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楚會館之中。
對於張四維的小動作，張居正很快就知道了。
他拿著宮裡傳出來的消息，不由一笑。
「這個張四維依然還是如此，不走正道，偏愛用這些鬼魅手段。」
「莫說我現在病已經開始好轉了，即便是在原本的歷史上，只要我不死，憑他這些手段也休想撼動老夫分毫。」
嘲笑了一聲，張居正卻是捋著鬍鬚沉吟起來。
「游七，這次宮裡的消息可是馮保傳過來的？」他問道。
「不是，是咱們自己的暗線！」
游七自然知道自家老爺想問什麼，直接道：「馮保現在的日子可不好過，李太后從咱們這裡回去之後，直接就把之前裕王府的老人張宏提到了司禮監擔任秉筆太監。」
「如今兩人正斗的激烈著呢！」
「前兩天馮保還派人來詢問之前太后、皇帝和老爺您的談話內容，想要和老爺見上一面，我以老爺剛做完手術，還在昏迷就給他拒絕了。」
聞言，張居正不由點了點頭。
「如此也好，如今有了國運石，咱們隨時可以和皇帝、太后互通有無，也的確不適合再和宮裡的太監交好了，畢竟那是天子家奴，如果來往的太近，終歸惹人詬病。」
張居正點了點頭，緩緩閉上了眼睛。
他如今才剛剛做完手術，雖然已經度過了危險期，但畢竟年紀大了，身子還是有些虛弱的，就剛剛和游七交談了這麼一點時間，他便又有些疲倦了。
不過剛剛閉目休息了沒多長時間，張居正猛然又把眼睛睜開了。
「游七，我需要立刻寫一封信給王崇古。」
游七一愣，他從小就跟著張居正，從十幾歲一直到現在五十多歲，顯然很了解張居正的性格，只聽他的語氣就知道，這應該是一封很重要的信。
「我這就研墨！」
游七答應一聲，立馬行動起來。
張居正也開始在心裡暗暗思索接下來的措辭。
如今大明的局面，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其實已經到了岌岌可危的局面了。
如今之所以還能保證朝廷對地方的絕對統治，保證整個大明明面上繁榮，甚至還能進行改革，割士紳身上的肉來讓朝廷和百姓受益，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因為有他張居正在。
只要他還活著，戚繼光就能夠掌兵，那麼無論是宣大的晉黨，東北的李成梁、東南的士紳和倭寇都不敢太過猖獗。
因為他們都知道，一旦他們做的太過分，越過了張居正給他們劃定的紅線，等來的一定會是戚繼光的戚家軍。
如今的戚家軍，在大明，甚至在整個東亞都是絕對獨一檔的強軍。
蒙古人、倭寇、西南的土司全都挨過戚繼光的打，可以說如今大明的繁榮局面，文靠張居正，武靠的就是戚繼光了。
之前張居正也只能說是勉力維持局面，然後在夾縫中進行一些改革，讓大明朝變得更好，但現在有了國運石，他覺得自己應該再激進一點了。
畢竟他現在已經五十多歲了，他即便這次的病好了，也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他必須趁著自己還能做事，把大明的隱患給一個個的處理乾淨。
而這些隱患之中，最讓他如鯁在喉的一個就是晉黨。
畢竟無論是李成梁還是東南那些士紳，雖然在地方勢大，但在朝堂上卻並沒有多少實力，最起碼還在他的掌控之中的。
但晉黨不同，晉黨的這個張四維乃是次輔，但做事太過不擇手段，而且行事卑鄙，他不像一個政客，反倒像一個商人。
他覺得再讓這個人留在朝堂，對他、對大明來說都不是什麼好事。
之前他因為各方面原因不願意對張四維動手，但現在他和皇帝、太后有了更深的信任基礎，而且他也看到了張四維此人在自己死後是如何對他的新黨反攻倒算的，這自然就更堅定了他廢掉張四維的決心。
但張四維如今乃是晉黨魁首，若是不打招呼，直接廢掉他無疑就是對整個晉黨開戰。
這自然不是張居正願意看到的事情。
不過他卻是知道一件事，晉黨魁首雖然是張四維，但整個晉黨話語權最重的卻不是他。
晉黨在嘉靖年間成型，最初的黨魁是山西人楊博，楊博告老後，黨魁變成了張四維。
但其實如今晉黨最關鍵的人物乃是人在宣大，張四維的舅舅王崇古。
王崇古乃是隆慶六年促成俺達封貢的關鍵人物，而自從俺達開始和大明互市，宣大已經有十年沒有了戰事。
而在歷史上，曾經在嘉靖朝數次扣邊的蒙古俺達部，自從開始互市，和大明更是有了長達五十年的和平。
這一切都是王崇古的功勞。
但同時也是他挾寇自重的籌碼所在，更是朝廷對晉黨投鼠忌器的原因所在，也是張四維能成為內閣次輔的最重要原因。
只要王崇古還在當宣大總督，那晉黨就倒不了。
歷史上，晉黨開始勢微，開始從一個黨派變成一個地方商會，也正是王崇古病故的萬曆十六年。
現在張居正想要廢掉張四維，第一個要打招呼的就是王崇古。
這是他給王崇古的一次選擇。
也是一個保全他的機會。
畢竟王崇古雖然挾寇自重，但確實也算是一個能臣幹吏，大明和俺達部在嘉靖年間打了二三十年，之前很多人也想要和對方簽訂和平協議，讓對方俯首稱臣，然後互市，但都沒有做到，王崇古能做到，這就證明了此人的本事所在。
要知道俺達部可是正兒八經成吉思汗的子孫，想要讓他們低頭稱臣，比殺了他們都難，可以這樣說，不把他們打服，打到一定程度，這些蒙古人是不可能對你俯首稱臣的。
這也從側面證明了王崇古在對虜軍事能力上的獨到之處。
未來大明必定要解決北虜的問題，朝廷需要王崇古這樣的幹吏，張居正也需要他的意見。
但這一切都是建立在王崇古心裡還有國家利益的基礎上，如果他現在變成了張四維那樣只顧自身利益，罔顧國家的商人，那讓他繼續待在宣大問題會變得更大。
張居正就必須考慮和整個晉黨直接開戰的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