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灰濛濛的,雨還在下。閱讀
早上選好了各自的婚服,買了銀釵,中午便開始布置白府。
迴廊上纏著紅綢,檐下掛著燈籠,院中的花也綁上了紅繩,處處透著喜意,唯一不作美的就是這天色。
雨濛濛的,總有一些說不出的壓抑感,令人看了難免不適。
「也不知道明日這雨能不能停。」
江年抱臂站在迴廊下,看著這飄蕩的紅綢,忍不住嘆了口氣。
「能不能停有什麼影響,那兩人根本不在意。」
雨霧籠罩的院落中有一個小亭,李弱水和路之遙正待在那裡,氣氛融洽,沒人被這雨給影響。
明日的婚宴大概是沒有父母、沒有親朋的,只有天地與他們。
「你覺得我們能參加明日的婚宴嗎?」
江年很想參加,但路之遙十有八九是不會同意的,也不知道李弱水準不准。
「什麼?!婚宴?」
聲音發虛,但語氣驚訝,咳嗽聲隨之而來,連續不斷地像是要將自己的震驚都咳出去。
陸飛月轉身看去,抱刀行了一禮。
「公主。」
安陽昨晚睡得有些晚,她萬萬沒想到自己一覺醒來,這院子裡已經掛滿紅綢、貼滿喜字了。
前幾日李弱水和路之遙不常待在一起,她還對Y人的感情有所懷疑,現在竟要成親了。
她皺眉看著亭中的Y人,回憶起過去看的話本,沒有哪一本發展這麼奇怪的。
「這根本就不算成親,太簡陋了……」
安陽咳嗽得更加厲害,這兩人確實要成親了,可這場景她一點也不喜歡。
這不是她預料中的樣子,這根本就配不上他們。
「我要回宮去拿些東西。」
安陽沒理陸飛月Y人疑問,她轉身走出白府,步伐都比平日快了許多。
亭中放著一張四四方方的石桌,上面擺有一個紅木盒。
這個木盒不算大,裡面放著不少東西,都是路之遙這麼多年來積攢的,算是他的回憶。
如今,這是他給她的聘禮之一。
「這是什麼?」
李弱水從中拿出一個木雕的小雞,大概有半個雞蛋這麼大,小雞下面掛著一根繩,看起來有些年頭了。
「這是玩具。」
路之遙閉著眼睫,笑容溫和,他摸索著拉到小雞下的那根繩,突然伸手一扯。
「咯咯咯——」
繩子與木頭摩擦,發出類似於雞叫的聲音,不是打鳴或者咕咕聲,而是那種被掐住脖子的雞叫聲。
不能說好聽,只能說晚上最好不要玩,會做噩夢。
路之遙抿著唇笑,又扯了幾下,唇角忍不住上揚,最後忍不住笑出了聲。
「這是我小時買的玩具,叫咯咯雞。當時很多人都不願意買,但我覺得很有意思。」
李弱水看著這掉了小塊漆的咯咯雞,再看看笑得開懷的路之遙,表示理解。
「這小雞掉漆了,以後有時間補上吧。」
路之遙鬆開拉線的手,轉而去勾住她的手指。
「它是什麼顏色的?」
李弱水頓了一下:「五顏六色,好像是沒上好漆後面補的,都不太均勻。」
「這樣啊。」路之遙點點頭,另一隻手將小雞放了回去。
「老闆說它是嫩黃色我才選了這個,原來它不止一種顏色。」
咯咯雞在箱子裡滾了幾圈,最後歪在角落,線也長長地耷拉在外面,很是可憐。
李弱水拍拍他的手背,將咯咯雞扶正。
「那下次我們就將它塗成嫩黃色好了……我再看看裡面有什麼。」
木盒裡的東西並不整齊,也有些陳舊,但李弱水很感興趣。
這些都是他的過去,是她所不知道的路之遙。
儘管她進過回憶碎片,但也只是見了他的模樣,知道他的一點點事而已。
「這個……是什麼?」
李弱水從盒底翻出一對紅羽耳墜,大概是因為放了太久,羽毛都被頂得有些炸開了。
