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紅的記憶再次湧現,手不住顫抖,她似乎又聽到了那日嗚咽的風聲,感受到了冰涼的劍刃划過背部的痛苦。
白霜顫著眼睫,順著潔淨的衣擺看去。
這人笑如春風,面容姣好,略彎起的薄唇自帶幾分憐憫,最應出彩的眼睛卻是閉著的,眼睫在眼下投出小片陰影。
即便他長大了,即便之前沒有見到他的容貌,在這一刻,她卻能確定他就是那個人。
天底下沒有人再能將溫柔和殘忍融合得這樣好。
白霜不顧周圍好奇的目光,咬牙從袖間抽出匕首,她心裡清楚,這瘋子是不會顧及是否有人在場的,惹他不快,一律要被除掉。
不能再退縮了,白霜抑制住本能的顫抖,毫不猶豫地刺向他的眼睛,這個距離,沒人能躲開。
鋒利的匕首划過血肉,落下滴滴血花,刀尖停在了他眼前,只差一分便能刺進去。
失敗了。
白霜卸力般鬆開了匕首,失神地捂著膝上的傷口。
「你有病吧?能躲怎麼不躲!」
少女的聲音不小,帶著惱意,還帶著幾絲疼痛的顫音,將白霜從方才的緊張失神中喚回。
她視線再次聚焦,焦點落在李弱水鮮血淋漓的手上,落在路之遙那帶著溫柔笑意的唇角。
竟有人給這瘋子擋刀了。
「我問你話呢,你怎麼不躲?」
李弱水將手中的匕首扔掉,語氣頓時就差了許多,她怎麼看怎麼懷疑這人是故意的。
雖說那距離很近,可他絕不會躲不開,她可親眼見過這人雙指夾住陸飛月的刀的。
「……你笑什麼?」
李弱水看著他的笑容,頓時寒意又生,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
「我在笑,你比武贏了。」
路之遙回答這句話後,從地上撿起那把匕首,眉眼柔和地「看」著白霜。
匕首在他指尖轉了一圈,將白皙的手指染成艷紅。
「本來擾了我的興致,該取你的命,但現在,功過相抵,只要你一條手臂。」
回憶湧上心頭,白霜想逃跑,雙腿卻不聽使喚,只得怔在那處。
李弱水看著白霜抖如篩糠,唇色泛白的模樣,抬手止住了路之遙。
「等等,和我去包紮,血都要流幹了。」
一聽這話,路之遙哪裡不懂她的意思,他無奈地笑笑,將手收了回來。
白霜看了二人一眼,忍著膝蓋的疼痛飛身離開了。
李弱水贏了白霜,進了四強,四人兩兩抽籤再比兩輪就能決出勝者。
但由於李弱水的意外負傷,比賽只好暫停。
鄭家包下了酒樓,在一樓請了大夫以備不時之需,李弱水便在這裡療傷。
「你不是算準了我會來幫你擋吧?」
李弱水越回想越不對味,她也沒有繞圈子,而是直接問了出來。
「我看不見。」路之遙抬手點著自己的眼睛:「看不見怎麼躲開?」
「你這是睜眼說瞎話。」
看不見還能讓她接了白霜這麼多招?
