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胡鬧夠嗎?」
低沉威嚴的聲音,讓場面驟然一靜。
斯裴從被愚弄的憤怒中逐漸清醒過來,回想起他在來之前為衛斯致的句句開脫,不由諷刺的勾了勾唇,隨即後退一句,低聲告罪。
斯致擰著眉頭,神情極為糟糕,顯然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局面,但是卻發生在眼前,甚至鬧大到驚動了君主,但是後悔無用,只能及時彌補。
即使到了這個時候,他的理智仍存,沒有半點崩盤的意思,告罪,處理後續,帶走斯裴,等候處置一氣呵成。
但是你要說,對於招惹阮棠這個禍水導致事情鬧得如此之大,四殿下是否有所後悔?
無。
他從不會後悔,也不會放棄。
自來瞥了他的兩個兄弟一眼,隨即便將視線放在阮棠身上,比起反目成仇的四五,他更擔心經此一役,君主的眼中是否無法容下阮棠。
但是他還沒出來,便被穩重的斯柾所拉住,男人小幅度的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
事實也的確如此,沒有人再來摻一腳,君主並沒有當場發作問責的意思,只是淡淡的道:「既然無事,便都散去吧。」
這個「都」,用的很妙啊。
阮棠當即聳了聳肩,要順勢開溜,然而天不遂人願……
冷眼旁觀的曲來疏突然出聲:「君主,不知這位姑娘是……?」
突然被cue,阮棠不由停下腳步,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死狐狸,這個時候出什麼聲添什麼亂,真是一點都不顧全大局。
他這句話顯然是很突兀的,甚至是有點KY,然而曲來疏卻始終笑吟吟,看起來並無半點不適,仿佛一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吃瓜群眾,還是沒眼色的那種。
然而只有阮棠能看見,他眼底燃燒的怒火。
這話讓眾人不由皺了皺眉,但是君主卻沒有太多的驚訝,因為在此之前他已經接受了阮棠的人設:
——渣了曲來疏的女人。
那麼看到未婚妻和別的男人當眾糾纏,曲來疏的憤怒才是正常的。
只是,這禍水真是,比他年輕時還能折騰,還不是東西。
君主突然很想嘆氣,但是表面上半點不露,他淡淡的道:「這位是路輕棠小姐,暫住紫微宮。」
暫住紫微宮?
一句話引起軒然大波!
君主這是什麼意思?他不僅不想處理掉這個紅顏禍水,甚至別有打算?
曲來疏顯然比他們想的更深遠,他看了君主一眼,內心發出冷笑,暫住?只怕未來還想讓她變成長住吧!
然而表面上,他也只是極具風度的頷首一笑,道:「路姑娘很是面善,像我一位熟人。」
這特麼是敲打她呢。
阮棠滿臉淡定,答道:「能夠和我長得相像,想必曲太傅所言的那位熟人,必然也是傾城之色。」
眾人:???
要臉不要?就算是實話,這麼自戀是不是也有點不太好?
曲來疏都要被她氣笑了,他點點頭,意味深長的道:「不錯,她的確很美,而且非常重要,不止我在找她,她的親人亦然,我相信為了她的家人,她會儘快回去的。」
親人……?
阮棠眼皮一跳,突然湧上來一種懷疑,在這個世界裡,明景太子不會還活著吧?
艹了,那真是難辦了!
