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宮之中,陰陽已經漸趨於平衡。☜💥 ➅9ѕⒽ𝐮𝓧.𝒸oM 🍓🐧
稍顯黯淡的宮樓再度泛起霞彩,整片天幕都被照的瑰麗壯美。
真視神女看著這一幕,心如死灰。
「竟是給你做嫁衣了麼」神女喃喃。
天宮已啟,天條已立,在她被轟出南天門的間隙里,陰陽失序的天宮急於尋找一位新的西王母維持平衡—楚映嬋恰合時宜地飛升了。
楚映嬋早已人神境大圓滿,天宮開闢的那刻,她就心有所感,開始坐忘。
司暮雪尚在地心,小禾已然太古不屑神位,那麼,作為人間最高境界的楚映嬋,理所當然成功飛升。
她是第一位飛升的女仙,順其自然地接過了空缺的西王母之位。
這本不難想到,但真視神女疏忽了楚映嬋是人類的女兒,並無特殊血脈,真視神女從未將她放在眼中,更不可能將其視為敵人。
然後,這個人類之女篡奪了她的一切。
如今回想起來,林守溪被她的臍帶抓住,完成儀典,應是他故意而為——他在為楚映嬋的飛升鋪路。
真視神女燃盡骨血,窮盡一切,最終卻一敗塗地。
南天門外。
紅霓依舊高掛,金光依舊普照。
它們並不在乎天宮的主人是誰,自顧自編織著令凡人心嚮往之的仙景。
楚映嬋緩緩掃視過周圍的一切,虹霞清彩在她眸中掠成連綿的影,仙宮奼紫嫣紅,照她白裙勝雪。
她原本以為,與林守溪道別後,他們天人相隔,再次相見杳然無期,她也沒有料到,兩人竟會以這樣的形式重逢。
不等他們敘舊。
林守溪發現,真視神女斷線木偶般垂下了頭顱。
「這是」
楚映嬋微驚,以為她是昏死過去了。
「她想把身體的控制權交給原點。」
林守溪看穿了她的心思,他以金芒璀璨的手指點住了真視神女的眉心,學著她的口吻說:「來不及了。」
小禾與黑鱗君王的一戰猶在繼續。
天宮剛剛建成,還未穩定,林守溪與楚映嬋哪怕占據了帝位、後位,依舊無法離開南天門。
這是小禾與黑鱗君王的捉對廝殺。
聖壤殿外,前代皇帝與它戰過一場,如今,新帝也與它搏殺於天地之間。
皇帝曾是蒼白之下最強的存在,黑鱗君王則是惟一脫胎於蒼白之血的龍,它在血脈與形體上都最為接近蒼白。
這本該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戰鬥。
但
戰鬥自南天門外爆發,沒過多久,小禾就落了下風。🎄💀 ❻➈𝓼Ĥυ𝔵.ᑕ𝕠𝓂 🐤🐯
落下風的原因很簡單—她中毒了。中毒的正是那隻鎮守之臂。
黑鱗君王是毒泉里脫胎出的王,他漆黑的血液中遍布著毒素,並且,小禾認得這種毒。這種毒與死證出於同源,它們都是神之疾,如今想來,黑崖的誕生、死證的出現、林守溪與生俱來的黑鱗它們似乎都與這位黑鱗君王有關。
因為神之疾的緣故,小禾右臂的傷遲遲無法癒合,這種疾病沿著她的血管向著整個手臂擴散,要將她的神經麻痹,血肉瓦解。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種疾病雖然狠厲,但只對龍軀生效,她未龍化的身軀並不受它的影響。
可是,如果鎮守傳承被黑龍擊碎,她必敗無疑。
她必須在傳承崩解之前,想方設法將黑鱗君王打退。
南天門外九重天。
少女與龍從九重天一路打到了東海。
東海是黑鱗君王的領域。
東海之上,螺旋形的風暴在海洋中央成型,電光糾纏,雨水充沛,涌動的雪白雲霧裡,滔天巨浪形成了一道道沖天而去的海水龍捲。
小禾與黑鱗君王在這片風暴海域中廝殺著,他們比風暴更像風暴,比災難更像災難,無論是多猛烈的海嘯與浪潮,遇到這兩道身影都會被紙片一樣撕碎,而那橫空閃爍的電弧,也只是天神為它們打造的趁手兵刃。
