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會如此,噫!天要亡我!」
一個穿著簡樸的書生在山林間提著衣擺死命地跑著,蒼白的臉上汗水密布,沒有一丁點的血色,一邊跑著他的嘴唇一邊不住顫抖,有些絕望地低聲念叨道。
在他身後不遠處的樹林中,一道兩人高的巨大漆黑身影在劇烈的搖晃中驟然膨脹,化作了一隻小山般的巨大野豬,原本緊緊禁錮在他雙手雙腳以及腰間的三枚銀色圓環在他軀體的膨脹中「砰」的一聲同時崩碎,化作了三粒不大的碎銀落入了泥土之中。
化出了原形的野豬妖怒喝了一聲,猩紅地仿佛從鮮血中漂洗過一般的雙眼直勾勾地盯向了書生逃跑的方向。
那頭巨大的野豬旋即不管不顧,埋低了有著象牙般獠牙的腦袋,直衝沖地便是向著書生衝刺而去。
一路上的草葉樹木無一倖免,像是大風中的麥稈般紛紛崩碎倒伏而下,古木傾倒的砸地聲夾雜著樹幹碎裂的「噼啪」聲在樹林中緊促響徹,仿佛一聲聲古樹的慘叫與哀嚎。
林間的蟲獸紛紛震動,在本能的驅使下竭力遠離著這片是非之地,或漆黑或蒼白的飛鳥「噗啦噗啦」地騰飛而起,在半空中濃墨重彩地揮灑出了一副生動的水墨畫卷。
幾乎是在轉瞬之間,那四蹄踢踏地像是震天響的黑毛野豬便是穿出了書生身後的林木之中。
那兩根像是黃白長槍一般的獠牙自野豬的嘴角穿刺而出,仿佛在下一秒便是要戳穿書生的胸膛。
聽到那快速逼近的巨大聲響,書生本便丟了所有血色的臉上更是一白,活脫脫像是一隻在水裡泡上了幾年剛剛才被撈出來的溺死鬼。
慌神間,他絲毫不敢扭頭去看身後的光景,生怕一轉頭就是看到那個滿身漆黑的大漢近到他身。
下一瞬,書生眼前的林木便是齊刷刷地向著天上「跑」去,一片快速放大的地面直直砸進他的臉中。
顧不得臉上的劇痛,書生慌忙用手抓緊了身前的泥土,艱難地撐起了自己的身體,竭力向前爬去。
但他的雙腿,已經是脫離了他的掌控,像是兩個被嚇壞了孩子,迷失在了不知何時才是個盡頭的劇烈顫抖中。
終於意識到了自己雙腿不能再跑動的書生愣了一下,有些呆滯地用因為恐懼而瞪大得眼球仿佛就要奪眶而出的雙眼看向了自己的身下。
粗重地像是要把他的肺部脹破的喘息中,他的餘光從自己身下的縫隙中看到了一個迅速放大的漆黑怪物。
被恐懼拉緊成了一條絲線的心弦「崩」地一聲斷裂,書生眼中的淚水瞬間斷流,仿佛忘記了如何哭泣,他身周的空間的仿佛瞬間靜止,而他則像是一個木頭雕刻而成的玩偶,就這麼呆滯在了原地。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眼中那副牙漬遍布的獠牙迅速放大,書生的像是瘋了一般地開始大叫,一雙沾滿了土腥的雙手胡亂地敲打著一切可以敲打到的東西,
癲狂間,涕泗橫流,模糊了書生了面龐。
他一個小山村出來的小書生,哪裡知道在那山溝溝外面等著他的,不是讀不完的印刷書本,不是隨處可買的筆墨紙硯,不是報效家國的功名仕途,而是血淋淋的死!
賊老天!
