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弱水見過他小時候睜眼的模樣,卻從未見過他長大後是個什麼樣子。閱讀
這下倒是見到了。
眼睛比小時候略微長了一些,也更勾人,但還是那副霧蒙蒙的樣子,焦點不能聚在某處,視線只能直直地穿過她。
他抱著李弱水,睜著雙眼,臉上也沒了以往的笑容,不知在想些什麼。
李弱水承認自己被誘惑到了,但也只是短暫地被誘惑了一下。
她憋著氣,屈指敲了敲他的眉心,將水中搖晃的紗裙拂開,挺腰站起了身,順手將他從水底撈了起來。
出水的瞬間,路之遙閉上了眼,透明的水珠只能從他眼睫上滑下,再沒能探到水底那抹琉璃色。
「再能憋氣也不能一直這麼躺在裡面,等你想起來的時候,可能就沒力氣了。」
李弱水拂開臉上的水珠,一邊喘氣一邊問道:「你方才一動不動是因為什麼?」
路之遙勾著唇角,略微冰冷的身體靠近她,輕嘆一聲。
只有她,會在這種時候問他原因。
「因為這種緩慢增加的壓迫感很舒服,很安寧。」
路之遙彎了眼眸,睫羽上落下一滴水珠,滴進李弱水的衣襟。
也只有她,是可以隨意吐露心中扭曲念頭的對象。
他輕輕擁著李弱水的腰,下意識地湊近她,想要汲取一些熱度,卻在下一刻被她轉著往岸上推。
「我覺得你可能泡久了,腦子也進了點水,發生了錯覺,上去曬曬吧。」
李弱水聽完他的解釋,總覺得意料之外,但在情理之中。
腦迴路正常就不是他了。
她順手將他推到河中的大石上,大石被太陽照得暖洋洋的,盡情吸收著兩人身上的水珠,坐上去就有一種被溫暖治癒的感覺。
李弱水體內藥性還沒全解,這樣會有些熱,不過很舒服。
「奇了怪了,在水裡你也這麼吸引花?」
李弱水看到他濕濕的發間夾雜幾朵嫩黃的迎春花,嘖嘖稱奇,伸手將它們擇下來放到水中,幾抹嫩黃便順著水流飄走了。
「是麼。」
路之遙手中摩挲著她的裙角,正全神貫注地聽著她的一舉一動。
「你以後在你家院子裡多種些花草吧,說不準風一吹就全往你身上撲了。」
李弱水打趣幾句,隨後站起身,提著裙擺跨過他下了水。
「你別拉我裙子,我去拿吃的過來。」
路之遙放了手,聽她踩著水花聲去,又踏著水花聲來。
李弱水坐在大石上,打開竹籃,從裡面拿出幾顆荔枝放到他手中。
「運動之後要吃些糖分高的,這個荔枝很甜,你吃了試試。」
昨天原本想只帶櫻桃來的,但想到教他肯定不容易,李弱水不僅多帶了荔枝,還做好了會有突發狀況的心理建設。
「這個怎麼吃?」
路之遙側頭「望」來,長睫上還蘊著細密的水珠,嘴唇較往常也更加紅潤。
「剝開吃裡面的果肉。」李弱水低頭剝著荔枝,沒有抬頭看他。
「我不會。」
路之遙側身過去,將荔枝放到她手中,垂下的額發濕漉漉的,更襯得膚色蒼白。
李弱水:「……你沒剝過橘子嗎?」
雖然無語,但她還是剝了一個荔枝給他,看著他吃。
但那顆荔枝的膜衣被她完好地保留下來了,李弱水捂住嘴,眼裡的笑意遮掩不住,等著他被苦到的反應。
路之遙接過荔枝,將它放到唇邊,隨後彎唇一笑,張口咬下果肉。
清甜的汁水將他的雙唇浸成潤澤的紅色,白色的果肉被他捲入口中,連帶著那層苦味的膜衣也被他吃了進去。
原是想看看他皺眉的樣子,卻好像沒有什麼反應。
不過也是,他怎麼會怕苦呢。
李弱水看著他唇角的汁水,眨眨眼睛,立刻轉過了頭,沒敢繼續看下去。
不知為何,這人吃東西總有種說不出的欲感,看得她都忍不住舔了舔唇。
「我好像還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李弱水低頭剝著荔枝,隨口問道。
「我對吃的不挑。」
意料之中的回答。
「不過若是非要說一樣,那就是荔枝罷。」
李弱水剝荔枝的手微微顫抖,她驚喜地看著路之遙,像是看到了自己回家的希望。
「為什麼?」
路之遙側頭面向她,笑意溫柔。
「因為是第一次吃,聞起來很香甜。」
……
「確實甜,畢竟是我買的荔枝。」
李弱水乾笑幾聲,又給他塞了幾顆荔枝,略帶幾分賄賂的心態,那神情像極了賄賂上級的下屬。
「或許和我也有幾分關係?」
路之遙溫柔並且快速地搖搖頭,給出了回答:「或許和你一絲關係也沒有。」
他知道李弱水心悅他,但情愛這種噁心事和李弱水不搭,得早些讓她明白。
李弱水哈哈兩聲,把荔枝從他手中又薅了回來,起身站到他身後。
「休息好了麼,繼續學。」
她非得靠教游泳把好感拉起來不可,不能過了這麼久還是沒進展吧?
