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日第一記打,是解我心頭之狠,本該打了之後,你我再無瓜葛,但我抽了你第二下,所以我再給你一個機會。解釋,如果我能接受這個理由,師徒名頭依舊在。」
這話就是實實在在的詐他了。
只要順德帝沒點頭,他們這輩子都是師徒,不可能裴棄說不要就不要了。
秦敘搖頭。
裴棄失望了,他頭一次對人如此寬宥。
可人家不領情。
心底道不明的情緒在不斷蔓延,裴棄抬手摁了下眉心,他很久沒有體會過心酸的感覺了。
「不能說。」秦敘抬起眼,杏眼裡的淚水沒斷過,眼尾通紅。
淚水滾在傷口上,疼得他瑟縮,但他仍舊不願意開口。
裴棄徹底失去了耐心,「滾。」
裴棄隨手把腰帶扔在地上,轉身進了裡間。
秦敘盯著晃動的珠簾,初春的夕陽落進菱格窗,照得那琉璃珠子光彩動人。
裴棄的背影單薄,但他卻不能上前去給他蓋上薄毯。
秦敘被送回了定國公府,雙轅青蓬馬車高調地送到了門口。
京中傳聞沸沸揚揚,有說秦敘不知好歹得罪了裴棄,也有說裴棄撈夠了好處就走了,說得有鼻子有眼,仿佛他們親眼所見。
但這一次卻沒人去遞摺子罵裴棄了。
因為兩個人的身份容易引起軒然大波,不存心造反,誰會去挑起這場能被解讀成北境與上京的博弈。
定國公府里卻火熱朝天。
徐二吵得嘴都起了泡,「你究竟在犯什麼蠢?郡王府你都進去了!你,你居然都沒有說原因?你那原因有多見不得人?說出來我們聽!」
鄒嘉一言不發地坐在旁邊,跟個老年人一樣。
寧國公萬分不理解,裴棄這麼寵他,秦敘犯什麼渾呢?
他自詡在武將中的人精,可此刻面對秦敘,卻完全不能理解他們之間的事情。
可秦敘卻睜著他那雙大眼睛一言不發,就望著掛在床頭的那幅字,那是裴棄喝醉後寫給他的。
「你說話啊!」徐二上躥下跳,「你腦子喝酒喝壞了?你知不知道,曾經太子都沒得到過這樣好的待遇,你怎麼敢做一副趕他走的架勢啊?」
「葛涯在哪裡?我想見他。」秦敘突然開口。
徐二一群人根本跟不上他的思路,都你看看我,我望望你,一臉的懵。
「你見葛涯幹什麼?」徐二率先反應過來。
秦敘閉眼,脖頸上的傷火辣辣的痛,「有事,不打架。」
徐二不愧是逮著鳥都能稱兄道弟的人,不過半個時辰就把葛涯現在的住址打聽來了——
南郊外十里的一戶破落院子裡。
秦敘謝絕了他們的好意,自己策馬前去,快馬加鞭半個時辰,他看到了徐二說的破落院子——
藤蔓爬在黃土院牆上,院門用籬笆隨意地攔了下,院子裡的酒氣很足,秦敘站在院門口都被熏得直皺眉。
葛涯斜眼瞧見他來了,痛痛快快地又給自己灌了一大口,「你果然來了。」
秦敘沒理會他的話,扯過椅子坐下,「你為什麼要帶著他去你爹面前求名分?」
「喜歡嗎?」
葛涯一愣,隨即大笑起來,笑得手裡的酒都端不穩了,灑了好些在地上,「喜歡……我為什麼要喜歡一個娼妓之子?」
秦敘:「你原本就是要毀了他。」
「是。」葛涯大方的承認了,「我恨啊。」
「你們這些人是不是只要有個人護著你,你們就能喜歡上?」葛涯從藤椅上滾下來,伏在地上望著秦敘。
秦敘這下是實實在在的怔住了,他沒有料到葛涯會說出這番話來。
好在他向來處變不驚,除了裴棄能牽動他的心緒,旁人說話,只當是耳旁風。
葛涯站了起來,指著他道,「噁心!全部都噁心!」
葛涯一邊說一邊爬起來,左右搖晃。
「你以為我為什麼要在這裡等你?你以為我為什麼要告訴你我恨他?難道是我這個爛人突發善心,想幫你減輕害了我的罪惡感?不是……都不是!」
秦敘靜靜地看著他發瘋。
他想,幸好沒有帶人過來,這話若是讓人聽見了,裴棄該怎麼辦。
葛涯低頭,酒氣從鼻孔和嘴裡源源不斷地冒出來,「因為我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了。哈哈哈哈……你和他一樣噁心!」
這個他,無疑就是他的弟弟。
他活了二十年,算計了十二年。
等在這裡就是為了報復秦敘。
他本是要送那人上絕路的,可是秦敘橫插一腳,他被那個娼妓帶走了!
而他葛涯卻實實在在的爛了。
他不甘心!
秦敘說,「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
葛涯伸出食指抵在自己的唇上,他搖搖頭說,「不,你知道。」
秦敘想說話,他卻直接打斷了,「我見過,我見過你看他的眼神,越來越不清白,之前我還不敢確定,可是這一次他搬走了,我肯定……你跟我一樣……」
「違逆人倫!」
「只不過,我是為了報仇,而你,是自甘下賤!」
秦敘毫無徵兆地揮拳,正中他側臉,葛涯在地上滾了兩圈之後趴著喘氣。
「哈哈哈哈哈,怎麼,被我戳中心事了嗎?」葛涯瘋癲地扯開臉上掛著的頭髮,吐掉嘴裡斷掉的兩根碎發。
秦敘站在他面前,他說,「你錯了,我只是來看看,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厭惡你弟弟,我做事不計後果,從來不管什麼負罪感,若是這也管,那也管。那我手上就不會有那麼多的鮮血。」
葛涯冷笑,他不相信,他看到過那樣的眼神落在他身上,所以他無比熟悉。
「你說我喜歡裴棄?」秦敘黑白分明的眼眸轉了下,笑道,「我敬他、愛他,卻不會有你弟弟那樣齷齪的心思!」
秦敘深知秘密就該爛在肚子了里,哪怕是被人猜中了,也絕不能承認。
他只要能陪著裴棄就好了,不論別的,只要看一眼這個人就足夠了。
裴棄就該高高在上,他是犯渾,可現在醒了。
至少在外人面前,他要做一個合格的徒弟。
其他時候就另當別論。
葛涯沒有想到他會否認,他有一瞬間的懷疑,可是他很快就反應過來,「秦敘,你不敢,你個慫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