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榮先是一驚,緊接著反應過來,笑道:「河東出大事了?是不是董公趁著蓋勛分兵之際反擊成功,一舉扭轉了河東局勢?」
「是官軍大勝,臨汾失陷!」親信帶來一個晴天霹靂,「華雄投降,牛輔、董旻、張濟等將戰死!」
「董公呢?文優先生呢?」徐榮急切地問道。
「董公與李儒率殘部向北撤走,去向不明。」親信回稟道。
徐榮只感覺天旋地轉,怎麼可能這樣?與自己的預料正好相反。
自己在河內的一切努力豈不是白費了嗎?
官軍怎麼可能在分兵救援河內的同時還攻破臨汾城?
饒是徐榮足智多謀,此刻也想不明白其中的關節所在。
「好你個姓徐的,董賊已成喪家之犬,你這匹夫居然還想拉著我等兄弟與其一起陪葬,何其歹毒!」追出來的郭太將徐榮和親信的對話聽了個清楚,更加怒不可遏,大喝一聲舉劍就劈!
張燕緊隨其後,此刻他也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聽了徐榮的忽悠,原本還信心滿滿地出山,指望著能有所收穫,熬過這個冬天。
哪曾想,損兵折將到頭來卻是被人利用了,心中又悔又惱,還有一種對未來的絕望感,一齊湧上心頭。
「殺光所有西涼兵!」張燕沉聲吩咐,同時從部將手中接出一柄鋼刀,也向徐榮撲了上去。
徐榮一看這架式,知道再解釋也是無用,大喊一聲:「擋住他們!」
說完撒腿就向營門口的戰馬跑去。
「噗!」張燕揮刀砍翻一名西涼兵,大聲喝道,「關閉營門,將徐榮亂刃分屍!」
一聲令下,帥帳周圍的黑山賊一齊向徐榮追去。
徐榮帶過來的親信不過五名,根本抵擋不住,還沒等徐榮跑到營門口,便被團團圍住。
眼看脫困無望,無奈之下,只好抽出寶劍,一邊抵擋蜂湧攻來的各式兵器,一邊大聲辯解:「你們是不是瘋了!我們是共同抵抗官府的友軍啊……兩位大帥,快阻止他們……兄弟!兄弟!老哥!老……」
好漢難敵四手,沒等徐榮說幾句話,大腿上便挨了一槍,這一槍刺了個通透,身形不由得一震,只是這稍稍的遲滯,便有無數兵刃落在身上。
頃刻間鮮血噴濺,銳器刺入肉體的聲音接連響起。
徐榮皺眉,知道大勢已去,沒有痛呼喊叫,只是長長嘆息一聲,寶劍緩緩滑落。
可惜徐榮這員難得的將才,就這樣死在亂刃之下。
「除惡務盡!」郭太抖了抖劍尖的血跡,道,「張帥,快發兵攻打西涼兵的營寨,務必要將他們一網打盡,否則難出胸中惡氣。」
張燕點了點頭,大聲道:「備馬抬槍,點齊三千人馬攻打西涼兵,不能讓他們反應過來,務必速戰速決。」
「張帥英明,如果讓他們反應過來,我們就會陷入被動。」郭太也讓親信把戰馬牽過來,道,「西涼兵都是騎兵,無論是沖陣還是逃跑,我們都比不過。」
「先將營盤團團圍住,然後再行攻打!」張燕沉聲道,翻身上馬,看著大隊黑山軍快速集結。
一陣風吹過,內心不由得嘆息,唉,這樣的日子何時是個頭啊!
黑山兄弟們的出路到底在何處?
這大漢明明已經爛到根子裡去了,為何還能腐而不死、堅持這麼長時間?
