邊又傳來了一陣「隆隆隆」的地鳴之聲。
那聲音。
就宛如是什麼太古之鐘在地底迴蕩似的。
地面以及鐵軌上迅速傳來一陣劇烈的晃動。
車廂頂部的白熾燈忽明忽暗。
好在列車本身的抗災能力過硬。
這才在這陣劇烈的能量衝擊下依舊能夠運行如常。
「車窗外的【霧之湮】?以及……剛剛的那陣地鳴,看位置,應該是來自於附近不遠處的【黃土之淵】吧?」
董殞一面鎮靜地說著,一面默默地戴上了自己的鋼鐵拳套:
「原來如此……【命殤】的襲擊麼?」
而一旁。
此時的李雅琳也是一副神色凝重的樣子。
仿佛感受到了某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緊迫感。
蹬蹬蹬……
通道的另一側。
一位穿著制式高跟鞋的女乘務員正扶著車廂一側的扶手,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
看向過道里的兩人,她不由得錯愕地問道:
「長官,請問剛才那是……」
董殞掃了她一眼,旋即指了指過道一側所掛著的那架電話機上:
「聯繫鐵路調度總局,隨時準備實行緊急逼停!」
「哦……好的、好的……您稍等,我馬上!」
女乘務員忙點了點頭,迅速走上前來,準備拿起電話機,輸入號碼。
然而。
卻在她拿起電話機的那一刻。
董殞這邊卻是目光微沉。
似乎是瞧出了什麼端倪。
董殞沒有多話。
只見他單手化爪,兇狠一拍。
那一刻。
一道凌厲的罡風颳過。
女乘務員精緻的面門便被董殞那如鋼鐵一般的大手死死捏住。
乘務員單薄的身子也被他順勢如老鷹抓小雞般似地高高提起。
這一幕發生得非常突然。
突然到一旁的李雅琳在細細探查了一番那女乘務員面部上極為反常的靈力波動之後,這才堪堪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些什麼。
片刻後。
卻見那乘務員的身體突然一陣扭曲。
仿佛有種極為神秘的力量在暗自涌動。
女乘務員的身形逐漸化為了一層薄薄的暗影。
自她的四肢末端處開始收縮。
最終凝聚成了一種嗤笑扭曲的恐怖面具……
猙獰陰翳的模樣……
看上去極為駭人!
這種詭異至極的能力……
那正是——
命殤,千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