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州靠南,商貿來往頻繁,物產豐富,有不少當季的水果已經到了市場上。
比如櫻桃,比如荔枝。
但都是早熟品種,賣的人也不多,這就意味著價錢不少,李弱水猶豫一會兒還是買了一斤的小櫻桃。
她提著小竹籃正要往回走,卻迎面撞上一位抱著刀的玄衣女子。
「陸姐姐!」
行色匆匆的陸飛月看著她,皺著的眉頭也鬆了不少。
「弱水,你在鄭府可還好?」
「還行。」
李弱水點點頭,畢竟鄭言清在鄭府實在太特殊,他的院子除了送飯的丫鬟和教書的先生,基本沒人來。
陸飛月點點頭,緊抿的唇角也彎起幾分笑意,她就知道李弱水是個頂頂機靈的人。
「不用擔心,過不了多久我們……你這裡怎麼了?」
陸飛月抬起李弱水的下頜,凝眉看著她脖頸上的淤痕。
淤痕?
對了,前日晚上路之遙留下的掐痕還沒消。
李弱水直直地接住陸飛月的目光,杏眸彎成月牙,半點不心虛地說道。
「前日有人在鄭府裝神弄鬼,我不幸中招了。」
「這事兒之後再同你細說。」又在陸飛月發問之前轉移了話題:「你們去巡案司報告,事情如何了?」
陸飛月搖搖頭,從懷裡拿出一瓶膏藥給她。
「早晚一次。鄭府這事有變,滄州的巡案司分所給了密令,說是就此收手。」
「為何?」
李弱水真的疑惑了,原著里並沒有這個劇情,陸飛月是抓住了投毒兇手,偷到了資料的。
怎麼這會兒又不讓了?
陸飛月微微嘆氣,長睫垂下遮住眼眸,原本堅定的眼神帶了兩分迷茫。
「不知道。」
李弱水沉默一會兒,將籃子舉刀她面前。
「陸姐姐要不要嘗嘗櫻桃,吃了這個,我們再繼續查案。」
陸飛月看著她,柔了眼神,親切地拍拍她的頭。
「謝謝……我現在去找江年,你要一起麼?」
「他在哪兒?」
「煙柳巷的茶館。」
李弱水腳步一頓,眼神有些微妙。
「煙柳巷,不是滄州最大的一條花街嗎?」
陸飛月笑著搖搖頭:「但那裡的茶館說書也是滄州最好的,我也常去聽,沒什麼。」
李弱水抱著增見識的心態點點頭,跟著陸飛月一起去了煙柳巷的茶館。
「公子,今日情愛場,您確定要進去?」
路之遙被門口的小廝攔住,有些疑惑地後退一步,和小廝拉開了距離。
「為何不能進?」
小廝見他眼睛不好,看起來又像是初入這方茶館,便委婉地告訴他。
「今日茶館說書的場次不是風雪夜鬥劍,是說男歡女愛的。」
「這樣啊。」路之遙想了一下:「有區別麼?」
原書為了突出陸飛月辦案的合理性,將朝代背景設置得較為開放。
這樣的茶館平時都是正常說書,但每月都會有個固定日子做些額外節目,或者是只說恐怖詭異之事,或者是只說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
煙柳巷的茶館說書人技巧高超,故事又新,在滄州早已出名,慕名而來的人不少,路之遙進去時已有不少人落座。
今日來聽的大多是女子,但其實男子也不少。
他交了茶錢後便安安靜靜地坐在角落,等著找到自己心悸的原因。
路之遙嘴角勾著淺笑,氣質溫柔,但卻和這喧鬧、觥籌交錯的場景融合得異常和諧。
「路兄!」
聽到了熟悉的聲音,路之遙沒理,仍舊是靜靜地坐在那處。
江年從樓上跑下,一屁股坐到了路之遙身旁,哥倆好地將花生米和瓜子放到了桌上。
「居然在這裡見到你了,李弱水沒來嗎?」
路之遙柔柔笑道:「她不是總和我在一處的。」
「也是。」江年撿起一粒花生扔進嘴裡:「雖然是假的,但她畢竟也算成親了,表面上還得跟鄭公子在一處呢。」
想到李弱水噠噠跑走去找鄭言清,路之遙摸索著倒了杯茶,面向高台。
「成親算不得什麼。」
江年一愣,捂著嘴憋笑,聲音嗡嗡的:「是是是,我多嘴了。」
啪——
高台上的說書人一拍驚堂木,打開扇子起了范。
「說起這男女之間的愛,那不得不說說梁祝——」
台下噓聲一片,都說這太老套,誰都聽過。
「梁祝不過是個引,大家細細聽我道來。」
雖說梁祝是個人盡皆知的故事,但這說書人的口技好,說得也幽默,再聽一遍倒也算有趣。
台下坐著的無不是聽個趣味,只有路之遙一人認真了。
他從沒聽過這個故事,也從沒聽過書。
這人口技了得,聲音學得像模像樣,不需要用眼都能給人以身臨其境之感,將路之遙帶了進去。
原本他還有些興趣,但到後面便慢慢皺起了眉,聽到二人化蝶之後突然笑了一聲。
江年一直在觀察他的神情,此時有些好奇。
「你笑什麼?」
「爭了這麼久,最後竟眼睜睜看著他們化蝶走了。」路之遙眼角帶笑,真心實意地感嘆馬文才眼界太窄。
「若是我,一定要將蝴蝶捉住,讓它再也飛不走。」
江年沉默半晌,開口道:「……所以你為什麼代入的是馬文才。」
「這裡面還有誰麼?」路之遙有些疑惑:「祝英台?還是她娘親?」
