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三個月,裴棄帶著鴻臚寺的少年們拖著使臣,日日吵架。
雙方從最開始的娶不娶,吵到嫁妝該給多少。
上京的百姓耳朵都聽起了繭子,終於出現了變化——
匈奴突然強勢起來,要減少一座城池!
裴棄百思不得其解,他們從未露怯,甚至比以前更為強硬,匈奴人怎會削減最初給出的條件?
不過兩天,他就知道了原因——
阿玉蘭親自登門,手裡拿著半塊竹玉珏,「郡王要找的命根子,就是它吧。」
裴棄眼神落在她身上,冰冷刺骨。
「是啊,不知公主是在哪裡找到的?」裴棄岔腿坐著,長腿肌肉繃著,隨時能把人踹出去。
阿玉蘭不怕他,「自然是在我胡部王帳找到的。」
裴棄:「哦。」還活著,挺好的。逆徒!盡給我找事情。
阿玉蘭敬佩他現在還能穩得住,撩了下額發,「郡王不要了嗎?」
她早在裴棄搜大同驛站時,就看到了裴棄身上掛著的,那半塊兒竹狀玉珏,當時只是懷疑。
現在手裡捏著從秦敘身上拿到的另一半,心裡的念頭已經拍她臉上了。
「代價是什麼?」裴棄感覺自己腦子很冷靜,還能分析一下阿玉蘭獨身前來的原因。
這樣有利的條件應該放到談判桌上來,總有人病急亂投醫。
阿玉蘭坐下,「郡王不給我一盞茶嗎?」
裴棄扣桌,松墨端著滾燙的茶水進來,「公主請。」
阿玉蘭瞥了眼,指尖輕輕摸了下,「郡王的待客之道可真是熱情。」
裴棄這幾個月很少說話,刨去他在相如堂談判時,私下裡連嘴都不想張,阿玉蘭自然沒有這個殊榮,能得到裴小郡王一字千金的話。
裴棄:「不贖,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阿玉蘭:「?」
她想了半天的話,又被堵住了,她恨不得把裴棄的嘴撕碎,每一句話都能說在她討厭的地方!
裴棄反問,「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阿玉蘭放棄了兜圈子,「我想跟你做筆交易。我放回秦敘,你給我三城,給我,不是給我爺爺。」
裴棄明白了她的算盤,嗤笑,「你覺得他值?」
阿玉蘭盯著他腰上的玉佩,「難道他不值嗎?」
裴棄摘下來,手指仔細撫摸著上面的紋路,像是對待自己的愛人一般。
「真是可惜了,這樣一個聽話又隨便折騰的孩子,也不知道還找不找得到下一個。」
裴棄也知道自己曾經有多高調,現在只能真真假假地套著說。
「郡王,何必呢?您的小媳婦現在正在我胡部的王帳受罪呢,身上連一塊兒好的皮肉都沒有。你演戲有什麼作用嗎?我也不會因為你不在意他而放了他。」阿玉蘭拿話激他。
裴棄不動聲色,「哦,死了嗎?死了就把屍骨掛出來,我看到了,說不定還會哭一場,全了師徒情深的美名。」
阿玉蘭一拳打在棉花上,渾身的力都使不出來。
「我跟你沒什麼好談的了。」阿玉蘭抬起下巴,高傲地轉身。
裴棄單手撐著下巴,指腹摩挲著玉佩邊緣,「若是今日讓你出去了,我演了多年的戲,就沒了。這樣吧,留下玉佩,放你出去。」
阿玉蘭笑起來,「裴棄,你果然在意他。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的演技真的很差,你說你不在意他,可你的眼神卻一直都追著玉佩。」
裴棄點頭,「哦,我在意他啊。」
阿玉蘭在他的語氣里感受到了害怕,她後退兩步,「裴棄,我是來和親的公主!」
「他們現在抓了秦敘,為的就是跟我們談條件,是不會殺他的,但是……我殺了你,卻不會有什麼影響,你覺得呢?」
裴棄起身,長指捏著玉佩,漫不經心地走到屋檐下。
阿玉蘭立時反駁,「殺了我,你們會付出更多代價!」
「哦,可是我連秦敘都不要,要付出什麼代價?」裴棄一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渾樣。
阿玉蘭吹響口哨,天上盤旋的猛禽俯衝下來,卻被院子裡三十多個打手的弓弩射成了篩子!
阿玉蘭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愛寵落到自己腳邊,喉嚨被人捏緊,發不出一點聲音。
「找禁軍借點人,把匈奴人全部關起來,每天按他們俸祿的三倍給。」
阿玉蘭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人堵著嘴拖下去了。
哪怕裴棄動作迅速,卻仍舊沒能封住秦敘被擒的消息。
滿朝譁然,都開始責怪秦敘。
但秦敘是定國公夫婦的遺孤,又不得不救。
徐尚書帶著人準備接手談判,結果一到大同驛站,發現裴棄竟然扣下匈奴使臣和公主!
當即給他嚇得小心臟亂蹦,衝進宮找陛下,陛下深思了半晌,卻道,無妨。
徐尚書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匈奴萬萬沒想到,他們扣住了秦敘,裴棄就扣下他們的和親使臣和公主。
在談判桌上裴棄也更加囂張。
這一下,眾人都沉默了。
你說他怕吧,好像有點,你說他不怕吧,好像也有點。
但裴棄卻不是兩年前那個亂使招數的小郡王了,他知道,一旦他軟弱了就要被拿捏,所以他只能更強硬,逼著對方退。
秦敘現在對於匈奴來說是有利用價值的,但同樣也是燙手山芋。
秦家在北境是神一樣的存在,更別提定國公夫婦為了阻止匈奴南下,戰死時甚至屍身不全,兄長的屍身至今還沒有找回來。
如果秦敘真的死在了匈奴身上,北境全線出兵,吃虧的還是他們自己。
這就像是下棋,花大量棋子圍住了對方一枚看似重要的棋子,但這只是曇花一現,一旦吃掉這枚棋子,那麼接下來等待他們的就是一盤被對方拿捏命脈的死局。
雙方手上現在都看似拿捏著東西,但是都不能直接讓對方損失掉什麼,反而戰戰兢兢。
「主子,匈奴給您送了個禮物來,帶著血腥氣!」松墨連禮節都忘了,猴似地躥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