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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求不得(七)

2024-08-14 06:17:41 作者: 欠金三兩
  卷積的烏雲匯聚在天邊,遠遠地像是要壓過來。閱讀

  皇城這邊雖然一片明亮,撒著日光,但明暗相對間,竟有一種山雨欲來的陰翳。

  陸飛月、崔明皓、江年三人走在街上,他們手中拿著名單,正一家家排查今年進京的可疑女子。

  他們昨日取得搜查令後便跑了不少地方,但每個人都說自己是自願到皇城的,這倒是讓他們難找到突破方向。

  「陳府?」

  陸飛月看著門前的石獅子和頂上的匾額,沒管一路上一言不發的另外兩人,兀自走上前敲了門。

  皇城多富商,是天下財富匯集之地,就連這普通別院的門環也做得貴重精緻,在日光下泛著銀色。

  「來了來了——」

  門內傳來稍顯急切的應答聲,隨著腳步聲的靠近,門被打開,梳著雙髻的小丫鬟探出了頭。

  她看著門外三人,仔仔細細將他們打量一眼,隨後問道。

  「你們是誰?有事嗎?」

  陸飛月看她一眼,拿出自己的搜查手諭和身份令牌,粗略地給她看了一眼。

  「近日皇城內又來了不少外地人,需要做個登記,以防惡人混入,能請我們進去嗎?」

  小丫鬟狐疑地看了他們一眼,但礙於那手令和令牌都是真的,她不能拒絕他們。

  「我家主子還在睡覺,我都知道情況,大人問我就好。」

  陸飛月沒有點頭,略冷的眼神看著她,給人帶來不小的壓迫感。

  「……我去問問我家主子。」

  小丫鬟垂著頭關上門,看似委屈地走了,過了一會兒後才又跑來把門打開。

  「我家主子說可以,你們進來吧。」

  陸飛月點點頭,抱著鎏金刀往裡走,江年二人跟在她身後進去。

  這個院落遠不如外面看起來華貴,院中擺設普通,除了簡單的桌椅外再無其他。

  這裡並不是真的陳府,而是陳府的別院。

  陸飛月看向桌旁那女子,她穿著隨意,卻緊緊抿著唇角,似是對他們的到來很是不喜。

  而在她身後,正站著一排小廝,領頭的是方才那個開門的小丫鬟。

  他們站在這女子的身後不像是在保護,更像是監視。

  這番敵對的姿態倒沒有讓陸飛月吃驚,反而印證了她的猜想。

  和前面那些女子一樣,她也是被監禁在這別院中的一員。

  「姑娘,別緊張,我們只是例行巡查而已。姓名、籍貫、進皇城的時間與原因都說出來便好。」

  陸飛月拿出紙筆,準備記下她說的東西。

  「我叫徐瑩瑩,雲州名曲鎮人,今年二月入的皇城,是來……是來給陳家做妾的。」

  陸飛月眼神微閃,但還是一字一句地將她說過的話記了下來。

  「好,多謝你的配合。」

  待陸飛月起身時,她突然又重複了一遍。

  「我方才似乎看大人寫錯了,是名曲鎮,大人可不要下次又來問我這是哪裡。」

  陸飛月抬頭和她對視,靜默一瞬後點點頭。


  「我知道的,曾去那裡遊玩過,是個很不錯的小鎮。」

  聽了陸飛月的話,這女子才點點頭,由那個小丫鬟攙扶著轉身回房。

  三人一同走出這個別院,門環依舊晃著銀光,一對石獅子也威風凜凜地臥在門前。

  「裝修得道貌岸然,原來內里也是骯髒至極。」

  陸飛月將名單上的陳府打了圈,眉頭皺得緊緊的。

  「飛月,我怎麼記得雲州地處北方,而那個名曲鎮是在秦淮一帶呢?」

  崔明皓走上前,也跟著在自己的名單上做了記號,但還是有些不解。

  「這還用想嗎?當然是她在胡謅,這是在向我們求救。」

  江年轉身擠到陸飛月的身邊,擋住了崔明皓看向陸飛月的視線。

  「飛月,怎麼你的竹馬傻裡傻氣的,你真的同他一起長大的?」

  崔明皓酒窩消失,對著他冷笑一聲,轉身到了陸飛月另一邊。

  「飛月,你怎的和這種賊子走在一起了?不會被他帶壞吧?」

  「……」

  陸飛月看他們二人一眼,長長嘆口氣,轉身離開了這裡。

  原本她是打算自己查的,但查著查著,這兩人便莫名其妙地混了進來,成了如今這個局面。

  如果非要選一個人陪她出來查案,她寧願是李弱水。

  李弱水機靈、會來事,腦子也轉得快,還能召喚出路之遙,帶她比帶這兩人有效率多了。

  說起來,她還動過同路之遙學武的念頭,但見他教李弱水練武后便沒再想這事。

  畢竟她和路之遙沒有什麼關係,話也沒說過幾句,硬算的話其實連朋友都不是。

  實在可惜,說不定等李弱水學成後能讓她教一教。

  「路兄?」

  耳邊響起江年的聲音,略顯心虛的陸飛月腳下一個踉蹌。

  她抬頭看去,只見不遠處的路中間正站著一個頭戴帷帽、身穿白底黑紋窄袖袍子的人。

  這人側對著他們,不知站在那裡思考什麼,他的身形和路之遙有些像,但看穿著卻又不太確定。