路之遙輕笑一聲,抬著她的手,肉眼可見的心情好。
「我睜不睜眼,說的都是瞎話。」
李弱水:……
一直在套路別人,莫名被套路的李弱水沒再回他,轉眼看向大夫。
「大夫,要不您順道給他看看眼睛?」
鬍子花白的大夫掃了他一眼,收拾著桌上的東西:「娘胎裡帶的我可治不了。」
李弱水睜大了眼睛,有些驚訝:「你怎麼知道的?」
「我行醫幾十年,看得出來。」大夫接過藥童手裡的紗布和藥酒,開始處理她手上的血漬。
正在李弱水感嘆時,握著自己手腕的涼意慢慢收縮,感嘆頓時變成膽顫。
路之遙另一隻手輕敲著桌面,語調悠揚:「你又是如何知曉的?」
李弱水眼神飄忽,下意識挺直腰背:「我活了十幾年,看得出來。」
大夫:「……」
周圍的污血被清理乾淨,大夫用紗布沾著藥酒開始給傷口消毒。
「很痛,忍著點。」
黃褐色的藥酒刷過傷口周圍,帶來一陣火辣辣的刺痛感,疼得李弱水直接眼泛淚花。
「姑娘,你別抖,越抖越痛。」
李弱水忍著眼淚,聲線顫抖:「不是我要抖,控制不住。」
聞言,路之遙立刻用雙手拉開她的右手,止住了她下意識的動作。
李弱水的傷口不淺,消毒要廢一番功夫,手心和手指上的傷痕被藥酒抹過,痛得她的手部肌肉不自覺抽搐,她卻習慣性地閉嘴忍了下來。
路之遙似是想到了什麼,微微傾身,將肩膀送到她嘴邊,語調輕柔。
「不如咬我吧。」
李弱水的牙根早已經被她咬到酸軟,此時罪魁禍首的肩膀就在這裡,不咬白不咬。
她一點也沒客氣,張嘴就是一口。
這一下不僅僅是緩解痛苦,還帶著別的說不清的情緒。
想到之前種種,李弱水咬得更加用力了,試圖將連日來積壓的情緒都在這一口裡釋放出來。
但對他來說,肩膀的痛不是痛,是快樂。
路之遙眉眼彎彎,笑容越發和煦,他鼓勵似地開了口。
「再重一些。」
血與肉都被狠狠咬住,用力地壓迫出疼痛,他細細地享受著,感受著從心底湧起的愉悅。
僅僅是咬一口就如此快樂,若是哪日被李弱水殺了,會不會就是所謂的極樂?
然而,還沒等他好好享受,李弱水的傷口便清理好了,現在大夫正給她塗抹清涼的藥膏。
李弱水抬起頭,長長地出了口氣:「爽!」
不論是傷口還是心裡,此時只有一個爽字能表達她內心的感受。
「大夫,這個藥膏多抹一些。」
「我的藥膏貴著呢。」大夫眼神古怪地看了路之遙一眼,繼續給她上藥。
「你是來參加比武招親的,可想好了麼?」
李弱水不甚在意地點點頭,吹了吹傷口:「想好了。」
這有什麼想不想的,等她拿到火燚草和往來書信後便離開。
李弱水眼神清明、不似作偽,而那路之遙也是面帶微笑,毫無芥蒂的樣子。
「老夫真的老了,不懂你們年輕人。」大夫搖搖頭,從籃子裡拿出兩個綠色瓷瓶。
「一天換三次藥,連續三日就好。」
李弱水收回手,捂著自己那少得可憐的二十兩銀子。
「大夫,我沒錢。」
「不收錢。」大夫將兩個藥瓶裝起來,遞到她手中:「鄭家包了。」
李弱水看著自己被紗布纏住的右手,拿著藥瓶和路之遙一同走回擂台。
走到一半時,路之遙突然開了口。
「方才為何不讓我斷她一條手臂?你不想報仇麼?」
???
