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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黑暗

2024-08-14 07:36:48 作者: 弦散花樹下
  於是最後在姜司南鐵青的臉色中,昏迷中的荀命被扔到了書生賈憲仁的那個房間裡,而感覺自己的清白受到了巨大打擊的姜司南則是一個人窩在了房間裡,做好了接下來幾天都不出門的打算,準備等著「風頭」過去,而後再是去那有著許多好看姐姐的勾欄中好好逛逛。

  不過這幾天還是算了,不然到時候他喝酒扯皮個正歡,結果懷裡那個好看姐姐突然蹦出來一句「公子,你那天背上背著的是……」,那還聊個錘兒!

  只要一想到這茬破事,姜司南心裡就是不自覺地升起了先掐死那棵就知道「挺屍」的大頭蒜,然後再掐死自己。

  造孽啊!

  姜司南不出門,荀命又是一直「躺屍」不起,本來便是對於城中事物幾乎不通幾竅、先前又是給那些飯店中的「姐姐」們嚇了一跳的賈憲仁便是更加不會自己出去走動,在向著姜司南借了些碎銀去旁近一條小巷裡一家無名的小書店中精挑細選了一本書,之後便也是窩在了客棧之中。

  至於為何一個書生還要借錢買書,則是因為在此前的路上,他既是倒霉又是好運地遇上了一隻妖物,但卻是借著背上書箱的「金蟬脫殼」,保住了一條小命,只是丟了那個書箱和裡面的全身家當。

  其中得失,又是有些難以計較,好運與厄運,似乎相生相依,在書生的身上只是有著一線相隔。

  不過從結果上來看,他保住了一條性命,後來又是先後遇上了姜司南和荀命兩個山上人中的山上人,雖然少不了險象環生,但終究至此是小命無礙。

  作為山下人眼中的「仙人」的姜司南自然是不用再因為飯食而發愁,而荀命……仍是在「挺屍」,為了省事,姜司南便是多花了些銀兩,讓客棧包圓了賈憲仁的飯食,定時給他送到房間。

  而一行三人,兩醒一昏,整日窩在房間裡不出門,讓「心血來潮」負責了送飯的老闆娘看向賈憲仁的眼神是越發的不對勁。

  而能把「好看姐姐」們的搔首弄姿看做身體有疾的賈憲仁,自然是沒有注意到老闆娘日日變化的眼神,和眼神中蘊藏著的別樣意味。

  要是換姜司南來接過食盒,那他大概是沒等第二天老闆娘敲門送飯便是連夜跑路了,太他娘的膩歪了!

  我姜大少爺能受這委屈?我剛成的金丹劍修!

  而至於荀命,姜司南一開始還是有些擔心他受了那麼重的傷,會不會一聲不吭的就咽氣「西去」了,然後留個黃泥掉褲襠的自己,給那個恐怖的女人一劍劈成兩半。

  不過在他和賈憲仁會合後,他便是驚奇地發現那個「挺屍」的大頭蒜,左臂上那個缺了一大塊肉,白骨可見的傷口已經是差不多完全癒合了,而他身上其他大大小小的傷口也就更不用說,甚至已經是看不出一點受傷的痕跡了。

  這讓姜司南在訝異中更是充滿了不解,不過也就只是當這斜月宗的少宗主腰包殷實,在倒下前先吞了什麼高階的丹藥。

  畢竟「有其師必有其徒」,而荀命的師父,斜月宗主,芒月劍仙楚天衡,則是姜司南師父嘴裡的那個「狗日的老陰棍」,那麼這一切也便是大抵說得通了,姜司南是真的不覺得荀命的心會這麼大,會啥準備都沒做,就直接這麼「梭哈」來了這麼嚇人的一劍。

  不過這臭小子的「準備」也是臭棋簍子一手昏招罷了,他娘的現在還在睡,讓老子背了整整一路。

  要不是那個妖……嚇人的神仙姐姐,老子直接給你賣到窯子裡頭去!


  這麼想著,姜司南又是無端有些憂愁。

  唉,要是咱也有架靈舟就好了……

  這當劍修可真是他娘的燒錢吶……

  ……

  無盡的漆黑像是一層厚厚的幕布,蓋在了荀命的眼前,讓他明明是睜著眼睛,卻是仿佛目盲,分不清天地,分不清東西,視野里的一切,只有深深深深的黑。

  在睜開眼睛的瞬間,他便是下意識的伸出了手開始摸索,但卻是不出意料的空空如也,沒有摸到任何東西。

  仿佛是在一處與世隔絕的陰暗之中,沒有光,沒有人,沒有任何東西,甚至感知不到時間的流動。

  迷惑與不解隨著時間的流逝而先是升起,又是淡漠,後又是愈演愈烈,變得一發不可收拾,最後又是像是被埋葬進了塵土,終於沉寂無聲。

  惶惑,不安,憤怒,悲哀……

  一種又一種的情感升騰而起,最終又是一點一點消散不見。

  像是一顆又一顆的種子萌芽出土,野蠻生長,最後又是枯萎,被重新埋入土中。

  不知多久過去,一天,一年,十年,百年?

  一切的種子最終全部枯萎,腐爛,空落落的漆黑之中,只剩下了一種單調的情緒,像是個孤魂野鬼一般地在緩緩遊蕩,不知從何而來,不知向何而去,只是緩緩地遊蕩。

  荀命的黑眸中的光采隨著那些種子的萌發又是枯萎,一點一點地黯淡、渾濁,最終變得空洞、乏味。

  又是這麼不知過去了多久,空蕩蕩的漆黑之中,只有一個逐漸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人,和一隻不知疲倦、不知遊蕩了多久的「幽靈」在緩緩遊蕩。

  又是不知道多少歲月無聲流逝。

  年輕不再,昔日俊美的面龐已經是布滿了皺紋,荒草般的白髮雜亂地垂到身後地面上的老人顫顫巍巍地從地上站起,不知從哪裡提起了一口心氣,開始口無遮攔地大罵起來,罵那狗日的賊老天,罵那狗屁的世道,罵那廢物的荀命,罵那狠心的爹娘,罵那些把他一個人孤零零丟在這裡的人們……

  終究是垂垂老矣,還沒罵上個幾句,他便是失去了那份借來的中氣十足,開始劇烈地咳嗽,止不住地咳嗽,仿佛要把他的心肝與積鬱與不甘全部咳出肺腑。

  「哇」的一聲嘔出了一大口充滿垂暮陰沉的血,那個仿佛落下了山頭的那抹夕陽的老人,直直地倒下,一臉砸在了由他那口血液積成的「血窪」之中,滿嘴暗紅,滿臉暗紅。

  才是清明了沒個多久的眼眸一下子便是變得無比空洞,而後又是開始變得渾濁。

  逐漸模糊的黑暗之中,老人感受到了自己的胸膛之中傳來了一股火熱,一股他很久很久都沒有體驗過,以至於早已是忘記觸感的,朝氣。

  腐朽乾枯地只剩下一層陰沉黯淡的皮包骨的胸膛之中,仿佛是有一個新生的生命在快速孕育,而後迅速成長,很快,便是有著一雙幼嫩白皙,一眼便是讓人不住升起愛憐的嬰兒手臂兀然穿出了老人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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