  陸飛月仔細打量了一下,仍舊有些疑惑:「你怎麼看出來的?」

  江年掀唇笑了笑,稍微得意地指指自己的眼睛。

  「做我們這行的,眼力得好,你看他身側露出的劍墜。」

  這人是側對著他們的,劍被擋住了,恰巧露出一個掛在那裡的木偶小人。

  陸飛月和崔明皓往前湊近看了一下,那個憨態可掬的木偶人正是李弱水的模樣。

  不知為何,他們不約而同地有了一種「果然如此」的微妙感。

  這個東西出現在路之遙的身邊一點也不違和,甚至還很能代表他。

  就在陸飛月猶豫著要不要打個招呼時,江年已然上前到了路之遙的身邊,甚至於崔明皓也上去了。

  「……」陸飛月無話可說。

  他們難道沒有意識到嗎,沒有李弱水在,路之遙和他們的溝通其實是有壁的。

  「路兄,你站在路中間做什麼,小心被往來的車馬撞到。」


  江年好哥們地拍了拍他的肩,將他往路旁拉了一些。

  路之遙跟著他走了兩步,隨後將帷帽掀起,露出那張帶著笑意的熟悉面容。

  「抱歉,你大概認錯人了。」

  話音停頓,路之遙進入了一瞬的沉默,隨後眉頭微挑,唇邊笑意依舊,似是回憶起了什麼。

  「啊,是你啊……」

  路之遙恍然大悟的神情對江年來說如遭雷劈。

  他以為他們也算是經歷過生死的人了,怎麼感覺路之遙好像和他不熟的樣子?!

  看懂了情況的陸飛月再次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她抱刀站在一旁,不打算去自討沒趣。

  「路兄,你不記得我了嗎?」

  「記起來了。」

  路之遙笑得和煦:「當時我和李弱水就是幫你們去查案,她才被下了蠱的。」

  「……」

  江年收回手,不禁往後退了半步,只覺得自己膝蓋上深深中了一箭。

  確實是他們的錯,但路之遙這樣和煦的神情看起來真的很嚇人。

  眼見江年敗退了,崔明皓反而湊了上去,路之遙在他心裡已經一戰成神了。

  「路兄,你在這裡做什麼?為何要戴個帷帽?」

  路之遙肉眼可見地停頓幾秒,唇線微平,回憶起他是誰後才開口。

  「我來這裡買東西的。」

  原本是想買些糕點,但他沒想到會有這麼多家糕點店鋪,光是站在街市聞到的甜香便不下五六股了。

  他一時摸不准該買哪家的。

  「請問,你們知道哪家的糕餅不算甜麼?」

  崔明皓:???

  「糕點都是要加糖的,怎麼會不甜?」

  路之遙眉眼鬆開,眼角帶笑,垂在身側的指尖微動,將那個木偶小人撥動起來。

  「是有些奇怪,但李弱水她吃糕點喜歡吃沒那麼甜膩的。」

  崔明皓恍然大悟般點點頭,以為路之遙要送她禮物。

  「是要送李姑娘嗎?不如送本詩詞吧,或者是話本,這樣容易收藏,還能一起看。」

  路之遙笑著搖搖頭:「她受傷了,需要吃一些甜的。我自己想想罷。」

  話音落下,他慢慢走進了第一家。

  「受傷?」

  江年、陸飛月二人互看一眼,隨後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

  於情於理他們都該去看看,還得賠個罪,兩人一同轉進了另一邊的店鋪,打算去買些賠禮。

  轉眼間,就只剩下崔明皓一人站在街上,他左右看了一下,還是壯著膽子跟在了陸飛月的身後。

  就這樣,幾人大包小包地跟著路之遙回到了白府。

  就如同陸飛月所想,一路上路之遙都沒有主動和他們說上一句。

  而且想得再偏激些,說不準路之遙還覺得他們打擾到他和李弱水了。

  ……應該不會吧。

  雖說她一開始便對路之遙感覺不好,但她也不覺得路之遙會是注意這些的人。


  畢竟是人以群分,能和李弱水在一起的人這麼久,不會偏激到哪裡去。

  陸飛月不會知道,路之遙比她想像的更偏激。

  作為與李弱水中蠱有關的「始作俑者」,原本她和江年都是在他刺殺名單上的。

  但考慮到李弱水的因素,他暫時將他們移下了名單,甚至還同意讓他們來探視。

  據說有人來探望能增加生氣,身體都會精神很多。

  當然,這只是據說,他個人其實是不太認可的,畢竟這對他並沒有用,但對李弱水就不一定了。

  至於殺不殺他們二人,以觀後效。

  陸飛月並不知道路之遙心裡在想些什麼,她只是轉頭打量著周圍,看看這個甚少聽聞的白府。

  院子裡種著不少花,在這春夏交接的五月可謂是花團錦簇的。

  她對這番布置很有好感,但總覺得氛圍有些奇怪,這裡實在是太空了,又空又寂靜。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向李弱水所在的房間進發。

  在路之遙推開房門時,大家都很懂事地沒有往裡看,也沒有進去,都在外面暫時等著。

  「醒了?」

  路之遙柔著眉眼,提著手裡的東西往床邊走去。

  正躺在床上看話本的李弱水:???

