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敘嗓子發乾,「我沒有喝花酒。」旁的不敢說一句。
裴棄鬆了手,秦敘繼續趴在榻上,掩蓋著席捲上來的紅。
「那你這楚楚可憐的一套跟誰學的?」裴棄拉了椅子過來坐著,雙腿交疊,身子斜靠著,手指慢條斯理地收回輕紗。
「……看,看書。」秦敘結結巴巴地回答,他恨不得把自己埋進去。
裴棄輕輕「哦」了聲,像是有點失望,「下次別學了。」
秦敘沒吱聲,室內的燭火突然閃爍了下。
裴棄起身道,「睡吧。」
「師父,我能不能做那個陪在你身邊的人?」秦敘突然開口。
裴棄轉身,隔著珠簾,掃著榻上趴著的人,正當年少,他聽過很多人跟他說,我陪你,但都不長久。
秦敘看不明白他眼裡的情緒,只當自己又說錯話了。
秦敘咬牙,他本來也不是個多話的人,可是每一次在裴棄面前,他總是忍不住想說話,想全部說給他聽。
徐二他們總說他無趣又悶,現在想來,他只想和裴棄說。
曾經刻意去攢話題,想說個滔滔不絕,後來是隨便什麼都能說個不停,但又不敢說了。
「你要真有這個本事,我就開祠堂門,帶你去上香。」
秦敘猛然抬頭,動作太過於乾脆利落,他上半身都支起來了。腰上的傷口避無可避地又裂開了。
他狠狠掐了自己一下,裴棄,裴棄剛剛說……
說,只要他有本事,就開祠堂門,帶他去上香?!
只要他有本事?
上香?!
那就是默許了他的行為,也沒提之前騙他侍奉的事情。
秦敘笑的雙眼眯成了月牙,臉都被他笑皺了。
笑到後半夜他突然不笑了,他臉色嚴肅,會不會裴棄也跟太子說過?
秦敘細細回想了下太子的所作所為,他越想越心驚,太子總愛用好吃的勾引裴棄,這難道也是裴棄的默許?
還沒吞下去的糖猛然變得苦澀,梗在喉嚨上,上下都蔓延出苦味。
他趴在榻上,耳尖一動,他聽到了裴棄下榻的聲音,緊接著珠簾就晃動撞在一起,身前一片黑。
是裴棄來了。
裴棄手上拎著厚厚的狐裘,抖開蓋在秦敘身上,借著微弱的燭光走到外間,「松墨,那人呢?」
松墨蹲了半宿終於被想起來,熱淚盈眶地跳下來,「主子,你終於想起來了!」
裴棄嫌棄道,「你唱戲我不給錢啊。」
松墨:「……」
黑暗裡傳來一聲輕笑,松墨默默記上一筆,笑個屁,狗青硯!
「那人還沉在池塘里呢,周圍放了十六個打手,絕對跑不掉,主要說是擔心有人來殺他滅口。」松墨一臉期待等著裴棄誇他。
裴棄垂眸,「你沒讓人殺掉他?」
松墨呆呆地撓頭,「沒有,要殺?」
樑上再次傳來了悶笑聲,松墨燒紅了臉。
松墨找補,「那我們演個戲?用落下的箭頭把人殺了?」
裴棄唇邊露出個笑,捏著手腕道,「不是這麼演的。」
松墨,「不這樣演?可我估計今晚他們會把證據全部毀掉。」
裴棄望著天邊的濃墨,「這些人是查不出身份的,但沒有證據又如何,栽贓不會嗎?」
松墨佩服的五體投地,果然還是那個霸王。
他起身正要走,裴棄又說,「不急,等到天蒙蒙亮,聲勢浩大的從郡王府出發。」
松墨躬身應是,下去安排。
裴棄轉身就瞧見個穿著雪白裡衣的人站在床頭,手裡捏著根金簪在挑燭火,墨色的長髮一直垂到腰間,整個人看上去絲毫沒有攻擊性。
但裴棄腳下一軟,反手扣住門,指甲和木門相撞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
「師父?」那人轉身,燭火把他的輪廓照得更加柔和,像個剛過門的小媳婦,體貼溫柔。
是秦敘!
溫柔個屁!
裴棄抓著門框穩了下心神,長腿一邁,三兩步走過去,一腳踹在他屁股墩子上,「裝神弄鬼,信不信現在把你逐出去!」
裴棄,「關我屁事。」
秦敘跟在他身後,沒問關於刺客的安排,兩人前後走到珠簾前。
裴棄回頭,「怎麼,裡面才能睡得著?」
秦敘低聲問,「你還沒有回答我之前的問題。」
裴棄:「?」
「什麼問題。」裴棄算是被他磨得沒脾氣了。
秦敘跟著他轉身,坐在美人榻上,「就是,太子說喜歡你,你怎麼處理的。也是這樣跟他說嗎?讓他有本事……」
說著他竟然落了淚,一閃而過的亮光看得裴棄頭疼。
裴棄捏著他的下巴,「徐二他們說你冷漠,我怎麼覺得你很會纏人呢?嗯?還……很熱情。」
秦敘臉上被養出來的肉幾乎都沒了,捏著只剩下骨感,裴棄不大喜歡這個手感,便放開了。
秦敘盯著他的手不說話。
裴棄嘆氣,「我跟他說這些做什麼?他是君,遲早要一人獨上冰冷王座的人,我湊上去凍死自己?」
秦敘抿唇,微微抬眼,「那就是只和我說了這話,是嗎?」
裴棄眼眸半眯,不咸不淡地嗯了聲,「怎麼,你要恃寵而驕?」
「嗯!」
秦敘喉嚨上的那塊糖瞬間化開,鑽進骨血里跳躍。
裴棄紅了耳垂,起身拂袖,「好好睡覺!再胡思亂想就滾出去住你那個破茅草房。」
秦敘緊緊抱著褥子睡過去,得了個好眠。
但裡間的裴棄卻睡不著,他披著外袍躺在窗下,他希望身邊能有個人陪著他,但他卻不相信,他看得上的人能陪他。
方才也是混了頭了,居然就說了那般縱容的話,幸而秦敘是不可能做到的,慢慢睡過去。
他們得了個不錯的覺,但大同驛里的阿達木卻根本睡不著,眼睛瞪得像銅鈴,大有熬鷹的架勢。
對面坐著的使臣們背上跟長了刺撓一樣,時不時就得換個坐姿。
他們派出去了十二個刺客,現在過去了三四個時辰卻沒有一點動靜。
眾人都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反正沒成功也有解決的法子,不可能叫裴棄逮著把柄就對了。
但一個都沒回來,還是心焦得很。
天剛蒙蒙亮時,阿達木耳朵一動,迅速躥到門外去,與松墨青硯二人撞上了視線。
阿達木頭皮發麻,心頭的不安迅速炸開。
他眼睛尖,看到了松墨手上拎著的人,他好像嫌重了,還換了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