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件事,是請陛下歸還我月亮涯三城。」阿達木忍著怒氣道。
大殿安靜了下來,舞姬自覺退出,樂師原本就低的琴聲更低了,幾乎聽不見。
順德帝眉目倏地冷下來,「你說什麼?」
阿達木挺直了腰,「我說,我此行的目的是為了請陛下歸還屬於我胡族的月亮涯三城。不知什麼時候能與鴻臚寺進行談判?」
「哎喲……我的心啊,好痛,好痛啊!」
席上突然倒了個老頭下去,捂著心口就開始哭天喊地。
裴棄給秦敘使了個眼色,兩人一同走下去把人扶起來,這個老頭不是別人,正是年近七十的鴻臚寺卿。
「大人,你怎麼了?」裴棄握著他的手問。
老頭顫巍巍地說,「你別咬我,我害怕!」
裴棄:「?」
老頭推開他,對著順德帝連磕三個頭,「陛下啊,臣老邁無力,想,想……」
一句話還沒說完,人就兩眼一翻,暈死過去。
裴棄:「……」這老頭的演技還怪好的。
裴棄打了個響指,松墨和青硯上前來一起把人抬走了。
秦敘站在他身邊,手上提著的劍還有血漬,幹了看起來更加可怖。
裴棄笑了,「小朋友,你剛剛說什麼?我們大人年紀大了,還是我來陪你玩吧。」
裴棄話音剛落,鴻臚寺中官職比他大的集體暈倒,還有人為了裝得像一點,裝模作樣地吐了口白沫,其實是酒。
裴棄在心底無情吐槽,演技真差!
阿達木的臉上已經能開個醬油店了。
順德帝看著下面的人一個個被攙扶著離開,這才慢條斯理地開口,「鴻臚寺現在還剩多少個能主事的人?」
順德帝道,「既然如此,就由裴郡王代行鴻臚寺卿的所有職權,全權負責此次匈奴來使的全部事宜。」
裴棄躬身應是。
阿達木身後的使臣們面如死灰,他們來之前針對鴻臚寺幾個大官調查了又調查,有了七八成必勝的把握。
結果現在冒出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裴棄!
嘴巴毒,身份又高貴,若是突然暴斃,根本說不過去!
這一場宴席吃得好不好已經沒有人在意了,除了給順德帝祝壽時裴棄沒有嘲諷人,其他時候他都在明里暗裡罵阿達木,把人罵了個體無完膚。
宴席結束的時候,阿達木感覺自己腦子已經不夠裝了,他原本想的是多學一點裴棄的話,等談判時好用,結果他娘的!裴棄罵人沒有重複的!
最後還是被人架著走的,嘴裡念念有詞——
「你在狗叫什麼?」
「不狗叫你怎麼聽得懂?」
把一旁的徐二笑得抱著鄒嘉狂捶,肚子都被笑痛了。
眾人遠去,裴棄站在重華殿的檐角下,秦敘站在他身後,「師父……」
「逆徒。」裴棄突然沒頭沒尾地罵了句。
秦敘不敢說話,低著頭,蔫頭耷腦地往裴棄身邊挪動。
秦敘夾著的尾巴瞬間翹起來,「好!」
秦敘原本以為裴棄是原諒他了,反正裴棄也不在意他的感情,在裴棄心裡,他就是一個小孩子。
可他在馬車上想跟裴棄搭話時,裴棄還是不理他,跟之前在殿上判若兩人。
他委屈極了,恨不得變成個狗子,湊到裴棄手下求擼撒嬌。
裴棄:「動什麼動,我這兩千兩的馬車還刺撓你屁股?」
秦敘眨巴眼睛,企圖扮乖巧。
裴棄閉眼不看他。
秦敘:「……」怎麼辦啊?
郡王府還是那個郡王府,裴棄走在前面,松墨眼睛都要變成刀子扎秦敘身上了。
秦敘現在沒空理他,一心想求裴棄原諒。
「給我跪下。」裴棄解了外袍隨手搭在檀木梅花紋圈椅上。
秦敘撲通一聲跪下去,嘴裡還說著我錯了。
裴棄冷哼,「錯哪裡了?」
他現在了解得很,這人只是嘴上說說,從來不覺得自己有錯。
裴棄:「……」
這改變得有點快啊。
但還是沒有說到點子上。
秦敘跪了良久,但始終沒聽到裴棄說話,他試探著直起上半身,但肩上突然一沉。
裴棄踩著他的肩膀,靴子上繁複的金線和米粒的碎金都在訴說著一件事,它的主人有錢沒地兒花。
「叫你起來了?」裴棄神色淡淡的。
秦敘俯下身去,他現在心裡抓不准裴棄的意思,他想住裴棄府上,還想讓裴棄哄睡,但現在看來不太可能。
畢竟太子之前在獵場求他都沒成功。
裴棄嘆了口氣,百轉千回,還是沒捨得說什麼重話,他突然發現方辭禮說得很對,他對秦敘確實很不一樣。
像是一瞬間的怔愣,他回神撤開了靴子。
「師父?」秦敘悄悄鬆了腰帶,扯了扯衣領,露出上次的傷口來。
蜿蜒的傷痕盤踞在秦敘雪白的脖頸上,細細一條,卻觸目驚心。
裴棄別開眼,「活該。」
秦敘跪著向前挪動,挨著裴棄膝蓋,「師父,我錯了,我知道自己景仰師父,卻誤解了。」
裴棄抬手勾起他的下巴,半垂著眼皮,「記住教訓了?」
秦敘點頭,他壓抑著瘋狂跳動的心臟,生怕被發現了。
「記住了,再不敢了,求師父讓我侍奉在側。」
他絞盡腦汁說著能討好裴棄的話,卻始終不敢看他一眼,他怕被看穿那些掩蓋著倫理的東西。
裴棄鬆手往後靠,單手架在扶手上,「那些不是髒東西。」
他沒頭沒尾的一句話,秦敘怔忡了下。
秦敘緩緩抬起頭,使出他慣用的伎倆,「嗯?」
裴棄移開目光,歪著頭的秦敘像是頭上頂著一排字——
快來摸摸我的頭,可舒服了!
裴棄喉結滾動,嗓音溫沉,「你之前跟我說,那些東西會髒了我的耳朵,我現在告訴你,那些東西不髒。」
秦敘心頭有東西在動,他感覺那隻狐狸回來了。
「裴棄。」秦敘一開心就藏不住事,主要是在裴棄面前,他恨不得貼上去。
裴棄摁著他的腦袋,故作深沉道,「你只是太小了,錯把景仰之情當成了別的,但那也不髒,他們是你的情。」
秦敘無聲落淚,他就知道裴棄不會責怪他,裴棄只罵外人。
但是……裴棄的偽裝他也能一眼看穿,他裝作長輩的神態與他裴小郡王瀟灑的氣質背道而馳。
「那我今晚能住這邊嗎?」秦敘兩眼淚汪汪,圓嘟嘟的杏眼看著可愛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