如果現在採訪阮棠一句,她只能沉思片刻,反省:敵軍太狡猾,防不勝防。
是的,她最初的念頭只是閒得無聊,先把衛斯致喊出來問問情況,最好是來個現場直播,反正她現在是在內宮,這貨也不能拿她怎麼樣。
四殿下如她所願的來了,結果帶來了他五弟衛斯裴,然後把曲來疏給引來了,說不定後面還會把她那位雙胞的太子哥哥給牽扯進來。
這就很尷尬了.JPG
要說這麼巧合的事情,裡面沒有系統作祟,她是不信的,尤其明景還活著這件事。
為了給她增加劫難,系統狠毒啊。
接風宴到最後,竟是一場鬧劇,等到處理完以後已是深夜。
不過阮棠並沒有睡意,她坐在御花園的亭子裡,開始思考接下來的棋局如何走。
任務要求是在她的雙重身份曝光後,在兩國使者的見證下,成為雲國的皇后。
這裡面涉及的問題很多,身份曝光只是前提1,前提2是在她那些情債的見證下,這是最麻煩的一點,因為他們幾乎不可能同意。
所以想完成這一點,是最難的。
她最初的想法是,以大盛女皇的身份來政治聯姻,但是現在看來見證者必須是那群情債,這個方法就行不通了。
那麼就只能走突然襲擊路線了。
對,系統如果以為可以全程推動她去發展修羅場,那就大錯特錯了。
她可不是任人擺布的洋娃娃。
「你也有睡不著的時候?」
一道沉緩中夾雜著好笑意味的男聲讓阮棠回過神來,她回過頭去,君主恰好將披風搭上來,阮棠接過,眨眨眼,問:「今天鬧得這麼大,你沒生氣?」
「還是有些的,小五過於浮躁,尚需磨練。」君主輕描淡寫的道,全然沒有把她今天闖的禍放在心上。
說著,就這麼輕鬆的坐在她旁邊的石階上。
君主道:「你難不成還會對今天的事情有負罪感?還是對曲來疏的出現感覺到困擾?」
「後者吧,這個比較麻煩。」阮棠坦然道。
不止是曲來疏,後面還有大盛的一窩蜂呢,更被提原欽然那邊,他知道了,柏晰他們顯然也就知道了,沒有直接衝上來只能說是在醞釀大招。
君主笑了出來,似乎很喜歡看她遇到麻煩的樣子,突然道:「我有解決的方法,你要不要聽?」
阮棠一看他那樣,就是沒揣好屁,「你說說?」
君主答非所問,突然換了一個話題:「你覺得,我的六個兒子裡,哪個更適合繼承大統?」
「都可以啊。」阮棠漫不經心的說:「他們哪個都不差,但是就怕你不給機會。」她歪頭,看著君主,點破:「其實,即便都說你寵小兒子,說自來可能會繼承大統,但你還是更偏愛儲君對吧?」
「你果然了解我。」君主微微嘆息,道:「但是,現在的他還遠遠無法達到我的期望。」
阮棠撇了撇嘴:「就算達到了你現在也不可能傳位的。」
「所以,丫頭,你給他留個孩子吧。」君主冷不丁的來了一句。
阮棠一愣,差點噴出來,滿臉震驚:「你這是什麼騷操作?!」
君主認真的看著她,說:「留有你血脈的孩子,無論男孩女孩,我都會養在身邊當儲君培養,未來斯柾不行,那就讓這個孩子繼承大統。」
這……
阮棠也認真的回答:「你大號小號都練廢了,就想讓我給你生一個血脈更好的再練號,不合適吧?」
她也是真夠大言不慚的,直說自己的血脈更好。
君主無奈的道:「斯柾他只認你,倘若他早點肯配合,現在早已兒女成群膝下環繞。」
「他認我,我不認他啊。」阮棠說:「咱們倆最大的區別就在這裡,同樣是享受感情上的快樂,但你會將她們娶回來,但是我的有效期很短暫,不會給出任何承諾,更別提結婚生子。」
「不過……」
說到這裡,阮棠突然貓眼一轉,一個念頭湧上來,她撐著下頜,上下打量了一番君主,若有所思:「這個提議雖然不怎麼樣,但是卻給了我一個靈感,或許有辦法了。」
君主問:「是你的事情有辦法了,還是我的事情?」
阮棠理直氣壯:「當然是我的,如果操作好的話,大概也算是你的。」
君主都無奈了,「好,如果能捎帶解決斯柾的事情,就再好不過了。」
可見啊,儲君不肯成家的事情,還是他心底最大的結!
但是阮棠可不管,她想好了怎麼破局,心情舒坦的很,抖了抖身上的披風,徑直回房睡覺,把君主一個人丟在了原地。
她一走,趙書來便湊了上來,遲疑道:「陛下,這路小姐分明是生在雲國,怎麼會是曲太傅的未婚妻,這裡面必然有還沒查到的問題,將這樣的女人留在身邊是否不妥……」
「她的確有很多的秘密,但是不一定是壞事。」
君主淡笑,看了他一眼,問道:「你可知,安國的首相康念是什麼背景?」
趙書來一愣。
君主道:「他是安國未統一前,割據稱雄時代的守舊派皇朝的王爺,當代帝王的親弟弟。然而柏晰卻有魄力許他首相之位,將治國之重位交予他的手中,如今我的身邊留一個路輕棠,有何不可?」
路輕棠這人,是一把查不到底細的利劍,到底是重創敵軍還是反噬其身,不到最後一刻永遠都無法知道。
阮棠暫時在內宮住了下來。
然而再好的風景都會看膩,眼看這位在紫微宮作起妖來,君主一開始還覺得留她在宮裡和自己逗逗悶子也不錯,被折騰久了就只剩下一個念頭,他怎麼會和這麼一號人物相像呢?
