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鄉間的田野,夏夜把自行車很隨意地停在了馬路邊,取下綁在后座上的蛇皮袋。
蛇皮袋裡裝的都是用於捕撈龍蝦的網子和特意準備的一些龍蝦餌。
夏夜準備好一張張龍蝦網,在裡面裝上龍蝦餌後,卯足了勁兒把它們扔進龍游溝。
他把姜慕扔給他的五十塊錢,全都換成了這些龍蝦網,到底能捕撈到多少斤龍蝦,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下好了網,夏夜才決定回家看望看望父母。
三十多年沒見,都快要忘記他們的音容笑貌。
穿過一片一片的油菜花地,重新回到馬路邊,卻在田間聽到一陣激烈的爭吵聲。
「你占了我們家的地,你還有理了?」
「你說這是你家地就是你家地啊?寫你家名字了嗎?」
「你這是不講理。」
「我就不講理怎麼啦?和你們夏家要講什麼道理?誰不知道你們家出了個爛賭鬼兒子?難怪村里人都不待見你們!兒子被你們教成那副德行,你們夫妻倆能是什麼好貨色?」
王瀾臉漲得通紅,氣憤地大罵道:「你要再說一句,我就撕爛你的嘴!」
「怎麼?你兒子敢做出那麼丟人的事兒,還怕被別人說啊?我就要說!」
「還逢人就說你兒子娶了個城裡媳婦兒,就你兒子那德行能娶到什麼好貨?」
「你兒子在外面欠下一屁股債,說不定早就在城裡被哪個債主給打死了!」
一旁滿臉肅穆的夏成突然抄起手中的鋤頭,朝著對方怒吼道:「你兒子才死了!我打死你!」
等到冷嘲熱諷的村里人都被趕跑,夏成和王瀾氣得渾身發抖。
真是造孽啊!
自從夏夜沾上賭博,他們夫妻倆在村里就沒有一天好日子。
而不遠處的夏夜把這一幕全都看在眼裡,眼睛頓時有些濕潤,默默攥緊拳頭。
他不僅對妻女有虧欠,就連父母也虧欠的實在是太多。
就因為他曾是個爛賭鬼,讓父母在村里承受了不少非議。
實在是太該死了!
夏夜哽咽著走到夏成王瀾面前,聲音顫抖著喊道:「爸,媽……」
夏成和王瀾驚訝地抬起頭。
看到夏夜的時候,他們臉上沒有半點喜悅之色,反而全都耷拉著一張喪氣臉,露出不屑的神情。
王瀾白了夏夜一眼,冷冰冰地說:「你還回來幹什麼?還不夠丟人現眼嗎?又想回來要錢?」
夏夜剛剛還沉浸在父母為了維護自己趕走村人的感動中,瞬間就像身上被澆了一盆冷水,從頭涼到腳。
「我不是來要錢的,我這次就是回來看看你們。」
夏成放下手中的鋤頭,瞪著夏夜道:「趕緊滾回你的城裡去,我們就當沒你這個兒子。」
「爸,媽,你們別這樣,我這次向你們保證,從今往後再也不賭了。」
王瀾冷笑一聲道:「這話你說多少回了?哪次不是我們來給你擦屁股?你已經把這個家都給掏空了,還不滿意嗎?」
此時的夏夜如同墜入冰窖一般。
夏成惡狠狠地瞪著夏夜,舉起手中的鋤頭威脅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幹什麼?你還琢磨著打咱家地的主意是不是?趕緊滾!」
「爸,我真是改好了才回來的,你要相信我。」
「滾不滾?不滾是吧,看我今天不打死你個小兔崽子!」
夏夜所期待的重生之後,與父母相擁而泣的畫面沒有出現。
反而變成父親高舉著手中的鋤頭追著他滿地亂跑的畫面。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父慈子孝」?
……
夜深人靜的小平房裡。
夏夜睡在用木板凳搭起來的簡易床上,耳邊時不時傳來父母的罵罵咧咧。
前世身為爛賭鬼的他真是遭千人嫌萬人棄啊,哪怕是自己最親近的人都沒有給過他半點尊重。
只怪他當初的所作所為實在是太混蛋,不僅害妻女每天活得提心弔膽,還讓鄉下的父母也受盡別人的譏諷嘲笑。
按照時間推算,距離父母出車禍的日子就只剩下半年時間。
前世就是因為他對父母的不聞不問,才會傳來這樣的噩耗。
這一次重生歸來,他一定要想盡一切辦法阻止這場悲劇的發生,讓父母過上更好的生活。
想到這兒,夏夜對一旁睡在床上的父母堅定不移地說道:「爸,媽,等我賺到錢,我一定把你們接到城裡來住,讓你們也享享福。」
然而。
漆黑的房間裡,回應他的卻是幾聲震天響的打鼾聲。
這一夜,因為內心對父母的愧疚,夏夜失眠了。
另一邊。
龍游溝正泛起水花,吐著泡泡的龍蝦一夜之間泛濫成災。
它們如同一支浩浩蕩蕩的大軍,成群結隊地鑽入到夏夜提前鋪好的龍蝦網中。
翌日清晨。
太陽剛從東方的地平線冒出一點白肚皮,咯咯咯的雞鳴聲便催促著響起。
夏夜連忙起身在家裡找尋著蛇皮袋,準備用來裝龍蝦。
蹲在灶台上燒火的王瀾,瞪了一眼翻箱倒櫃的夏夜,沒好氣地說:「你在那裡亂翻什麼?家裡能賣的東西都被你賣光了,還嫌不夠是不是?你個挨千刀的,非要逼死我們老兩口才開心是不是?」
夏夜苦笑著解釋道:「媽,我這是在找蛇皮袋,準備拿來裝東西。」
「你又想去偷別人家莊稼賣是不是?我怎麼養了你這麼個畜生啊?」
門口抽著旱菸的夏成,聽到屋裡傳來妻子的謾罵聲,立馬伸著脖子沖夏夜罵道:「兔崽子,你要是敢去偷別人地里的莊稼,我就把你的腿給打斷!」
夏夜苦笑了一下。
前世的自己真是個王八蛋,為了賭博真偷過別人地里的莊稼賣了換錢。
村里很多人還因此記恨上了他,這麼多年在村里就沒給過他父母什麼好臉色。
排擠打壓,故意占地,那都是家常便飯的事兒。
明明是他犯下的錯,卻讓父母承受了一切!
「爸,媽,你們要相信我,我這次真不是去偷莊稼。我有大事要做,能賺很多很多錢。」
王瀾冷笑道:「我寧可相信這世上有鬼,也不相信你說得每一句話!趕緊趁早滾蛋,別在這兒礙眼,你哪怕是死外面也和我們沒關係!」
夏夜快要崩潰了,前世真是造孽太多,才會這麼不受家人的待見。
「我才剛起來,連口早飯都不願意給我吃嗎?」
夏成冷著一張臉,沉聲道:「讓你在這兒借住一晚上已經仁至義盡,你別給臉不要,趕緊滾回你的城裡去!」
夏夜苦笑連連。
這個家似乎已經容不下他,哪怕多待上一會兒,在他們眼裡都顯得格外多餘。
他把手中的蛇皮袋收好,欲哭無淚道:「那你們照顧好自己,我先回去了。回頭我會帶著姜慕和七七來看望你們。」
等到夏夜轉身騎上自行車離開,王瀾淚眼婆娑地扔下手中的燒火棍衝出家門。
她深深地凝望著那道令她肝腸寸斷的身影,逐漸消失在自己的視線里,泣不成聲。
而夏成猛地吸了一口旱菸,眼神也變得有些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