這個她知道,是路之遙和他師傅在一起時戴得耳飾,她還記得那時的他還扎著小揪揪。
她將耳飾放到路之遙的手中,他隨手摸了下,揚起唇。
「這是我小時戴的耳飾,白羽烏骨雞的尾羽制的,好像很貴重,你若喜歡便拿去吧。」
李弱水聽完他的話,抓到了其中的盲點。
「白羽的雞,為什麼羽毛是紅的?」
「這便是它貴重的地方。」路之遙笑吟吟地「看」著她:「這還是我當初親自摘的。」
他眉頭舒展開,似乎是回憶過往。
「我師父說那個地方有最名貴的白羽烏骨雞,最神奇的是裡面有一隻長了兩片紅色尾羽。
她說我恰好有耳洞,便讓我去將它帶出來,後來這紅羽便成了我的耳飾。」
「你師父是這麼一個閒情逸緻的人嗎?還想著給你做耳墜?」
李弱水提著這兩片紅羽翻來覆去地看了一會兒,隨後安安穩穩地將它們放到了盒子中。
她怎麼記得他師父躁鬱傾向很嚴重,隨意打罵他,竟然會有這種閒情嗎?
「那隻雞呢?」
「我師父吃了,好像吃得很急,不知怎麼了,她邊吃邊哭,大概是不好吃罷,不過我聽著倒是很有趣。」
「……」
糾結一瞬,李弱水張開的嘴又閉上了,還是不和他解釋原因吧。
「這個呢?」
她饒有興致地拿出一個五官不在位置的木偶,它的身體比例也很奇怪,腰長腿短,頭大身小。
路之遙摸了摸,面帶懷念。
「這是我做的第一個木偶,我很喜歡它,但好像會嚇到別人。」
「……確實被嚇到了。」
木盒裡除了一些有年頭的小玩具和丑到嚇人的木偶,她還發現了一些眼熟的東西。
因為這些都和她有關。
那封專屬的懸賞令以及自己剪給他的一截頭髮就算了。
誰能告訴她,為什麼她上次斷開的髮帶也在這裡,還有不想用的手帕。
李弱水頓了一下,將手帕掀開,看到了其下遮蓋住的木偶人,無一例外都雕成她的樣子。
「……」
沒想到有一天她會被自己的樣子給嚇到。
李弱水抬頭看了眼笑盈盈的路之遙,將驚呼吞進口中,給木盒蓋上了蓋子。
這是他的愛好,反正收集的也都是她不要的東西,應該尊重。
「……大概看完了,這個聘禮我很喜歡。」
路之遙從懷中拿出那個白玉印章,慢慢摸索著將它掛到了李弱水脖子上。
「還有這個。」
李弱水頓了一下,伸手拿起這個小印章看了起來。
這個印章是他的信物,除了身上的一些散銀子,他的錢基本都在錢莊。
早上買東西時去取了銀子,她問過大概數目……只能說他接懸賞令的價格確實不低。
「這個印章和木盒就是我全部的東西,還有我自己,都做聘禮,你覺得可以麼?」
路之遙稍稍斂了笑,握著她的手有些用力。
他是全程參與過那時李弱水和鄭言清的婚宴的,他們有媒婆、合八字、給禮單、吹鑼鼓、踢轎門……
而他只有這個陳舊的木盒和一個小小的印章。
「可以啊,這些已經夠了。」
李弱水看著木盒,不禁彎起眼眸,眸子裡亮晶晶的。
這是他的過去和現在,全都交給了她,怎麼會不夠呢。
想到這裡,李弱水不禁笑了起來,笑得胸前繫著的絛帶也跟著抖。
「怎麼有種我娶你,你把自己交給我的感覺。」
路之遙笑容不變,神色放鬆,那份溫柔看起來比以往多了幾分真實。
「你若高興,那便是你娶我,只要我們在一起,娶和嫁又有什麼分別。」
成親對他來說也不過是和李弱水在一起的過程,他在意的只有在一起這個結果。
若是她高興,他穿嫁衣也行。
「我去寫聘書了,明日成親時給你。」
路之遙站起身,接過李弱水遞來的傘,順著原路返回房間。