「可我已經會了。」
???
「你才學多久?」
李弱水小時候學游泳就學了半個月,她這還沒教多久,這人就學會了?
「你要是能游一個來回,今天我把這籃子吃了。」
路之遙站起身,將半乾的發拂到身後,慢悠悠地下了水。
「不用你吃籃子,到時候答應我一件事就好。」
李弱水應了一聲,都已經在心裡想著到時候怎麼給他台階下了,可這人居然真的遊了一個來回。
李弱水教他的是自己的泳姿,路之遙游得和她毫無分別。
「……」
就教了半個小時不到,這讓她怎麼刷好感?接觸的機會都沒了。
路之遙游到身前,白玉般的手攀上大石,隨後覆上了李弱水的膝頭。
他仰頭「看」著她,和煦的笑意還在唇畔,這動作像是在求賞,可語氣卻像是在下令。
「不用吃籃子了,背我回去就好。」
李弱水看著俯在膝頭的他,欲言又止。
在李弱水的設想中,路之遙不僅學得慢,還有些懼水,畢竟當初差點被淹死,多少有該些杯弓蛇影的忌憚。
到那時,她就可以溫柔地安撫他,盡情地向他張開溫暖的懷抱,做他在水中唯一的浮木,將吊橋效應發揮得淋漓盡致。
可千算萬算,都沒算到這人不僅不怕水,還喜歡沉到水底,覺得那裡安寧。
學游泳快的人都有一個特點,不怕嗆水。
而路之遙比他們都快也只有一個原因,他不怕死。
糾結許久,李弱水還是開口問了出來。
「那我今日帶你來河邊,你開心嗎?」
路之遙聞言怔了一下,似是沒料到她會問這個問題。
隨後便彎起眉眼,眼睫上閃著細碎的光,唇角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開心。」
「現下我也很開心。」
路之遙攬住李弱水的脖子,一點不留力地將重量壓給她。
如果再給李弱水一次機會,她一定不會答應這個要求。
還好來時帶了換洗衣物,不然不僅要背他,還要加上濕衣的重量。
路之遙儘管瘦,卻也是個成年男子,背得李弱水顫顫巍巍,猶如風燭殘年的老人。
為什麼別人攻略就是公主抱和命給你,她攻略不僅要背他,還要時刻警惕不把命給他。
「真的把你背到鄭府嗎?我之前可是只讓你從山腰背到河邊的。」
李弱水將他放下,捏著酸軟的手臂,試圖喚起他不知道有沒有的良心。
路之遙笑吟吟蹲在她身前,卻沒有一點譏諷之意,對著她的神情像是廟裡的佛子憐憫眾人那般溫良。
「背你上山是另一件事,背我下山是你賭輸了,怎能混作一談?」
可惜說出的話和本人相差太大,貌如佛陀,心似惡魔。
路之遙生命中是沒有憐香惜玉這個詞的。
「我也是個願賭服輸的人,走吧。」
李弱水背起他,繼續顫顫巍巍地往山下走。
「是麼。」路之遙在她耳旁輕嘆一聲,吹得她痒痒的:「若是你願賭服輸,早就把我的劍吞了,可惜我到今日都沒看到。」
李弱水噎了一下:「你別亂說,那是我贏了。」
「就當你贏了罷。」
顫顫巍巍的李弱水也想反駁,無奈她確實沒精力說話了。
也不知道路之遙是個什麼心態,即便李弱水走幾步便要歇息,他也絲毫不覺得麻煩,就這麼站在一旁等她歇息好,隨後再等她背起自己。
這份執著和耐心是誰見了都要鼓掌的程度。
等到兩人進了城門,天早已經黑透,街市上也只有幾個賣夜宵的小攤販了。
「再背我的腰真的要彎了。」
李弱水坐在賣餛飩的小攤里,一邊吃著餛飩,一邊拒絕路之遙。
路之遙坐在一旁,放下勺子,將吃了一點的餛飩推到一旁。
「你耐力很好,好好隨我練劍,必定能打敗我。」
李弱水:……
「你牙口其實很好,好好隨我吃飯,一定能在飯量上打敗我。」
路之遙聞言輕笑一聲,又將推走的瓷碗移了過來。
在李弱水的注視下,他終於第一次吃了頓完整的夜宵。
兩人踏著月色回府,卻沒想到這鄭府這麼晚了還燈火通明。
李弱水如今在鄭府的地位奇特且尷尬,這當然不會是在等她的。
鄭府門前停著一架馬車,車身華貴,輪上包著軟皮,小廝站在車邊,扶著車上的一位公子下車。
那人也沒直接進府,反而是轉過身,直直地越過馬車看著李弱水和路之遙二人。
距離不近,李弱水看不清他的神色,只知道這人似乎在等他們。
李弱水琢磨了一下,似乎沒在書中看到過鄭府來了什麼貴客。
等到二人走近時才看清他的模樣,和鄭言清有六分相像,同樣儒雅隨和,這大概便是鄭言清的哥哥了。
「弟妹。」
李弱水尷尬地笑了一下,猶豫一會兒還是叫了聲:「鄭公子。」
還沒等他們糾正這個稱呼,一旁的小廝便匆匆走了上來。
「路公子,今日去客棧沒見到你,不知現在可否能和我走一趟,我家夫人想見見你。」
李弱水轉頭看他,本以為他會拒絕,卻沒想到他點頭了。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