作為黑山軍頭領的張燕,他不得不比別人想得要更遠一些,但是以他的謀略格局,看不清這局勢,更把握不住這天下大勢的變化。
很快,三千人馬集結完畢,氣勢洶洶殺向西涼騎兵的大營。
……
西涼兵剛從懷縣戰場上回來,一幫糙漢子一邊說著粗俗的笑話,一邊解鞍卸甲,他們以為,今天會像往常一樣,就這樣結束了,又在戰場上平安渡過一天。
「不好了,徐將軍被圍攻了!」這時一個急促的聲音大聲喊道。
眾人看去,只見從營門外衝進來一匹快馬,騎馬的卻是徐榮的一名隨身親信,也是徐榮的馬僮,專門負責照看戰馬。
「怎麼回事?徐將軍呢?」有偏將問道。
馬僮都沒來得及下馬,一拉韁繩,戰馬前蹄高高揚起,「徐將軍進黑山軍中軍大營時,我留在營門外照看戰馬,但是不知什麼原因,徐將軍突然從大帳中跑出來,張燕、郭太率人追殺,跟過去的幾位兄弟全都死了,徐將軍也很快被他們圍住,我一看事情緊急,便趕緊回來報信,弟兄們,快去解救徐將軍啊!」
眾人一聽倒抽一口冷氣,如果真如馬僮所言,徐榮豈不是凶多吉少甚至說不好現在已經死在黑山軍大營之中了。
「辛苦你速速趕回去查探究竟,我等隨後就去!」偏將吩咐道。
馬僮便應了一聲撥馬再次向黑山軍的中軍方向馳去。
「快!披甲備馬,全營出發,去救徐將軍!」偏將一邊快速穿戴甲冑一邊大聲喝道。
西涼軍大營中喝罵聲與鐵甲鏗鏘聲交織成一片,就連戰馬也似乎感受到又會有大戰來臨,全都躁動起來。
片刻之後,五百鐵甲之士傾巢而出,仿佛鋼鐵洪流沖向黑山賊的中軍大營。
在這些百戰騎兵眼中,向來是瞧不起破衣爛衫的白波賊和黑山賊的,何況現在白波賊已經覆滅,只剩下黑山賊的不足萬餘人。
要說全面開戰,他們不敢說勝,但要說憑藉騎兵優勢沖入大營往出救一個人,這些鐵騎還是有信心的。
只要徐榮不死,他們就堅信能救出來。
哪知剛出營門不久,便見那馬僮又快馬馳了回來,上氣不接下氣地道:「黑山賊已經出兵了,正集結人馬向我們這邊殺來!」
「賊人來了多少人,有沒有看到徐將軍?」偏將問道。
其實此刻大家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大概有三千步卒,徐將軍……」馬僮說到這裡已經泣不成聲,「徐將軍已經遇害,頭顱被賊人用高杆挑著,你們要給將軍報仇啊!」
「可惡!」偏將緊了緊手中的兵器,眼珠子瞪得溜圓,「我西涼鐵騎何時受過這種窩囊氣!弟兄們,隨我沖陣,搶回徐將軍的首級!為將軍報仇!」
「為將軍報仇!」
「為將軍報仇!」
……
呼喊聲響徹天地,五百鐵騎瘋了一般向前衝去。
他們根本沒有把三千戰力不濟的賊軍步卒放在眼裡,這些賊寇急行軍時是什麼慫樣,這些騎兵早就見識過了。
因而,絲毫不懼,嗷嗷叫著向前衝去。
……
「好像有馬蹄聲!」正在急行軍的張燕突然說道。
郭太仔細聽了聽,道:「不好,是騎兵,大批騎兵急馳就是這種聲勢,我在野王城下感受過。」
夏侯淵率騎兵千里奔襲快給他留下陰影了。
「難道是官軍的騎兵從野王城追趕到這裡了?」張燕疑惑地看向郭太。
就差說一句:是你把騎兵引來的?
「不可能!」郭太斬釘截鐵地說道,「我是今日才剛剛回營,河東官軍大隊人馬絕對不可能這麼快就追過來,何況他們從河東奔到野王城也已成疲憊之師,少不了休整,而懷縣的官軍又沒有大批騎兵,所以這支騎兵只能是……」
「西涼軍!」郭太和張燕几乎異口同聲說出了這三個字。
「快,結陣,準備迎敵!」張燕大聲喊道。
他曾想過西涼騎兵群龍無首之下可能會逃竄,可能會負隅頑抗等,甚至為了將對方一網打盡,還準備將西涼軍大營包圍之後再進攻,卻從來沒有想過騎兵會反過來向他們進攻!
