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氏被罵得一聲不吭。
孫老娘嘴裡卻還忍不住罵了一句「孫老大這個死雜種,養不熟的白眼狼,早知道是這樣,還不如當初把人撿回來時掐死他。」
孫老爹聽了這話,臉色不由地更加難看。
孫蘭花卻只覺得一口氣噎在她的喉嚨里,能將她活活給憋死。
謝玉淵從前不過是個拖油瓶,孫家人想打她就打,想罵她就罵,根本沒有把她當人看。
哪知道短短半個月,她不僅攀上了張郎中,還和孫家分了家,連帶著說話都趾高氣揚起來。
現在自己卻成了孫家人眼中陪錢貨,整天挨打挨罵。
孫蘭花跺跺腳,指甲深深的陷進掌心,還是謝玉淵在的時候好啊……
事情辦妥,謝玉淵身輕如燕的回到家,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說給了孫老大聽。
孫老大聽完,眼神有些發直,好像不太相信自己就這麼和孫家一點干係都沒了。
謝玉淵怕他想太多,扯了扯他的衣角,「爹,咱們去後山瞧瞧吧。」得給他找點事情做做。
孫老大打了個激靈,「好,我去叫你娘。」
三人來到後山。
因為是冬天,後山除了枯葉,就是枯草,光禿禿的什麼都沒有。
「爹,咱們開墾了,這地就算咱們的嗎?村上人不會眼紅嗎?」
孫老大憨笑,「這荒山不是什麼好地,也種不了好東西,費的事兒又多,誰來和咱們搶。」
原來是這樣,謝玉淵心裡盤算開來。
她們在孫家莊不了得再住個一年半,一年半後肯定要挪地方,荒山土質不好,草藥就算種成了,也沒啥藥效,賣不上價格。
「爹,也不要種太多,一兩畝地就夠了,供咱們一家三口吃喝就行。」
「要不咱們也去買幾畝水田,反正銀子……銀子是夠的。」孫老大搓搓手,臉上有些躍躍欲試。
謝玉淵怔了下,幽幽嘆了口氣,「爹,昨兒我做了個夢,夢到謝家人找來了。」
孫老大一聽,臉色霎時大變。
六年前的一個黑夜,他從鎮上挑河泥回來,路過亂墳崗,看到一個滿臉血污的小女孩。
她坐在死人堆里,睜著兩隻黑亮的眼睛,一動不動,小手死死的拽著一隻大人的手。
他順著那隻手看過去,從死人推里挖出一個女人,那女人穿著他這輩子都沒見過的錦鍛,一雙手又白又嫩,像沒有骨頭似的。
當時他心裡就很清楚,這女人一定是大戶人家出來的。
「爹,謝家是狼窩虎穴,我不想回去,就想和你和娘好好過日子,等我在張郎中那邊多學點本事,咱們就搬走吧。」
孫老大聽到這裡,不由輕輕打了個寒噤。
都說夢是反的,但他這輩子所有的好日子,都是在有了這對母女以後,他不想有一點點的閃失。
「阿淵,爹都聽你的。」
謝玉淵微微一笑,心裡的一塊大石頭落地,「爹,外頭怪冷的,咱們回吧,咦,娘呢?」
孫老大心漏一拍,四下看看,果然沒有高氏的影子。
兩人趕緊分頭去找,最後在一塊大石前找到了高氏。
高氏蹲在地上,目光直勾勾地看著地上一朵不知明的小花,那花半開半殘,然而在這蕭瑟的冬日裡,卻異常的動人。
謝玉淵的心,像被什麼重重的敲了一下。
娘喜花,最喜荼蘼。
荼蘼是春天的最後一種花。
娘曾對她說過--開到荼蘼花事了,塵煙過,知多少,一切都是虛影,是幻境,是涼風無信,是風月無心,是鏡花水月,是一枕黃梁。
「阿淵,你看這是什麼?」
孫老大的驚叫聲,打斷了謝玉淵的回憶,她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株野山參,被耗子啃去了半個頭。
「爹,是野山參,你快挖出來,這個能賣錢。」
孫老大一聽能賣錢,直接用手去扒,
謝玉淵在附近仔細看了一圈,竟然又找到兩株葉子一模一樣的。
挖出來,竟然完好無損,難得的還品相不錯。
謝玉淵開心的恨不得在娘臉上親一口。
娘看個花,都能看出銀子來,老天爺一定是知道前世她們母女倆活得太苦,這一世才頻頻眷顧。
……
回到家,謝玉淵叮囑爹把野山參收好了,便去了張郎中家。
張郎中下午去鄰村出診,謝玉淵依舊搶著背藥箱顛顛的跟在他身後。
這一去,又是忙到了傍晚才回來。
謝玉淵放下藥箱便生火做飯,等飯做好,天已經黑了。
她侍候張郎中和他侄兒用過晚飯,利索的唰了鍋,臨回家前想著那三個野山參,咬咬牙湊到張郎中面前。
「郎中哪天去鎮上?能不能帶上我?」
張郎中吃飽喝足心情不錯,笑眯眯道「去鎮上做什麼?」
謝玉淵嘆息一聲,「家裡要啥沒啥,被孫家趕出來娘連個替換衣裳都沒有,我想給她添幾身衣裳。」
張郎中想到那個嫻靜幽然的女子,摸了一把鬍子,「兩天後,我要去藥店進些草藥,你跟著吧。」
「謝謝張郎中。」
謝玉淵沖他鞠了個躬,飛奔進夜色里。
張郎中走到院中央,朝著東廂房一抬下巴,「那誰……有沒有發現我最近心腸很軟啊?」
片刻後,東廂房冷冷傳出兩個字「沒有。」
張郎中氣得鬍子翹翹,又回敬過去兩個字眼瞎!
回到家,謝玉淵驚奇的發現西廂房裡亮著燈。
走進去一看,房間清掃的乾乾淨淨,一張還沒有成形的木床擺在中央,爹正在用鋸子鋸木頭。
「回來了,你和你娘先睡,爹再做會活。下午我去山裡砍了棵樹回來, 等這床做好了,我再幫你娘做個浴桶。」
孫老大頭也沒抬。
寒冬里他的額頭滿是汗水,在燭火下閃著光亮。
……
兩日後。
謝玉淵跟著張郎中一塊去了鎮上。
張郎中看了眼謝玉淵抱一路的布包,勾勾唇道「什麼寶貝玩意,抱得手都不肯撒?」
謝玉淵笑笑,似真似假的回答了他兩個字「寶貝。」
張郎中無聲的翻了個白眼,心想,連脖子裡掛的傳家寶都賣了,還能有什麼寶貝。
說話間,兩人進了藥材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