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曼曼要他死,要他死……」
宋曼曼說著,口中還不停的有黑血冒出。
她的眼皮耷拉著,眼中卻好似有金光閃爍。
「叔父,叔父。」
宋曼曼小手死死拽著李牧的衣領,臉上帶著倔強。
一旁,秦綢見到宋曼曼這樣,瞳孔微微收縮,開口喊道,
「是噬骨蘭的毒素,怎麼會,她怎麼會中這種毒。」
噬骨蘭是晉州沿海一帶,只在海溝極深處生的一種水草,據說服下之人不出一時三刻就會斃命。
這種毒草最特殊的地方,是會在人死後的十二個時辰內,溶解掉渾身骨骼,所以被稱噬骨蘭。
李牧記得,葛沛凝當初給他服用這種毒藥時,都十分的小心,全身大穴基本插滿了銀針,就是為了以防李牧當場斃命。
「叔父!」宋曼曼口中冒著黑血,有些口齒不清,臉上的表情卻依舊倔強,
「幫幫曼曼……」
秦綢的眼底,明顯有著不忍,雖然她痛恨秦子葉的背叛,連帶著對於宋曼曼的寵愛,也抱著別樣的目的。
但畢竟是自幼在身邊長大的孩子,說沒感情是不可能的。
這對表母女,都以為自己瞞的很好。
卻不知道,兩人都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產生了難以割捨的情感羈絆。
宋曼曼相較於對那個沒什麼存在感的生母,顯然對這個想要將她「養廢」的養母,更加依賴。
即便是私底下,宋曼曼也依舊親切的稱其為娘親。
秦綢就更加荒謬,盡心培養的兒子,不見出彩,甚至有些愚鈍。
反而宋曼曼,卻更像是她的女兒,一樣的聰慧,一樣的美貌。
秦綢的眼淚不自覺的從眼角滑落,伸了伸手,似是想要觸碰宋曼曼的臉頰。
但手伸到一半,卻硬生生的止住了。
她覺得自己沒有這個資格,若非是她,宋曼曼也許還在化塘縣。
今日是她的生辰。
她本該打扮的漂漂亮亮,和那些富戶官吏家的子女,鬧一鬧酒樓,欺負一下無賴。
扮演好大多數人眼中的小魔女。
「青衣弟弟……」秦綢欲言又止,她沒看到李牧眼中有絲毫的傷感。
她的計劃成功了,宋曼曼只是她送到李牧身邊的一個玩物。
可她也後悔了。
宋曼曼是無辜的,就像當初的她一樣。
一時間,秦綢看向李牧的目光中,也帶上的怨恨。
她希望能從李牧的臉上看到不舍或是心疼。
也許這樣就能減輕一些她心中的罪惡感。
然而,她在李牧的眼中,只看到了些許無奈,以及憤怒。
機智如她,怎會猜不到,這毒是宋曼曼自己服下的。
可她不敢去揣測原因,又或者說,她潛意識裡依舊催眠自己,她只是給宋曼曼找了個好歸宿。
李牧的身上似乎有著某種特質,這對於女人來說是致命的毒藥。
哪怕是她也不得不承認,面對李牧之前的那些撩撥,也確實生過別樣的心思。
這個男人似乎就有這樣的魔力,明明知道很危險,依舊還是忍不住的想要靠近。
她不知道,設計將宋曼曼推到李牧身邊,是否有別的原因在裡面。
但她不敢去想,她早已對男女之間的感情絕望。
她的歲數能活出兩個李牧。
而且,她還是個母親。
她用「弟弟」二字,很好的掩飾住內心深處,那羞於啟齒的悸動。
然而,李牧現在的表現,讓她頭一次真的對這個男人產生了厭惡的情緒。
她沒有反感李牧當著秦子葉的面調戲她,甚至隱隱還有些莫名刺激的感覺。
也沒有在李牧教唆宋淳鞭打宋楓時有過埋怨。
但就在現在,李牧的冷漠,好像扯下了她最後的遮羞布。
不知不覺間,秦綢已經哭成了淚人,她沒有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響,但頓在半空中的手卻動了。
她的手伸向宋曼曼,似是想將她從地獄中拉回來。
又像是要將自己深陷迷淵的身子拽出。
「還給我。」秦綢的聲音空洞且冰冷,聽不出一絲一毫的情緒。
宋曼曼似是聽到了她的聲音,流著血淚的雙眼看向她,咧開嘴角,笑了。
不知是因為毒素的原因,還是她本就如此,宋曼曼的笑容有些病態,
「娘親,你哭了,曼曼好開心。」
「曼曼!」秦綢腳下一軟,撲向了宋曼曼。
這時,李牧的手心處,閃過一道銀芒,在宋曼曼眼前一晃,隨後一把扶住馬上就要癱倒的秦綢。
秦綢抓住李牧的手臂,眸子充血,崩潰的嘶吼,
「還給我,還給我,把曼曼還給我,我錯了,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只要你把我的女兒還給我。」
宋曼曼原本幾乎就要閉上的眼睛突然睜開,眼中閃過一抹錯愕,先是看了眼李牧,卻見李牧也在眯著眼睛不懷好意的看著她。
宋曼曼吐了吐小舌頭,隨後目光看向幾盡崩潰秦綢,眼底閃過一抹狡黠,深深的吸了口氣,隨後「忒」的一聲,將口中殘留的污血噴到了秦綢的臉上。
秦綢的身子顫了顫,隨即,便聽宋曼曼聲音斷斷續續的說道,
「娘親,曼曼,曼曼要他死,要他死。」
聽到這話,秦綢的眼淚瞬間止住,冒著凶光的眸子猛的看向地上的秦子葉。
沒有絲毫猶豫,秦綢緩步走到秦子葉邊上,蹲下身,沾著血污的手摸向他的臉頰,
「葉哥哥。」
秦子葉看到秦綢的表情,瞳孔驟然收縮,他能感受的到,秦綢是真的想殺他。
「綢兒,我是孩子的父親,綢兒!」
秦子葉似是想要用這種方式喚起秦綢對自己的情感。
李牧剛才已經答應不殺他了,好不容易才逃過一劫得到他,絕不能死在秦綢的手上。
秦綢沒有理會秦子葉的話,指尖緩緩挪向他的脖頸。
「曼曼,曼曼,李牧,李牧……」
秦子葉慌了,口中拼命叫喊。
似是聽到宋曼曼的名字,原本還有些猶豫的秦綢,表情瞬間變的狠厲,一掌便震碎了秦子葉的脖頸。
看著眼前失去了呼吸的熟悉面孔,秦綢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眼淚再一次落了下來。
「哈哈哈哈。」
她在笑,笑的肆無忌憚。
她早就想殺死這個男人,但卻因為種種顧慮沒有動手。
她因能完成女兒的遺願而欣喜。
但隨後便是無盡的空虛與悔恨。
人總是在失去之後,才知道什麼是對自己重要的東西。
秦綢毫無顧忌的放聲大哭。
為死去的愛情哭泣,為不堪的過往哭泣,為了被自己親手推向深淵的女兒哭泣。
這時,她的身後,卻傳來少女「咯咯咯」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