「陛下,路小姐逛到了宣儀殿,非要進去看看……」
一聽宣儀殿,君主立刻覺得腦袋疼,尤其這位還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主兒。
正巧沈相剛和他匯報完公務,君主當即就開始抓壯丁:「她最近在宮裡估計無聊的很,霽月你帶她出去逛逛,找點樂趣,玩累了再把人送回來。」
「您安排的這差事可不好辦。」沈霽月滿臉無奈。
君主笑道:「那我不管,是你把人招來的,可要對她負責到底才是。」
「罷了,臣就當去哄孩子了。」
沈霽月無可奈何,只得應下。
只是一見阮棠,他的神情中哪裡還有半分無奈,看著她站在宣儀殿門口不依不饒的小祖宗,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笑意,低咳一聲,制止道:「何必再為難宮人,你若覺得無趣,我帶你出去逛逛便是。」
阮棠回頭一看是他,頓時笑了出來,打趣道:「怎麼,是君主把這苦差事交給你了?」
「為何不是我主動送上門呢?」沈霽月笑道。
兩人並肩往外走,她還在好奇的問:「這宣儀殿到底有什麼特殊的,讓宮人這麼忌諱,甚至連名字都不願意念出來?」
提起宣儀殿,沈霽月的神情微妙了一瞬,沒有說話。
看起來也是避諱的很。
阮棠果斷抄起手機,將這個疑問發給她的百科全書小明白。
這次,一向秒回、隨叫隨到的小明白,竟然也是停頓了足足一分鐘,才給出答案。
計霜寒:「宣儀殿,前朝皇帝喪命之處,屍首四分五裂,被積怨已久的宮人們分食,被制止時,只剩下半具身體。」
這麼兇殘!
阮棠不由咋舌。
不止是因為那裡死了個皇帝啊,而且這麼兇殘的死法顯然是帶著濃重的怨氣的,宮人們更多的是懼怕鬧鬼吧?
沈霽月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她已經得到了答案,笑問:「你不會是問了計霜寒吧?」
「當然,除了他還有誰。」阮棠突然想到一件事,打趣道:「說起來,沈首相與計霜寒也是熟識啊,我們第一次見面就是他領我過去的,首相大人應當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卻將自己瞞的死死地,嗯?」
沈霽月也笑,半點不慌,說:「那我也不知道,原來棠小姐除了和儲君有關係之外,竟然還能讓四殿下與五殿下反目成仇,甚至於連盛國太傅都與你有深刻舊情。」
顯然,大家彼此彼此。
「好,那這一篇就掀過去了。」阮棠大氣的道,又問:「首相這是要帶我去哪?」
沈霽月道:「還是照往常那般喚我月先生吧,你說是不是,棠小姐。去哪裡不重要,重點是你要見的人。」
「誰?」阮棠問。
沈霽月神秘的笑笑,未答,將人帶到了那家熟悉的食府。
阮棠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在對方的鼓勵下推開了包廂,才發現坐在裡面的人是舒妧。
果然,月先生很靠譜的。
舒妧站起來,見她身體無礙才鬆了口氣。
包廂的一角還坐著自來,見舒妧如此沒出息,不由撇了撇嘴,道:「她把你拋棄一個人跑了,你就看看她沒事,就不追究了?」
舒妧瞥了他一眼,淡淡的道:「我與你們這些爭風吃醋的男人不一樣,知她無事便好,其餘的不重要。」
自來:「……」
「哪都有你。」阮棠白了自來一眼,走進去,坐下,說:「要不是你們太難纏,我也不至於搬到你老子那去住。」
自來沒好氣的道:「以後沒人管你,趕緊搬回來,你還想在紫微宮住多久,住到生下小娃娃嗎!」
這話顯然是代表全體殿下一起說的,或者可以說是這群人的降書。
我們不粘人不纏你了,回來吧!