小禾雖也在黑鱗君王的身上留下了大大小小上萬道傷,但她右臂的疾病已一發不可收拾,每次出拳,都會有大量的鱗片震碎、剝落,連番的苦戰之後,她的手臂幾不成形,傷痕也深可見骨。
黑鱗君王卻是越戰越勇,整片天地都充斥著它威嚴的龍嘯。眼看小禾就要落敗,宮語前來助陣。
她原本在海岸邊坐忘,想要飛升成為第一個仙人,但海面上的動靜攪亂了她的心,她越聽越煩躁,終於忍無可忍,對著大海悍然出拳。
「其實師尊是被楚楚捷足先登了吧?」小禾不相信她的解釋。
宮語仙顏更陰沉了幾分,「我好心來給你助陣,你這死丫頭少插嘴。」
宮語比之過去,境界雖更上一層樓,但她畢竟想起了自己的姓名,無法再發揮出斬殺域外煞魔時的恐怖實力了,她對著黑鱗君王轟出幾拳,發現敵之不過以後,斷然帶著小禾在海面上飛掠逃遁。
對現在的她們而言,逃遁是最好的策略,等林守溪與楚映嬋了結了天宮之事,自會出手。
黑鱗君王顯然也明白這一點。
它再如何強大,也絕不可能是林守溪的對手,他一旦騰出手對付它,千萬載的心血必將毀於一旦。
黑鱗君王的進攻同樣使出了全力。
與林守溪、真視神女的戰鬥不同,東海上的戰鬥沒有任何花哨的術法,這是最純粹的殺戮,仿佛原野之上狼與豹的廝殺,它們要做的,只是用牙齒咬斷對方的脖頸。
期間,行雨也來了。
她想要勸阻父王的殺戮,她告訴父王,真視神女已經落敗,他們占據天宮、吃掉蒼白的計劃也已是痴心妄想,大勢已去,她希望父王收手。
但與真視神女一樣,黑鱗君王熬到了今日,又豈肯輕易罷休?
它是清醒的,它知道吞掉蒼白已不可能,但,至少,在飛入黑暗的太虛宇宙之前,它要把皇帝吃掉。
黑鱗君主同樣清楚,維繫天宮的平衡絕非一朝一夕之功,在林守溪與楚映嬋穩定天宮之前,它有足夠的時間將巫幼禾殺掉。
行雨見父親冥頑不靈,怒不可遏,今日,她站在了血脈的對立面,站在了她認為的正義的那方。
然後。
遁逃的人里,又多了一個負傷的行雨。
——她們三人加起來,竟也不是黑鱗君王的對手。海面上,漩渦不斷擴張。
漩渦是無岸之河,它拖拽著她們的身軀,持續不斷地將她們卷向渦輪的中心,這大大降低了她們遁逃的速度。
黑龍在上方的雲海中翻騰著。
龍息越來越濃,雷電越來越密,她們所有可能逃跑的方位都被包圍,驚殺天地的大陣已然開啟,它的下一擊,似乎可以貫穿整片東海。
「不能再逃了。」
小禾看著自己幾乎失去知覺的手臂,說。
宮語同樣點了點頭。
再逃下去,她們非但逃不出生天,還有可能失去最後一絲生機。
她一生與龍相戰,龍王已至,她又豈能退縮?
宮語閉上眼。
她在雷霆暴雨的轟噪聲中強行坐忘,剎那間,萬象消散,塵埃寂靜,她緩緩將自己的名字
從意識中抹去—她當然不可能真的將名字忘記,這種忘記是暫時的,就像用絲絹擦拭鏡子,暫時拂去鏡面上的塵埃。
足夠了
但這短暫的時間裡,宮語的境界又拔高了一籌,雖是偽境,卻也夠用。
她的拳一寸寸握緊。
行雨同樣克服了心中的恐懼,顯化出青色巨龍的真身,於驚濤駭浪中吟嘯,直視她的父王。
某一刻。
擋在她們上空的厚重雲海被瞬間排開,形成了一個環形的巨窟。
雲海右上方,黑鱗君王張大了龍頜,龍口之內,無數的光粒聚成了一個黑色的光球,光球還在不斷擴大,死亡的氣息遮罩天地。
小禾、宮語、行雨則齊齊伸出雙手,她們手指齊張,掌心朝向之處,一個白色的巨大光球同樣成型,光球螺旋般飛轉著,將三股不同的力量熔煉一身。
黑鱗君王甩動龍首。
三位女子齊聲厲叱。
黑與白的光球帶著柱狀的光波撞在了一起,交鋒處,萬里雲海排成晴空,驚濤駭浪也被悉數抹平,整片大海竟霎時光滑如鏡,尋不到一絲褶皺。
兩道強波不斷對衝著,相持不下。
這純粹的角力之中,黑鱗君王卻甩動它那刀鋒般的長尾,朝著她們的脖頸平削而來。
生死之戰,無所不用其極。