那根粗長鋒銳的尖牙仿佛就要刺進他的心肺,將他捅個對穿。
那猩紅色的大眼中的瞳仁,那大眼外像是一層窗簾一般的睫毛,仿佛都在書生的眼中清晰可見。
下一瞬,一道刺痛眼眸的銀光自他的眼前迸綻開來,讓他不自覺得便是緊閉上了眼睛,抬起一隻老繭密布的手擋在了眼前。
匆忙間又是睜開了雙眼的書生看到了他這一生中再也無法忘記的一幕。
那顆長著尖長獠牙的巨大豬頭旋轉著高高飛起,那雙瞪大的猩紅眼眸黯淡無比,像是在無形中有種名為「生機」的東西隨著那顆大腦袋的旋轉飛灑而盡。巨大野豬的脖頸處,是一道極為細狹的微曲光痕,自他右側的樹林中劃向了野豬軀幹的左側。
那裡,有一道遊俠裝扮的白衣身影背身而立,那道銀白色的光痕彎出了一個不大的弧度,最終消失在了他的指尖之上。
接著,樹木倒塌的巨大聲響自旁近的林中傳來,仍是沒有回過神來的書生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便是向著他的右側看去,差點沒被驚掉了下巴。
數不清的林木轟然倒塌,雜亂地橫雜在了林間的地面之上,斷裂的小枝,繁茂的樹冠,盤結的樹幹,交錯疊雜,卻遮掩不了那一個個切面整齊的樹樁。
仿佛還是有著淡淡的銀芒在那片瞬間變得「空蕩」起來了林地間沒有散去,一時間經歷了絕望與震驚的書生有些不知所措地呆愣在了原地,呆呆地看著那丟了腦袋的無頭軀體轟然倒地,大股大股的猩紅液體自那脖頸處斷口處湧出,在地面上形成了一灘血色的水窪。
「砰」的一聲,那顆巨大的野豬腦袋砸在了地上,驚得書生終於是回了魂。
他的喉結上下鼓動了一下,而後便是感覺到了胃中仿佛驚濤駭浪般的翻湧,恐懼,血腥,驚然,在一瞬間便是從他的胃中湧上了他的天靈蓋。
「嘔~」雙肘撐地匍匐在地上的書生猛地撐起了身子,把頭一歪便是開始劇烈的嘔吐。
那個白衣的遊俠兒自然是之前悍然出劍的荀命,因為那把伴生劍的緣故,他並不能真正持劍,所以他之前只是以指代劍,施展出了一記「新月牙」。
悍然出劍後,不知是因為斬殺了那隻洞天野豬妖發泄了些怒氣,還是因為體內靈力的大量消耗,轉移了注意,荀命的心境已是恢復了清明。
他在原地運轉功法恢復了些靈力後,才是按下了劍指,裝作風輕雲淡地轉身看向了那個在鬼門關走了一遭了倒霉書生。
沒有滿月的加持,作為道法的「新月牙」對於現在只是個半吊子的荀命來說,仍是難以支撐,只是以指代劍的一劍,他體內的靈力便是仿佛被鯨吞般消耗了大半。
在轉過身時,他的臉上已是換上了一張劍眉高指的面孔。
正是那棵狗曰的大頭蒜。
只是瞟了一眼感覺快要把腸子給嘔出來的書生,荀命便是將目光又投向了不遠處那顆被他一「劍」削下的野豬腦袋,不過在看到那對醒目的獠牙後便是嘴角一癟,在心裡又是狠狠地鄙視了那隻野豬妖一眼。
「下輩子爭點氣,做只母豬妖。」
眼見著豬妖已經死得不能再死,那個倒霉的書生看著不像是一時半會緩得過來的樣子,荀命便是準備離開。
畢竟還有很長的一段路途在南方等待著他,萍水相逢,一劍斬妖,於那書生他也已經算是仁至義盡,至於那護送書生到安全地帶,則並不是一個仙家之人該有的「閒情雅致」。
正是轉身要離開,荀命便是聽到了一個帶著驚喜的聲音:
「恩公?!」
沒有轉身,感覺到有些不對的荀命臉色開始變得一點點奇怪。
怎麼感覺……這小子叫的好像有點太過親熱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