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棄不想跟他們在靈堂前吵架,後面的秦敘先開口了,他上前兩步,站在烈陽下,聲音像是亭子裡的冰,冒著冷氣,「你們說什麼?」
左成提著袍子走進篤行院,「小世子,你剛來京都,還不知道裴棄的為人,他這個人就是這樣,你等我們幫你討回公道。」
秦敘不明白自己有什麼公道需要討回,他看著這群道貌岸然,功成名就的大臣們,這些人赤手空拳,卻對著他的師父揮出了最致命的屠刀。
幫了,他們說,秦世子小小年紀就孝順懂事,順便還要說裴棄不如秦敘。但若是秦敘站出來幫忙說話,那這話就是裴棄教的,是用來洗清自己名聲的
可是秦敘要真的一句話不說,那日後就該說秦敘沒有心肝,無論旁人是出於什麼理由來幫他,好歹都應該回報一點恩情。
若是裴棄不幫忙辦喪儀,世人就會說,看,我們就說是這樣吧,裴棄就是一個不知禮儀,不懂人情世故的人。經歷過了這樣的痛苦,卻不知道去幫一把別人,真是冷血無情,不配做長公主的兒子。
秦敘深吸一口氣,「我沒有公道需要在我師父身上討回,我初來京都,是我師父收留了我,遷就我,搬來了這裡照顧我,還幫我……」
左丞呵呵一笑,「秦世子,那你可就太天真了,這若非是陛下的旨意,這金貴玉貴的裴小郡王能來您府上?」
「你他娘的給我閉嘴!」秦敘眼圈瞬間泛紅,一拳頭直接招呼到了左成臉上,「你有多大的臉啊?敢說我師父不孝?今日若沒有師父,我也不可能辦這一場喪儀,這明明就是師父當年年幼無人指點,才沒有辦!你們竟然拿著年少不懂事來責難他!你憑什麼說他?!」
他每一拳都精準地掄到左成的臉上,旁人想上去拉,裴棄的打手全部從犄角旮旯翻出來,把兩方隔開,又把徐尚書一行人給圍了個水泄不通。
「裴棄!你做什麼?!」
「裴棄,我可沒有說話啊!」
「冤有頭債有主,裴棄你圍我做什麼?!」
跟著來的大臣都開始不滿,他們就是順路看看,把他們圍起了算怎麼回事?
松墨上前皮笑肉不笑,「別嚇著大人們了。」
裴棄臉上有一瞬間的錯愕,他沒有想到秦敘會對著來賓大打出手,這小子若是做戲,那也未免太過了。
徐尚書皺眉,好心幫忙,卻被秦敘下了面子,他面上本就不好看,想起來前日吃酒的時候聽人說起這位秦世子很是麻煩,陛下找了一圈都沒有找到人接手,他一直覺得十陛下在有意幫裴棄,想讓裴棄借著這個機會洗脫名聲。
而後續發展也確如他所料想的那樣,裴棄出手了,只是還沒有聽見幫裴棄的聲音出現,那些摺子先跑到了陛下的案頭。
今日早朝陛下一通發火,他更加篤定了裴棄這個小人學聰明了,先讓人上奏把自己罵一頓,然後再裝無辜跳出來。
好深沉的心機!
「秦世子,我們這是在幫你。」徐尚書冷了臉。
「你也閉嘴!」秦敘從左成身上下來,手卻死死捏著他的後脖頸,左成兩眼翻白,眼睛被迫往上看。
人群里有人發出驚呼,「別把人掐死了!」
秦敘被這話一驚,手上鬆了些力道,回頭對著徐尚書也是一頓罵,「你一個禮部尚書,卻不知道罵一頓這個不知道禮儀的豬狗,反而對著真正難過的人罵,你們是什麼?是官官相護嗎?」
如果忽略他抖得不行的身體,那確實還有模有樣的。
裴棄站在後面,華貴的袍子泛著點點金光,他整個人卻冷得可怕,抬手摁在秦敘的肩膀上,「閉嘴。」
秦徐抹了一把眼淚,倔強地擋在裴棄身前,「我不!憑什麼你要受這麼多的委屈?你裴小郡王不是最厲害了嗎?為什麼要任憑他們罵你!」
裴棄淺色的眸子掃過眾人,與他目光相接的人都低下了頭,誰敢說這些年沒有在茶餘飯後拿他說笑呢。
裴棄倏爾笑了,「小徒不懂事,讓諸位見笑了,今日諸位都是為了來弔唁定國公和夫人的,豈能因裴某一介外人而壞了兩家的情分,諸位不要見怪,這是小徒有孝心,無論是對其仙逝的父母,還是對我這個剛認沒兩天的師父。」
這話已經是裴棄能說的最大限度的軟話了,要是順德帝聽見了,能高興地多吃兩碗飯。
「行了。既然人家不領情,我們何必上去幫忙,說不定在別人心裡,我們還是破壞他們師徒情分的人。」徐尚書卻對此嗤之以鼻,甩袖就想走,「我看這香也不用上了。」
裴棄都放棄了自己能撈到的好處,真心幫忙,還說了軟話,怎麼可能讓他走。徐老頭前腳出了府門,後腳秦敘就要落得和他一樣。
他居高臨下地站在涼亭里,四周的冷氣緩慢地上升,將近正午,冰化得更快了,他快速抬手示意,打手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門鎖了。
「裴棄!」
「裴棄!你想做什麼?!」
「裴棄。這裡的都是朝廷命官,你……」
裴棄走下台階,華蓋馬上拿過來撐起,裴棄笑著走到他面前,沒什麼語氣的開口,「本郡王知道你們是朝廷命官,也沒有想對你們怎麼樣。但是這裡是定國公府,是定國公夫婦的靈堂,諸位難道不是誠心來弔唁的嗎?」
「可惜有人不領情。」徐尚書還是那一句話。
裴棄嗤笑,「既然來了,那就上了香再走也不遲,畢竟今天諸位有功夫在這裡耍嘴皮子,是因為有定國公夫婦這樣的人戍守邊疆。」
眾人臉色僵了,這話的意思不也是暗暗在說他的爹娘也是嗎?
「還有。」裴棄走到左成面前,腳尖踩在他的腳腕上,左成痛得一個激靈,竟然疼得從秦敘手裡掙脫出來了,抱著自己的腳嚎叫,「裴棄,你大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