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大年夜老皇帝也會出席，這是他能度過的最後一個新年。
所以一早就問過程晚喬能不能讓他在大年夜這一天精神一些，哪怕因此少過一些時日他也不在意。
他一再堅持，程晚喬遲疑許久最後還是點頭應下。
她當然有辦法，激出人體內的潛能這是很多大夫都會用的一種保命手段，只是用過之後一定會折壽。
正常人都不建議使用，何況是老皇帝這種有今天沒明天的破敗身體。
可他已經沒了活下去的動力，每天倒在床上，眼前只有床頂巴掌大的空間，這樣的日子一天比一天磨人，他已經不想再這樣過下去。
程晚喬在應下老皇帝後，回到長春宮就將此事同慕澤川提過，讓他做好心理準備，如果用了金針刺穴法老皇帝也許上元節都堅持不到了。
慕澤川聽他這樣問起，也是幽幽一嘆。
「家宴要如何布置你明日去父皇那裡問一下吧，還是讓他過得開心更重要。」
就算他已經過了期盼父愛的年紀，他同老皇帝之間也沒太多父子情，可他從不是心狠手辣之輩，他只出於人之常情也會希望老皇帝能開心的度過人生中最後一個新年。
老皇帝對此沒有太多想法，只要回京的幾個兒子能正常來宮裡參加家宴，一家人在一起吃最後一頓飯，這樣就已經足夠。
他和慕澤川都沒意見，程晚喬也沒太多想法，就將此事交宮人們來辦，她只負責最後的定奪。
大年三十，宮裡各個宮殿的廊檐下已經掛起紅燈籠。
程晚喬用過午膳就到了老皇帝的寢宮，等在這裡的還有太醫院的幾個太醫。
這種金針刺穴之法是她從空間中的醫書上看到的，她沒有敝帚自珍的念頭，既然要動用，就準備讓太醫院中在針灸一道很有天分的幾人來旁觀。
程晚喬進門也不多說，示意王公公給老皇帝更衣，她摸出金針就開始快速落針，沒有半點猶豫。
她的動作快，幾位太醫的眼神同樣不差，一邊看一邊口中念念有詞，施針的手法和穴位全部記在了心裡。
老皇帝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精力充沛是種什麼感覺，他不喜歡倒在床上暮氣沉沉的模樣，哪怕這樣可以苟活著，他現在也不喜歡了。
所以明知道這次施針後他也許明日就會離世，他依舊要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做一個正常人。
他微微晃動著身子，對重新回到體內的力量有些沉醉。
明明能坐起身，能自己動手去抓東西只是再尋常不過的事，可失去過再重新擁有，就會知道這種失而復得的珍貴。
「感覺如何？」
程晚喬慢慢捻動手中的金針，通過感應到的氣場一點點來調動老皇帝殘存在肌體中的最後的活力。
老皇帝沉醉的點頭：「很好，非常好，你的這個辦法，不錯。」
下午申時三刻，大年夜的家宴正式開始。
老皇帝被人抬進了大殿，他膝頭搭了一塊毯子，身上穿得也有些多。
但這都不能阻擋他的好心情，他坐在慕澤川身旁看
著兩側的兒子兒媳們，心中難得有些滿足。
曾經厭惡嫌棄的家宴，原來換個心境還讓人有些迷戀。
坐在慕澤川另一邊的程晚喬此時腦中浮現的卻是他們婚後回京城，她第一次入宮又第一次在宮中度過了大年夜。
那時的貴妃和皇后都還在，兩人在大年夜也不忘互相擠兌和給對方下絆子。
不過幾年時間，她們二人就都已經不在，那是讓他們拼盡全力去幫助的兒子們，現在一個死一個被貶為庶人，明明是同一個宮殿卻莫名有些物是人非。
「怎麼了，身子不舒服嗎？等晚一點我讓人送你回去。」
慕澤川轉頭就看到程晚喬正垂眸怔神，他回過神笑著搖頭。
「我就是想到咱們大婚後來京城過新年的場景。」
那一次最後鬧得很不愉快，因為她在他跪宮門跪了半日後，直接發飆將人拖回王府又直接帶回了福州。
慕澤川似是也想到了當日的場景，也忍不住眯眼笑著。
「你當時真的很嚇人，我在你身邊乖巧的一句話都不敢說。」
程晚喬翻白眼，這傢伙就喜歡占了便宜還賣乖，明明她做的也是他在算計的，還非要擺出她很可怕的架勢。
他們親親密密的說著話，坐在下方的幾位王妃看著他們心中都有些酸。
誰不想被一心一意的對待，可她們誰的府上不是側妃侍妾通房，每天一睜眼就是無休止的宅斗。
老皇帝顫巍巍的端起酒杯，「這是你我父子相聚的最後一個新年，你們陪父皇喝一杯。」
他這樣說著落在眾人耳中都有些不是滋味，生離死別，似乎沒人能超脫出去。
一場家宴雖然算不得主賓盡歡，但所有人都刻意陪老皇帝說話逗他開心，老皇帝很享受這種感覺，一整晚面上的笑都沒停過。
但金針刺穴的效果不可能一直維持，剛到亥時，老皇帝就開始睏倦的打起哈欠。
慕澤川讓王公公去安排人將老皇帝送回寢宮休息，而他們這邊還要繼續守歲，要一直到子時三刻夜宴才會散去。
程晚喬有身孕本就容易疲憊，下午時給老皇帝施針又耗費了太多精力，此時也已經疲累得微微眯起了眼。
慕澤川的注意力一直落在她身上，見她也開始瞌睡就招呼春禾她們送她回長春宮。
她離開，慕澤川獨自面對幾位皇兄皇弟也不說話，只讓人給幾人不停的斟酒。
他不出聲，趙王幾人也不知還能說些什麼， 一時間大殿中異常沉默。
老皇帝寢殿的小太監步履匆匆的去而復返，進門就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陛下，先皇駕崩了。」
透支了太多精力的老皇帝人還在攆車上，就已經合上眼與這個世界徹底長辭。
大殿中的眾人瞬間起身，全都慌亂的朝著老皇帝的寢殿快步跑去。
慕澤川的眼前閃過曾經的一幕幕，沒有愛也沒有恨的過去他以為自己早已經忘了，可在這一刻全部不受控的跳了出來。
他們以後都是沒有父皇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