江年瞪大眼睛,多少有些震撼,手裡的瓜子都掉了一些。
「梁山伯啊,說了這麼多次名字你沒記住他嗎?」
「啊。」路之遙仔細思索一番,從腦海中找到這個人名:「他怎麼了?」
「你不為他和祝英台的愛情而感動嗎?」
路之遙沉默一會兒,揚起的嘴角放下,好看的眉微微蹙起。
「他同祝英台是愛情?」
「不然呢?」江年嗑起瓜子,只覺得聽故事都沒他的回答有意思。
「還真是古怪。」路之遙微微嘆口氣,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感想。
高台上的說書人一拍驚堂木,笑呵呵地道:「方才不過是引子,接下來才是正經故事。」
「這個故事同梁祝一般,發生在一所書院。
十幾年前,我朝還沒經歷過變遷,女子不能入學堂。臨沂有個白府,白家小姐自幼聰穎,但也貪玩至極,竟然喬裝打扮入了學堂……」
「從悸動開始,便是一段緣分的到來,但大家都知道,人一生並不是只有一段緣,只有少數過於偏執的人會將此看得很重,白小姐恰好是這樣。」
這個故事繪聲繪色地開始了,說書人仿佛親眼見過一般,將小姐公子的情態模仿得惟妙惟肖,將氛圍說得清新至極。
大家似乎都能看到白小姐的嬌羞,公子的翩翩風姿,以及臨沂那片濛濛的煙雨和沁人心脾的梔子香。
但也僅僅說了開篇,說了兩人相遇前的故事後便戛然而止。
說書人摺扇一收,叫醒了沉迷其中的眾人:「這故事新著呢,今日不可多說,預知後情,還請諸位等待下次。」
台下聽得沉醉的小姐忍不住打趣:「你們說書的,就是喜歡斷來斷去。」
說書人摸摸自己的小鬍子,不置可否地一笑。
「我為這個故事,可是付出了不少,哪能這麼輕易便說完。」
那姑娘也毫不扭捏,笑道:「書院裡的其他人如何沒發現白小姐是男是女。」
「好。」說書人將畫了翠竹的摺扇收回,拿出一把流螢小扇遮住半張臉,莫名有些嬌俏:「今日就說說這女扮男裝之事。」
「若是書院裡有更加貌美之人,但他卻實打實是個男子,那另一位稍遜色一些的,你還會懷疑她是男是女嗎?」
台下有人不信:「你是說那位公子更美?」
「誰知道呢。」說書人收了扇子,笑看眾人:「五日後,諸位請早。」
這故事開篇不同以往,就連江年這個走南闖北的人精都覺得新鮮,忍不住問了一嘴。
「聽這開頭,白小姐明明不喜歡他,為何還說他們像梁祝。」
「可不要亂說,這白小姐可不是祝英台。」說書人眼睛一眯,用摺扇點點他:「而且,誰說她不喜歡。」
李弱水抱著竹籃,仔細看著台上那個說書人:「他似乎不太像男子。」
「她是女的,姓姚。」陸飛月站得筆直,眼裡有著欣賞:「我幾年前來滄州時她就在這裡說書了,說的少有重複的,每次來都能聽不少新故事。」
說書人收拾桌面,繼續著說書後的聊天傳統。
「情之一字,嘴會說謊,可身體永遠不會。如若不喜歡,她如何會親吻那位公子呢?」
台下一片譁然,八卦之魂燃起,紛紛要她再多說一些。
說書人佯裝驚訝,半捂住嘴:「多嘴了,諸位五日後來,讓在下回點本錢吧。」
周圍議論紛紛,都在討論這事的後續發展,討論劇中二人的心緒,唯有路之遙一人似有所悟。
所以,李弱水那晚吻他,是因為喜愛他?
「江年。」
陸飛月帶著李弱水到了這裡後,便和他商量起事情來。
李弱水一手提著竹籃,一手拍了拍路之遙的肩,本想叫他,卻被他側身躲過。
李弱水:??
「你怎麼了?」
李弱水彎下腰去看他,開始想自己是不是又做了什麼事。
清甜的氣息驟然靠近,原本還能泰然處之的他呼吸一頓,手不自覺地撫上了左腕佛珠,冰涼之感讓他鎮靜許多。
他如以往般勾起嘴角,捏緊手腕,想了想。
「在想如何教你劍法。」
痛苦的記憶湧來,李弱水撇撇嘴,將手中的籃子放到身後,無聲地做了個錘他的動作。
把她掐成那樣不說,被操控的關節現在還有些痛,她之前居然還想著給他吃櫻桃?
吃屁吧!
「哦。」
李弱水淡淡應了一聲。
一想到之後不得不帶他去游泳刷好感,她就覺得一陣憋屈。
不知道以後有沒有機會錘他一頓。
「密令有問題,不可能在短時間內突然便不查了。」
陸飛月抱著刀,眉頭緊皺,似乎在思考這事的解法。
「鄭府暗室里似乎有書信。」
路之遙說出這句話,沒在意場上三人的震驚。
李弱水首當其衝地問道:「你什麼時候進去的?」
「昨晚,去拿了一些火燚草。」
之前還想揍他一頓的李弱水噎了一下,腦海中閃過一個片段。
「不會是今早那個紅莖綠葉的草藥吧……」
如果真是,她不是犯了攻略大忌麼,難怪他今日有些不對勁。
路之遙莞爾一笑,腕上佛珠叮噹作響:「是啊,但你好像不太喜歡。」
救命!
原來因為她不合時宜的嬌羞,讓她錯過了刷好感和救自己的好機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