蒙蒙的雨霧罩著這抹白,傘沿滴下的水花雀躍地打在石板路旁的花朵上,像他的心情。
雀躍和期待,這兩個詞原本不會出現在他生命中,現在卻都被他寄託到了明日。
明日,他們就能成為彼此的所有物了。
「弱水,我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眼見路之遙離開,陸飛月Y人這才走進亭子。
李弱水放下木盒,對著他們點點頭:「當然了,陸姐姐儘管問。」
「你的蠱毒是怎麼解的?」
李弱水愣了一下,隨後指了指房間:「路之遙會解,一晚上就好了。」
江年在一旁插話:「你還記得怎麼解的嗎?」
「就是用銀針扎穴道,然後用內力推。好像先扎的是氣海……」
那晚曖昧的記憶的記憶浮現心頭,李弱水不自覺紅了耳尖,強行壓下自己的嘴角。
「後來我注意力散開,就不記得了。」她看向他們:「你們認識的人中蠱了嗎?」
陸飛月點點頭,眉眼間有隱隱的愁緒。
「皇城裡被拐來的女子都中了蠱,或許解決這個問題,她們才能沒有後顧之憂地給出線索。」
「那我們去問問路之遙,他知道的。」
沒等陸飛月Y人反應,李弱水抱著木盒就跑進了屋,沒過一會兒,她從房內探出頭,向他們招手。
「陸姐姐,你們站那裡做什麼,進來呀。」
如今已經隱隱認識到路之遙可怕的Y人:……
等到他們走進臥房時,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桌上鋪著的宣紙。
那紙上已然寫了幾個字,遠看不甚明晰,但近看還是能看出字形。
可執筆不是李弱水,而是閉著眼睫的路之遙。
「路兄厲害啊!」江年張著嘴湊近看了幾眼:「這字竟然寫得有模有樣。」
他是真的吃驚,但這話說出來難免有些像嘲諷,陸飛月忍不住動手給了他一肘。
路之遙依舊蘊著笑,眉眼彎彎。
「你們說的蠱和李弱水中的不是一類,解開並不麻煩。」
路之遙說出了解蠱的法子,那眉梢眼角的笑意,誰都看得出來他有多開心。
趁著路之遙開心,江年順勢問了出來。
「明日的婚宴我們能來嗎?」
路之遙笑著,但是沒有開口回答,只是靜靜地笑著。
他沒開口,但江年讀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像是在反問他們:你覺得呢?
「好吧。」
江年笑著將寫下解蠱方法的冊子收到懷中。
「我們明日還是會來的,不打擾你們,遠遠看看就好。」
路之遙繼續提筆練字,眉眼溫潤:「不要誤解我的意思,可以來。」
不止是江年和陸飛月,就連李弱水都瞪大了眼睛。
她確實想他們來見證一下,但之前是她自己先提出的兩人一起,現在確實不好反悔。
可路之遙居然自己答應了。
「這幾日學習了一下,聽聞成親時需要親友的祝福,我無所謂,希望你們能祝福李弱水。」
路之遙和碑帖店的老闆聊了不少,知道不少皇城的成親俗禮。
還因此去皇城的月老廟求過婚牌,用紅線緊緊將牌子纏在一起,將它們掛在了銀杏樹頂。
「祝福的水我也求來了,到時便辛苦你們灑了。」
李弱水三人:???
在眾人疑惑的神情中,路之遙抿著笑繼續練字,一筆一划間已然進入佳境。
等到翌日清晨雞鳴時,他手下的聘書恰好寫成。
成親之日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