就是這個意思。
「我在紫微宮挺好的,還想再住一段時間呢。」阮棠故意氣他。
自來嗤笑:「是在紫微宮住得舒服,還是不敢出來?躲老四老五呢是吧,還是其他姘頭?」
本是隨口一句話,哪知就是這麼湊巧,包廂的門突然被敲開,一位服務生走進來,滿臉歉意的道:「抱歉打攪到幾位客人,有一位先生讓我過來傳句話給棠姑娘,他讓我問一句:
——是你過來,還是我過去談?」
自來頓時大怒:「還真的有其他姘頭,這又是誰?!」
這明晃晃的威脅還能有誰,當然是曲來疏。
這老狐狸狡猾的很,這些天估計沒少布局,等著逮她呢。
即便她今天能成功開溜,但是曲來疏是不會在這種事情上退讓的,他有無數辦法和她見面,讓她躲不掉。
阮棠也沒想躲,瞞不過便不瞞了,她也不是逃避的性格,乾脆一抬眼,道:「我一會過去,讓他候著。」
「好的,小姐。」
舒妧用擔憂的目光看著阮棠,低聲:「是……他?」
他指的,自然是原欽然。
「不是。」阮棠搖搖頭,道:「他還沒來,估計醞釀大招呢,這是另外的人,我過去一趟。」
她說著,站起身來,眼看自來也要跟上去,秒制止:「你老實點,不然後果自負。」
自來無辜的攤手,「我沒想做什麼啊,只是想點菜而已。」
「你那點小心思我怎麼可能看不出來。」阮棠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徑直走出去。那服務生還在外面等候,見她出來立刻帶路,穿過走廊抵達盡頭的包廂,這才離開。
阮棠毫不猶豫的推門而入。
包廂內的男人正背對著她,負手而立,似在欣賞牆上的畫。
他身形挺拔站若松柏,深色的長袍穿在身上帶著幾分儒雅之氣,男人回首,那是一雙睿智而狡猾的鳳眸,一生擅謀,算無遺策。
乃至於阮棠肯相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權臣,曲來疏。
阮棠與他四目相對。
曲來疏似笑非笑:「我的小公主,您離家這麼久,看來是玩的樂不思蜀了。」
這便是要開始算帳了。
阮棠神情不變,不慌不忙,不見半點心虛。
面對咄咄逼人的曲來疏,她只是隨手將大門一關,上前一步,拉開椅子坐下來,挑眉一笑,道:「曲來疏,見朕不跪,你可是有了異心?」
虧你還知道你是「朕」,是一國之主!
曲來疏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而那人還是一如既往的理直氣壯,半點沒有因為被抓住而心虛,反而是那副熟悉的居高臨下的俯視他的態度,相反的是他……
曲狐狸深吸一口氣,竟無半點辯駁之意,只是一撩袍子,乾脆的跪了下來,虔誠而恭敬:「參見吾皇,微臣……終於,找到您了。」
我的女皇。
「過來。」阮棠低眸,注視著他,懶懶的伸出一隻手。
曲來疏並未起身,他拜完後跪的筆直,連這樣的姿勢都帶著不可折斷的風骨,聽到女皇的吩咐後長嘆一聲,還是以這樣的姿勢屈膝跪過來,以一種低下卻不卑微的姿勢跪在她的腿邊上。
一如過去,並未有任何改變。
阮棠的手頗有閒情逸緻的撫上他的臉頰,划過男人利落的線條,嘟囔道:「你說你找來做什麼,我當年怎麼和你們說的,如果有一天我走了或者是死了,你們直接立新皇就好了,別折騰,何必再來這一遭呢。」
「您說的乾脆又無情,但是身為臣子,又哪裡放得下?」曲來疏淡然自若的道。
阮棠誠實的道:「你找到也沒用,曲來疏,我實話實說,用不了多久我還得走。」
是的,完成任務以後還得走,她當然不可能一直停留在這裡。
事實上緣分已盡,當時也做的很圓滿了,全賴系統不是個玩意兒!
然而那老狐狸哪裡是會這麼輕易死心的?
他不咸不淡的道:「您走您的,我們找我們的,看看鹿死誰手。」
這是什麼話!
阮棠都要被氣笑了,一腳就踹了下去,「怎麼,我當個女皇還不能退休了是不是,曲狐狸,你還想把我關起來是不是?」
曲來疏毫無防備,被她踹的向後一仰,悶哼一笑,額頭似有汗滲出,但是臉頰卻泛起生理性的潮紅,然而他不僅沒有生氣,反而是低低的笑了出來,從容的拍了拍衣袍再次跪好,握住阮棠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邊笑邊道:
「我的小公主,你瞧你又生氣了,這不應該是在你的意料之中嗎?我這把劍,你收服的時候就應該很清楚,如果有朝一日你弱下來,或卸任或重傷,劍……可是會傷主的。」
當年的權臣曲來疏最終臣服於鋒芒銳利咄咄逼人的公主,助她登基為帝,然而如果有朝一日她不再為帝,那麼他肯定會將其掠奪到手,吞噬的乾乾淨淨,不留骨渣。
曲來疏的狼子野心,從未改變過。
就在這時,大門突然被踹開,自來張揚的聲音響起:「讓我看看,你這姘頭長什麼樣,怎麼還東躲西藏不敢見人呢?」
他走進來,後面跟著月先生等人,舒妧似乎想攔沒有攔住,一群人浩浩蕩蕩的跟進來,然後毫無心理準備的直面房間內的畫面,然後所有人的表情在一瞬間都凝固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