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在怕我。��
語氣冰冷,神色平靜。
路之遙單膝跪地,向來溫柔的臉上不再掛著笑,甚至破天荒地出現了一絲堪稱煩躁的意味。
但李弱水久久沒有回音,不知在做什麼,他根本看不見她的神情。
路之遙長嘆一聲,將濕透的衣袍脫下扔到一旁。
柔順垂墜的外袍下,是白底紅紋的勁裝,黑色腰封勾勒著腰身,箭袖凌厲,一如他這個人。
「你總是這樣。」
總是這樣出乎意料,弄得他難以自控,即便方才殺了不少人此刻也半點開心都沒有了。
路之遙說著話,低頭擦著手上的血跡,面容隱在陰影中,笑意全無。
好煩啊,殺了吧。
殺了她就不會有這些奇怪的感受了。
殺了她就能解脫了。
一定要在她厭煩恐懼之前殺了她。
路之遙擦乾淨了右手,白皙的指尖觸上她的脖頸,略帶幾分依戀意味地摩挲著她的頸脈,隨後緩緩收緊,沒有給她一點狡辯的機會。
「我不想聽你說了,你只會騙我。」
指尖寒涼,一如以往,即使沾了這麼多溫熱的血也沒能讓他暖起來。
【警告!警告!檢測到真實危險,請宿主及時應對!】
【一旦死亡,攻略無法開啟,宿主將滯留於書中世界!】
這系統平時不響,這時候滴滴滴地吵得她腦袋疼,大概這小瘋子是真想殺她了。
路之遙情緒變化奇怪,由兩人合作抓鬼到如今這個被掐的局面,有些出乎意料,卻似乎又在她意料之中。
如果是路之遙,他會做什麼都不奇怪,包括殺她。
頸上的手慢慢收緊,李弱水仰著頭,感受到了那從未有過的壓迫感,喉口疼痛難忍,頸脈漸漸擠壓,似乎連血液都流得慢了一些。
她哽咽著抓住他的手腕,費力地擠出了一個問題。
「你、為什麼、喜歡……殺人……」
大多是氣音,很難分辨其中的意味,但路之遙聽懂了。
原本打定主意不聽她多說一句話的,卻還是在這時下意識鬆了手勁,給了她一絲喘息的機會。
路之遙指尖摩挲著她柔軟的側頸,硬生生地壓下煩躁,勾起一絲笑。
「你又想說些什麼,還想打賭?現在我似乎有些煩這個了。」
得了喘息的機會,李弱水喘著氣,不顧隱隱作痛的脖頸,聲音沙啞地重複了一遍。
「沒想打賭,我只是想知道你為什麼喜歡殺人。」
路之遙笑了一下,拇指抵住她的下巴,讓她不得不仰起頭看他。
「自然是因為開心。你逗貓為何開心,我殺人便為何開心。」
似乎想到了什麼,路之遙歪歪頭,唇畔揚起一個清淺的笑,看起來乾淨又安靜,就像他身後的月光。
「你也想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清淺的笑容驟然拉大,變得有些扭曲,就像日光被黑影割裂。
似是自己的想法太過荒誕有趣,路之遙抑制不住地低聲笑了出來,笑得胸前的髮絲都微微顫動。
「不是。」
李弱水聲線喑啞,時不時咳嗽幾聲,看著他笑的模樣,心中沒有害怕,潤澤的眸子靜靜地看著他。
「付出越多,收穫的東西也會越多。而殺人不過是你出劍一瞬的事,得到的快樂也僅此而已了。
世上快樂的事絕不只有殺人這麼簡單,你不想知道其他人在為什麼而高興麼。」
路之遙收了笑,收了手,沒再說話。
這句話他實在太熟悉了。
從小便被囚禁在院中,他想要走出去,等到走出去後才發現,這世間和那院中一樣污濁,一樣沒有意思。
他聽過不少歡聲笑意,但卻不能感同身受。
直到他第一次將劍插入別人的身體,那份溫熱、那份刺激、那份心安,無不震撼著他。
但現在,這份快樂似乎不夠填補他內心的空洞了。
「……我想知道你為何而高興。」
其他人與他無關,他也從不在意,但是,他想知道李弱水的想法。
真是好笑,他上一刻明明還想殺了她,這時卻還是被她的話牽走了思緒。
李弱水捏緊衣角,咽了下口水,聲音有些飄忽。
「你真的想知道?」
路之遙還沒點頭,便感受到李弱水朝前湊近,原以為她要反抗,卻沒想到她摟住他的肩,呼吸漸漸靠近。
她今日動了不少杏仁酥,呼吸間帶著淡淡的奶香,只是有些緊張,就連湊近他時都是顫抖的。
路之遙僵直著身體沒動,心臟狂跳,似乎知道要發生什麼,可他確實又說不出來。
直到微風吹過掌心感到一陣涼意時,他才知道自己早已出了薄汗。
緊張、好奇、心悸、愉悅,還有太多難以言明的情緒出現,就連呼吸都下意識收住了。
甜香越來越近,快要和他呼吸交融在一起。他從未與人有過這樣距離的接觸,似乎都能感受到她身上傳來的溫度。
路之遙下意識後仰了一些,略紅的唇露在月光下,泛著細微的光澤,如扇的睫羽也在微顫,像是在等待懲罰,又像是在等待指引。