  「你手裡提的是糕點嗎?」

  她看向他手中的六個盒子,每個盒子上都壓著紅封,是典型的的糕點包裝。

  「吃甜的能止痛。」

  路之遙一邊解釋,一邊慢慢地坐到腳踏上,將木盒一個個擺在她面前。

  「本想給你買些糕點,沒想到種類竟有十幾種,一時拿不準主意,便都買了。」

  這六盒是不同糕點鋪子的,而每個木盒中,各式各樣的糕點都有,甫一打開,整個屋子都飄著甜香。

  「……我吃不了這麼多。」

  李弱水看著這些糕點,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但嘴角是實打實地翹了起來。

  被真誠對待,沒有人會不開心。

  「現下還痛麼?」

  路之遙仰起頭,眉眼柔和,肩頸放鬆,眼尾上彎,神情總算沒有今早那麼陰翳了。

  「我很厲害的,早都不痛了。」

  李弱水俯下身去看這些糕點,胸前的繫著的絛帶被她撥到一邊,恰好落到路之遙的手心裡,帶起細微的麻癢。

  「這是什麼?」

  李弱水看糕點時順便掃到了他的袖口,那裡有幾點血跡,被隱藏在繁複的花紋中,不仔細還看不出來。

  路之遙看不見,她便帶著他的手去摸了下,血跡已干,帶著一些粗糙干硬的觸感。

  「啊,這是別人的血。」

  他輕巧地回了一句,隨後又將盒子推到她身前:「吃一塊?」

  李弱水看著那血嘆了口氣,他今早這麼生氣,說不準是去接懸賞令做任務了。

  她挑了一塊杏仁糕放進嘴裡,又打算挑一塊甜些的給他。

  「差點忘了,江年他們來看你了,現在在門外。」


  「咳咳咳!怎麼不早說?」

  他們居然讓別人在門外乾等了這麼久!

  李弱水放下糕點,趕忙起身將松垮的系帶繫緊,又匆匆理了下髮型,提著裙擺下了床。

  等到她跑到門邊時,那三人恰好轉過身來。

  在來的路上江年便問過路之遙了,是因為蠱毒發作,才讓李弱水痛得快要暈過去。

  陸飛月、江年二人又是愧疚又是難受,在看到李弱水這虛弱的模樣時情緒到達了最高峰。

  兩人愧疚地看著她,卻被她笑著迎了進去。

  「陸姐姐,好久不見。」

  陸飛月眼神柔了下來,原本的鋒利化去,只剩見到友人的開心。

  「抱歉,害你中了蠱。」

  李弱水擺擺手,給他們一人倒了杯茶。

  「都是我自己的選擇,後果也該由我承擔,你們又沒逼著我去,不關你們什麼事。」

  她做這些也是為了她自己,都是為了攻略路之遙罷了。

  陸飛月抿抿唇角,接過茶後放在手中摩挲,心裡在琢磨自己的彌補之法。

  但想來想去都想不出李弱水差什麼東西。

  「你們來皇城大概都沒玩好吧,要不要過兩日和我們去參加安陽公主的生辰宴?」

  「這個……」

  李弱水看了路之遙一眼,這不是上趕著送上去給別人做駙馬嗎?

  「放心,每人都有一個帶親屬的名額,不會違規。」

  「但也不一定是後天。」江年抱臂站在一旁,回想著路上看到的消息。

  「今早貼了皇榜,說是公主又遇刺了,這生辰宴能不能按時辦還說不準。」

  「什麼!」

  李弱水瞪大眼,手上拿著的茶杯一傾,灑出了不少茶水。

  不知為何,她的腦海中立刻閃過路之遙袖口的血跡。

  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

  「看告示,大概是準備在這幾日封城搜索。」崔明皓適時地補了一刀。

  「生辰宴不會取消。」陸飛月拍拍李弱水的肩,讓她安心。

  「宴請了不少人,這個早已不是公主自己的生辰宴,哪怕她全程不出面也無事。所以,你只用和我們去吃吃喝喝便好,如何?」

  沉默了一下,李弱水點點頭。

  「我們去。」

  李弱水轉頭看向溫柔不出聲的路之遙,腦海中只有五個大字。

  悶聲幹大事。

  她打死也沒想到,只是睡了一覺,醒來就變了天。

  原本的駙馬候選人成了潛在通緝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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