張燕和郭太回頭向身後看去,不由得皺眉。
只見一大片黑山軍在他們身後涌動,但是卻毫無章法可言。
在幾個月前,他們還沒有什麼感覺,但是自己見識了徐榮練兵之後,這兩位大帥也開始覺得自己的軍容實在是上不了台面。
現在徐榮死了,隊伍又成了原來的模樣。
張燕抬頭看了看高杆上徐榮還在滴血的人頭,心中不由得再次生出一絲敬佩,這個人是有些本事的,可惜和他們不是一條心,那麼便只能是將其置於死地了。
三千黑山軍先頭部隊剛剛結陣完畢,還沒等續隊伍跟上來,五百西涼鐵騎便殺到了,輕易突破阻擋,突入陣中,一場混戰就此展開。
……
這麼大的動靜,懷縣官軍自然也得著消息了,流星探馬不斷將消息報給朱儁。
「報——黑山賊整兵三千出營!」
「哼!西涼騎兵剛撤,黑山賊又來了!這是要玩車輪戰術嗎?」剛剛卸甲的朱儁輕撫頜下長髯,冷聲道,「再探!諸將整兵,準備迎敵!」
「報——黑山賊向西涼軍駐地去了!」
「報——西涼軍頃巢出營!」
不一會兒,朱儁連續接到兩個探報,一時有點摸不著頭腦,敵人這到底是在玩什麼花樣?
「兩支敵軍都是何人帶隊?」朱儁問道。
「黑山賊是張燕、郭太二賊親自帶隊。」負責探哨中軍黑山賊的探馬回稟道。
「西涼軍的徐榮不在軍中,也沒有他的旗號。暫時不知是誰帶隊。」負責探哨西涼軍營的探馬回答道。
經過這麼長時間的交戰,官軍已經知道這支西涼軍的統率是徐榮了。
第一個哨探猶豫一下說道:「黑山賊中有人用高杆挑著一顆人頭,小的不敢太接近,看不太真切,不過倒是隱約有點像西涼軍將領徐榮的。」
「徐榮的頭?!」旁邊的方悅不由得驚出聲來,他可是剛剛和徐榮單挑對戰過的,這才過去多大一會兒,徐榮就被砍頭了?
朱儁敏銳地察覺到了這其中的戰機,豁然起身,道:「敵人內訌了,真天賜良機!韓浩率鄉勇守城,方悅、郝萌隨老夫率五千精銳出城殲敵!」
「遵令!」眾人也都興奮異常,大聲領命,點兵出城。
剛剛出城沒多久,便再次接到探馬稟報,「啟稟大司空,黑山賊人已經與西涼兵打起來了!」
「快,加快速度!」朱儁將馬鞭往前一指,興奮道,「掃平河內匪患就在今日,沖啊!」
於是大軍快速前進,以這五千官軍去對付混戰中的三千黑山賊和五百西涼兵,只要不出意外的話問題不大。
此刻,黑山賊與西涼騎兵激戰正酣。
黑山賊雖然戰力不強,但是人數眾多,足有西涼兵的六倍。
西涼兵雖然人少,但是鐵騎衝殺威力大,而且徐榮的頭顱就在那裡掛著,更加激發了這些本就膘悍的騎兵們復仇的戰意,悍不畏死組織一次次沖陣穿鑿,給黑山賊造成了大量殺傷。
這大出張燕和郭太的意料,無奈之下,張燕只得一邊苦戰,一邊吩咐手下速去增調人手。
西涼偏將終於將徐榮的頭顱搶到手,看到死不瞑目的將軍,不由得悲中從來,「弟兄們,給徐將軍報仇啊!別管其他雜魚,將張燕、郭太二賊踏成肉泥!」
於是西涼軍不要命地往兩人方向衝殺。
郭太看了一眼張燕,心說情形有點不太妙啊,自己辛辛苦苦從野王城逃回來,別再交待在懷縣城下,那就太不值了。
不由得心生退意,但是張燕冰冷的眼光狠狠瞪過來,郭太不由得渾身一陣寒意,打消逃走的想法。
「弟兄們,全力以赴頂上去,援兵馬上就到!」張燕將手中鐵矛往空中一舉,大聲喝道。
話音剛落,突然鼓聲隆隆響起,喊殺聲震耳,從山後衝出無數官軍,密密麻麻向這邊殺來。
「不好,官軍來了,快撤!」郭太急忙喊道。
張燕也驚出一身冷汗,官軍的這個時機把握得實在是太好了,簡直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都住手!」張燕對著西涼軍大聲喊道,「諸位西涼兄弟聽我一言,官軍來了,我們先放下偏見,共同對敵,徐將軍之事實在是個誤會,打退官軍後張某給你們解釋……」
「解釋你奶奶!」西涼偏將怒道,「殺害我家將軍,還把首級掛在高杆上示眾,這也算誤會?你帶著這麼多人攻殺我等也是誤會?我們千里迢迢來河內幫你們對付官軍,你們就是這麼報答我們的?事已至此,大不了同歸於盡,拿命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