柔柔涼涼的觸感落在唇角,她輕輕抿了一口,像是蜻蜓點水,又飛快地撤了回去。
李弱水方才一直在糾結,她沒親過誰,糾結了一會兒才選擇了親嘴角,像吃雪糕一般抿了一口,莫名其妙地嘗出了一點甜味。
她捏著衣角,手有些抖,除了緊張之外竟然還有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興奮。
她這麼做只有一個最簡單的目的,讓他將她從待宰的羔羊里提出來,意識到她的不同。
原本是想要循序漸進的,但方才情形緊張,這個大招只能搬出來了。
路之遙此時微微仰頭,雙手撐在身後,一副任由採擷的樣子怔楞在此地。
「你高興麼?」
李弱水湊到他耳邊問出這句話,聲線沙啞,尾音顫抖。
夜風繾綣,將這句話卷到了他耳中,只覺得癢。
路之遙唇角微動,似是要說些什麼,李弱水卻在下一刻一頭撞進了他懷中。
他愣了一瞬,隨後搭上她的脈象,微微鬆了口氣。
只是暈了。
路之遙說不清此時心裡的感受,只覺得像雨滴落到樹葉上,淅淅瀝瀝,每一片樹葉都為雨滴的到來而顫抖。
他坐在地上,懷裡抱著暈倒的李弱水,不知在想些什麼。
而李弱水能暈得這麼巧妙,當然不是真的暈了,她心理素質沒這麼弱。
但她知道此時最好的方法就是睡遁,所以她開啟了系統的回憶獎勵,立刻陷入了夢境。
不對,應該是路之遙的過去,真實的過去。
此時她輕飄飄地落到街上,看向街角那處。
「母親,請讓我帶人去找李姑娘。」
鄭言清作揖垂眸,沒有和鄭夫人有一點的視線接觸。
李弱水二人發出的聲響足以驚動鄭府的守衛,他們看到躺在榻上的鄭言清時大吃一驚,急忙將他送到了鄭夫人跟前。
他沒心情去聽鄭夫人擔心的話,只想帶人前去幫助李弱水。
鄭夫人挑明了燭火,將房內照得通明,生怕這樣暗的光會傷到自家兒子的眼睛,等到她燭火都點好後,她才讓伺候的丫鬟出去,轉身看著他。
鄭夫人勾著得體的微笑,像是哄小孩般帶著他走到耳房,似是沒聽見方才他說的話。
「現在已經丑時了,今晚就睡耳房吧,明日早起還得溫書,省試不遠了。」
鄭言清垂眸不看她,手握成拳,話裡帶著深深的無奈。
「娘,您聽見我方才說的話了嗎。」
「聽見了。」鄭夫人慈愛地拍拍他的衣領:「但她不過是來沖喜的,咱們還可以再招,你沒大礙就好,這些事不用你操心。」
又是這樣。
即使他剛才差點丟了命,他娘也沒有半分心疼,話里話外全是幾月後的省試,他的存在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家族爭光。
「之前我問草藥的下落您也說我不該操心,那我能操心什麼呢?整日將我關在院中,這個家裡有什麼是我知道的嗎?」
鄭言清掙開鄭夫人的手,直直地看向她。
鄭夫人見他面帶不虞,一下慌了神,她可聽說不少學子因為心情不好整日都看不進書。
雖說她兒子天資聰穎,但也架不住整日看不進書。
「你看你,不過是草藥這樣的小事,這也要和娘置氣?」鄭夫人過去關窗,一邊關一邊說。
「這草藥你用不了,就把它放到書房暗室了。你不用急,這也不是瞞你,想要什么娘去給你拿,你看書就好,不用為這等事勞煩。」
「鄭家富甲一方,卻只能世代經商,沒人考過功名,連鄉試都過不了,不少人用這個來刺咱們。
現在出了你,若不是前幾年突然得病,現下怕不是已經中狀元了。」
鄭夫人滿懷希冀地看著他,那眼神雖然溫柔,卻總是少了幾分母子的慈愛味道,多了幾分拜託意味。
「家裡產業有哥哥姐姐,你考官就好,娘都是為了你……言清!」
鄭言清從小聽到大,早就乏了,得了藥草的所在地,他也不想再在這裡浪費時間。
家裡不撥人,他便自己去。
李弱水也是被他連累的,他不能讓她因為自己出事。
「你去哪……快跟著二少爺!」
鄭夫人原本溫柔的聲音突然尖利,雙手揮著讓院外守著的護衛跟上他,生怕他出什麼事。
鄭言清身體不好,常年喝藥,明顯跑不過那些訓練有素的侍衛,沒過多久便被攔了下來。
他皺著眉,固執地往大門去。
一群人浩浩蕩蕩地走到鄭府大門,家丁在他的眼神下,猶猶豫豫地開了門。
漆紅的大門打開,露出路之遙的身影,他背著李弱水站在如水的月光中,唇畔含笑。
「鄭府不安全,本想直接帶她回客棧,但我的劍還在你房裡。勞駕,能不能將它還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