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安王府怡水院裡,南窗下是青磚土炕,炕上鋪著大紅氈子,墊著兩個金紋紅緞大坐褥。靜安王妃端坐在上面,靠在大引枕上。端著右手邊的描金瓷杯,垂目望著裊裊升起的水霧,平靜的聽著桂媽媽說著打探來的消息。
「世子爺與水小姐一同在鳳凰湖斗琴,兩人相處的極為和睦。世子爺病發離開喝藥,水小姐被權小姐邀上朝廷的畫舫,被陷害推著權小姐落水。」說到這,桂媽媽眼角覷了靜安王妃一眼,見她面色無常,繼續說道:「世子爺命人將行兇的賊子揪了出來,還了水小姐的清白。」
「哦?」靜安王妃眸光微閃,長孫華錦素來不得她的心,與她對著干。原本見他說要退了長遠侯的親事,可她不讓他如願,訂了下來。而今,他倒是向著那丫頭,不惜與權相對上。
一時間,猜不透他的心思。
莫不是知曉她不會遂了意,故意說反話,不願娶水清漪?可若是如此,他今日又為何對水清漪倍加袒護了?
桂媽媽見靜安王妃陷入沉思,想起了一件事來,忙道:「王妃,老奴聽說世子爺為了給水小姐討公道,要將權小姐扔湖裡頭。」
靜安王妃詫異的挑眉,權相的風頭正旺,恩寵與靜安王府比擬。若兩家對上,靜安王府吃不得虧,同樣也討不到好處。若是一個丫頭片子,讓他失了分寸,影響大局,那麼這親事就要重新考量。
「桂媽媽,這件事,你怎麼看?」靜安王妃放下茶杯,撫了撫梳理得一絲不苟的鬢角。
桂媽媽心裡有另外一番的計較:「王妃中意長遠侯的姑娘,相中的是鎮國公府的背景。這樣……倒不如娶了鎮國公府的嫡二小姐。」她敢這麼建議,是看中了王妃不想讓世子爺如意。壓迫世子爺,率先向她妥協。
靜安王妃斜睨了桂媽媽一眼,搖了搖頭,擺手道:「行了,你先下去。」
桂媽媽背脊發寒,想到靜安王妃別有深意的目光,不敢再多言,規矩的退了下去。
而另一邊靜安王府最南邊的僻靜竹園裡,長孫華錦裹著月白大氅,坐在庭院中央。清冷的面具上,結滿的薄冰在烈日下化去,不過一瞬,又凝結了寒霜。
常德劍眉緊蹙,今日是特殊的日子,吃了藥該躺在暖玉床安寢。但是為了一個女人,耽擱了適才沒有及時壓制病情,反倒是嚴重了!
將一個手爐塞給長孫華錦,指尖冰冷的如一塊寒冰。常德被曬得滿頭大汗,觸碰到他的手指,依舊忍不住瑟縮了一下。擔憂的說道:「世子,不如去溫泉池裡泡著?」
長孫華錦寧靜如湖泊的眸子裡,冷漠無波。注視著指尖凝結的寒冰,被烈日與手爐炙烤,慢慢的化成水,澆滅了手爐里的熱氣。
「不用。」
常德看了眼漸漸西落的日頭,心裡急的團團轉。希望常青快點將水清漪送回府,早些回來,好一同想辦法,壓制了毒素。
長孫華錦扔掉手中的手爐,運轉著內力,驅散體內濃厚的寒氣。心脈受阻,疏散不了寒氣。冰冷的面具,亦是遮掩不了他身上散發的肅殺。並沒有因此放棄,不斷的加大內勁,想要衝破受阻的心脈。
「世子!」常德看出了長孫華錦的用意,心中大駭,連忙護住他的心脈。若是衝破了,毒素就會蔓延至心肺,立即斃命!
驀然,一根銀針刺入長孫華錦的穴道。
一口黑色的淤血噴灑而出。
常青迅速的出手,在長孫華錦的胸膛點了幾下。神色凝重的說道:「主子,您不要命了?」心裡知道那種難熬的滋味,五臟六腑仿佛被凍成冰,錐心碎骨的刺痛。
每年要受四次這樣的罪,直到去年得到了一個抑制毒素的方子,只有在濕冷陰寒的氣候才會毒發一次。而這次突然毒發,吃了藥可以壓制,為了一個不領情的女人,導致毒發,他們一絲準備也無。
想到他若是晚上半刻,世子衝破了心脈,渾身便沁出了冷汗。
「忍耐那麼多年,難道在這關鍵的時刻,放棄?」常青看著面色蒼白至透明的長孫華錦,將懷中水清漪給他的宣紙,遞過去:「世子,這是水小姐下馬車的時候,交給屬下的。」
長孫華錦擦拭掉嘴角的血跡,捻著宣紙一角,甩開一目十行。平靜無波的眸子裡,更加的深邃冷漠。嘴角上揚,露出一抹諷刺。
她將長生恨的曲譜註解了給他,是嘗還人情麼?
常德從長孫華錦的神態,揣測出信里寫的不是什麼好東西。本來就對水清漪頗有意見,現下意見更深。虧得世子為了顧及她的聲譽,讓常青送她回去。否則,花千絕送她回府,又加上鳳凰湖的風波,少不得許多閒言碎語。
「咳咳……咳……咳咳……」長孫華錦拿著錦帕捂著嘴劇烈的咳嗽,心口撕裂一樣的痛,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冷聲道:「母妃那邊可有消息?」
「桂媽媽已經將事情回稟了王妃,王妃似乎有意要退了親事。」常德將王妃身邊的心腹夏雨前去國寺合八字的事,無一遺漏的說出來:「王妃早已和了八字,就等著日子到了下定。這回讓人去合,肯定是從這八字不合來退親。」
長孫華錦頷首,他那母妃不會只有一手準備。事情沒有塵埃落定,這親會不會退,還難說。
就怕其中有其他的謀算!
「屬下該如何做?」常德想著長孫華錦對水清漪有一丁點不同,或許是滿意這個世子妃,那麼他們該壞了王妃退親的舉動才是。
「加把火。」長孫華錦看著手中的曲譜,想著畫舫上她的防備與躲閃,嘆了口氣。
加把火?
常青與常德傻眼了,事情與他們的想法相駁。驚愕的看著長孫華錦,既然不願意娶水清漪,為何要出手相助?險些搭上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