這人的腦迴路太難跟上了。
「我和她好像沒有仇吧?」
路之遙聞言頓住腳步,眉頭微挑:「她傷了你。」
李弱水看著他,也學著他挑了下眉。
「按這個說法,你能躲卻不躲,吃准了我會去幫你,那我能不能算你間接傷害我?」
路之遙愣了一瞬,隨即揚唇笑開,燦若春花。
「這個角度有趣,那你便拿去吧。」
看著抬到她身前的手臂,李弱水隨手拍開,略顯無語。
「開什麼玩笑,我又不是變態。」
路之遙收回手,摩挲著袖口的血跡,眉眼柔和,說出的話近似囈語。
「這可不是玩笑。」
李弱水沒聽清他說了什麼,抬手戳了戳他肩膀:「這裡沒咬破皮吧?」
路之遙怔了一下,搖了搖頭:「沒有。」
「那就好。」
李弱水小聲說了一句,隨後拉著他往外走。
「你盲杖丟了就跟緊點,這酒樓里到處是桌椅,撞到麻筋眼淚都給你疼出來。」
等到兩人再回到擂台時,那幾位前來比武的女子都坐在一旁,對她做出一個恭喜的手勢。
而那幾位鄭家的主人都坐在擂台下,像是等得有一會兒了。
鄭家的家僕走了上來,他手裡拿著紙筆,開口便問:「姑娘生辰是哪一日?」
李弱水一頭霧水地看著其他人:「這是什麼意思?」
一直以來一語不發的鄭夫人開了口,嚴肅的神情終於有了一絲鬆動。
「李姑娘,我們想直接招你,你意下如何?」
鄭夫人這語氣,一點不像給兒子找到了好媳婦,反而像招到了貼心的好保鏢。
這也來得太突然了。
「那其他人呢?」李弱水指指來參賽的另外幾位女子。
「原本是勝者入我鄭家,但現在是我們違約了,已經給了她們補償,就等姑娘你同意了。」
李弱水看看周圍人,又看看路之遙,猶豫著點點頭:「同意。」
她著實沒想明白,這鄭家人看上她哪裡了。
鄭府的那位穿著藍紗裙的小姐走了上來,她上下打量著李弱水,又看了眼跟在她身旁的路之遙。
「入我鄭府可不能有情債,李姑娘和身邊這位是何關係?」
李弱水毫不猶豫說了出來:「朋友。」
這藍衣小姐點點頭,又看了路之遙一眼,眉頭微挑,盛氣凌人地站在鄭夫人身後。
鄭夫人上前拉著李弱水的手,神色中帶了幾分小心。
「姑娘,你怕鬼麼?」
「啊?」李弱水被她驟然拉住手,隨後又反應過來她的意思,搖了搖頭:「不怕。」
她知道鄭府的事是人為的,根本沒有鬼怪。
聽到這話,路之遙不禁輕笑一聲,明顯不相信。
但鄭夫人信了。
「姑娘,你生辰不是六月十五的吧?」
李弱水哪裡知道「李弱水」的生辰,但不論是不是六月十五,現在都只能說不是。
「不是。」
鄭夫人淚目了,抓著李弱水的手拍了拍:「好孩子,三日之後,我們便來接你過門。」
這大概是最草率的一次定親,在場的吃瓜群眾是懵的,李弱水更是懵的。
鄭家甚至沒有對她進行背景調查,沒有聘書、沒有親人點頭同意,這病急亂投醫的意味實在太明顯。
但不論有沒有詐,對李弱水來說答應都是利大於弊的。
這次不僅是拿解藥、找證據這麼簡單,李弱水還有一個目的。
替嫁在原著里可以是陸飛月二人感情的催化劑,那自然也可以是她和路之遙的感情催化劑。
李弱水心裡清楚,路之遙對她明顯與別人不同,但他似乎一直沒意識到。
不論這個不同是出於什麼原因,她都得趁這個機會讓他明白這點。
但凡他有一點醋意或者不對勁,她就能加大攻勢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弱水怎麼一直被罵,我要來解釋一下:
1、白霜對路之遙並不存在威脅,不存在她要殺男主的說法,送菜還差不多,路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裡。他不躲就是想試一下李弱水。
2、弱水是給路之遙擋刀,她要攻略,並不是給白霜擋刀,大家看清楚啊。
3、李弱水現在對路是防備狀態,他容易失控,殺歡了可不管其他人的,即使白霜潛在身份是罪犯,但他當眾殺了「無辜」的人,肯定要被抓到官府,到時候又是一輪屠殺。
4、之前有寫,白衣這一群人之前就被抓過,但被放出來了,他們內部有關係,而且這裡是要講證據的,並不能因為陸飛月覺得功法像就能指認他們是那些人的同夥,沒有確切的證據最後還得放她出來。
5、附近有他們的人,「鳥鳴」音就是提示,李弱水發現了,硬碰的話到時抓到白霜了還是要放走不說,鄭府也不會讓他們進去,魚和熊掌都要丟。
6、「心有不忍」是作者的鍋,作者描述不當,刪了,但沒必要說她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