小禾反應最快,她舉起殘臂,擋住這一擊,她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她的手臂幾乎被直接削斷,無法再釋放光芒。
黑色的死亡光柱轉而占據了上風。
它朝著小禾她們一點點壓迫過來,要將她們徹底吞沒。
異變陡生。
被強風壓的平滑如鏡的海面上,忽然泛起了一圈圈的漣漪。
漣漪不斷擴散,越來越大。
嗚咽般的鳴聲隨海潮一同擴散,在天地間悠久迴蕩。
在黑鱗君王就要得勝之時,漣漪終於破開,一頭龐然巨物從中躍出,撞向了黑鱗君王。
當初,司暮雪被一頭暴龍追殺,她逃到雪地與海的交界處,本以為無路可逃時,一頭深藍巨鯨躍出海面,將暴龍一口吞掉。
歷史重演。
又是這頭巨鯨,這頭救過司暮雪,又載著她與林守溪去到地心龍骸入口外的巨鯨。
林守溪稱之為星辰原初的守護者。
它與一般的鯨類不同,它不僅擁有著鯨的身軀,還擁有著一口滑齒龍般交錯的長牙,並且,這一次躍出海面後,它沒有再下墜,它扇動著寬大的雙鰭,迎著海風飛了起來。
黑鱗君王被它撞的失衡,黑色的光柱也因此偏移,砸碎在了別的海域裡。
龍王發出驚怒的咆哮,它擰轉身軀,巨蟒般纏上了鯨的巨體,絞殺之餘龍爪緊扣鯨身,要將它撕裂。
小禾等人見狀,忙去助陣。
風霧消散。
大戰落幕之時,天地間皆是傷者。
黑鱗君王懸掛長空,破碎的龍鱗里黑血持續不斷地滴落,它用深色的龍瞳緩緩掃視過天地,又望向了深邃的、布滿星光的太虛。
它還想再戰。
它張開龍頜,卻未能聚起龍息。
原來,黑鱗君王也到了極限,瀕臨枯竭。
最終,它在留下一聲嘆息之後,飛上天幕,消失不見。
它知道,再打下去,死的就很可能是它了。
黑鱗君王去往了宇宙,再也不會回來。
東海的浪潮吞吐著黑鱗與毒血,這是這位君王存在過的證明。
巨鯨張開如翼的雙鰭,兀自在天地間遊蕩,它不停
地發出嗚嗚的長吟,歌聲般傳遠,像是呼喚。
接著。
一道金影從厄城的方向飄來,緩緩落到了它的背脊之上。
厄城關押著諸多聖賢名士的魂魄,地心之腦死去以後,厄城的封印解開,這些前代聖人們有的飄往宇宙,有的散道自毀,有的徘徊不知何處去
小禾看著鯨背上的身影,她不知道這是哪一位,只見他手持木杖,髯鬢皆白,雖年事已高,卻依舊仙風道骨,淡然自在,似已渾然忘物、渾然忘我。
天宮已經建立,黃昏將要落下。
新的秩序正在構築,這個世界已不再需要舊朝的守護者。
所以,這頭星辰孕育的巨鯨飛向了天空它職責已盡,未來的歲月里,它想去更廣袤的宇宙看一看。
巨鯨飛遠。
鯨背之上,老人的聲音響起,聲色滄桑,語調自在:
「千歲厭世,去而上仙;乘彼白雲,至於帝鄉。」
他伴著鯨吟遠去,消失於海天之間。
小禾回到了海岸上。
黃昏在天邊淡去。
她的右臂上,鱗片與血肉都已剝落殆盡,露出了齊下白生生的手臂。那是她自己的手臂。
這說明,她所獲得的鎮守傳承,已在這一戰中徹底磨滅殆盡。
她回望夕陽,緩緩抬起久違的纖白藕臂,慢慢張開蜷緊的手指,不斷伸張,逐漸適應著它。
她不覺痛苦,心頭唯有難言的空落。
朝遠方望去。
宮語與小禾都看到了一棵巨木準確地說是半棵,它被攔腰截斷,沒有樹冠,不知是死是活。
這是半截世界之木,裡面還殘存著原點的力量。
它就像是一根被剪下的柳條,如果立刻插在濕潤的土壤里,說不定還能重新長成樹木,如果沒有養分供給,但它必然會枯萎死去。
蒼白的心臟就是最好的養分。
它竭盡全力生長著根系,向著地心蔓延而去。它要在枯萎之前,纏繞上蒼白之心。
宮語剛想問怎麼辦,卻見小禾已平靜地朝著那個方向走去。
「我來好了。」小禾說。
當初尹檀問她擅長什麼,她說過,她擅長拔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