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老不正經的少年郎!原來是太后啊!
蒔花館。
時隔幾年,張重輝再一次來到了蒔花館。
望著眼前來來往往的嫖客,張重輝不由得奇怪,楊春元不是已經『包場』了嗎,怎麼還有那麼多的客人?
張重輝正要問楊春元,就聽對方主動解釋道:
「張兄,你別看這蒔花館不大,可在這裡隨便點個姑娘陪酒就要十兩銀子起步!茶水點心什麼的也是貴得要人命!」
張重輝意料之中地笑了一下,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包場『也是』騙我的咯?」
「啊……哈哈……」楊春元笑得有些僵硬,忙是拉著張重輝往樓上雅間去,邊走邊岔開話道:
「話怎麼能這樣說呢!走走走,咱們快上去吧,別讓馮兄等急了!」
張重輝本以為這所謂的『顧曲散人』馮夢龍也會是假的,沒成想,這回居然是真的。
青年生得斯文白淨,渾身上下一股子濃重的酒味,顯然是在白日裡就已經喝了許多的酒。
張重輝本以為楊春元這般連哄帶騙的將他給誆來青樓,背後定是有人指使。而這名叫馮夢龍的『顧曲散人』肯定也不簡單。
然而現實卻是……
在一番簡單的自我介紹過後,楊春元跟馮夢龍這倆人,卻只顧著一邊喝酒,一邊聊著他們二人之間才感興趣的情愛話題。
全然將張重輝這個『壽星』給『丟在』了一旁,不管也不顧。
張重輝也是納悶起了這到底怎麼回事,但很快,他就從二人所聊的話里,聽出了一絲端倪。
「唉……」馮夢龍唉聲嘆氣地說起了自己的悲傷愛情故事,道:
「我與侯姑娘情投意合,日夜皆盼望著能與她長相廝守。然而我兩袖清風,更無功名利祿傍身,根本無法為她贖身。」
楊春元似乎很是同情對方,開口卻又是老毛病地直言道:
「猶龍兄,別難受,既然你這麼喜歡那個卑賤的妓女,那要不我借錢給你,為她贖身吧?」
聽見心愛之人被如此直白的譏諷,馮夢龍的嘴角不由得微微抽搐,但他沒有發作,只連連嘆氣道:
「唉……已經晚了,她已經被一個蘇州本地的富商買了回去……
我現在便就是有萬貫的家財,也無濟於事了……唉……
年年有端五,端五無慧卿啊……」
話音落下,馮夢龍一陣長長嘆氣,眼角似有眼淚流下。
楊春元滿眼的同情,竟也眼角濕潤起來,感慨道:
「猶龍兄,其實我挺羨慕你的,起碼你能在這世間遇得真愛,雖然只是一個卑賤的妓女,但起碼有。
不像我,我活了十幾年,至今都未曾在世間尋得一知己佳人,唉……可悲……可嘆啊……」
馮夢龍擦了擦眼角,努力控制著想要揮起拳頭砸死楊春元的心,轉而繼續給楊春元倒起了酒。
二人繼續聊起了,他們各自所『嚮往』的愛情,全然沒人去理會一旁的張重輝。
總被這麼晾著,饒是個正常人都受不了,然而張重輝卻是沒有一絲的不適感,反倒還主動插入了這二人的聊天話題之中。
「猶龍,方才聽你說起蘇州,你可是蘇州人?」張重輝主動問道。
馮夢龍有些驚訝於對方主動的同時,點頭道:「是啊。」
「伱是蘇州哪裡人?」張重輝又問道。
馮夢龍倒也沒多想,如實回答道:「我是蘇州府長洲人。」
「長洲人啊。」張重輝似是發現了什麼一般,莫名說道:
「我記得當今聖上的老師,前內閣首輔申元輔也是長洲人,你們可認識?」
對此問題,馮夢龍尷尬地笑了一笑,道:「老弟你說笑了,我一個寒酸秀才,怎麼可能認識聖人的老師呢。」
草草回答了事後,馮夢龍轉而繼續捧起了酒杯,以喝酒來逃避了此話題的他,扭頭又跟楊春元聊了起來。
馮夢龍的這一反應很明顯,他不想跟張重輝說話。
眼看這倆人既不搭理自己,又要把自己給騙來這地方,張重輝也大概猜到了背後之人的真正目的。
「我有些醉了,出去走一走,你們繼續喝。」張重輝說完後便起身出了廂房。
楊春元和馮夢龍見狀笑得燦爛無比,紛紛欣喜點頭道:「好!好!好!」
……
張重輝出去後,楊春元和馮夢龍的話題驟然變了。
「猶龍兄,我為了將他騙來可是廢了好大的一番功夫,你可答應過我,要替我好好宣揚我寫的話本,可不能食言啊!」
「仁甫,你就放心吧,我馮某人說到做到。只不過我只負責幫你宣揚,有沒有人看,能不能大賣,可就得看你自己的本事和運氣了。」
「放心吧,就我想的這個故事,絕對比《金瓶梅》還要讓人拍案叫絕!」
「呵呵……但願吧……」
「話說猶龍兄,到底是誰想見張兄啊?」
「我不知道啊。」
「什麼?你不知道?得了吧,我才不信!」
「仁甫,我沒騙你,我真不知道,要不是有人同我說今後來這蒔花館都不用花錢,我才不敢跟他一個罪臣之後有過多牽扯呢。」
「好吧……」
「仁甫,不出意外的話,張重輝今夜是不會回來了,咱們要不叫幾個姑娘來……吧?」
「不要!我可不想讓區區青樓妓女占了我的便宜!我嫌髒!」
「額……這就是你有偏見了,煙花女子其實並不低賤,有才情的煙花女子,可比官宦人家的大小姐要體貼入微,柔情似水多了。」
「那是你娶不著官宦人家的大小姐,只能流連於煙花場所尋歡作樂。」
「……」
「時候不早了,既然張兄今夜回不來了,那我也先走了,我爹娘還在家等著我回去呢。」
「……」
「對了,猶龍兄,我好心勸你一句,少碰女人。我娘說過,女色傷身。我瞧你虛得眼圈都黑了,身體要緊啊。」
「……」
楊春元走了,馮夢龍的臉色也綠了,當即是姑娘也不叫了,反倒是讓小二拿來了紙和筆,準備當場寫一個『故事』。
一個男主角是個徒有美貌,卻缺心眼,嘴笨無腦,傲慢無禮,且自以為是,最終孤獨終老,鬱郁終生的悽慘故事。
……
自從離開廂房後,張重輝並沒有立即離開蒔花館,而是在樓里四處逛了起來。
事實證明,貴還是有貴的道理。
蒔花館雖然不大,但這裡頭的姑娘卻幾乎都是年輕貌美,稍稍上了些年紀的也是頗有韻味。
比起教坊司來說,要勝上許多倍不止。
也難怪沈一貫愛來這兒,而不是去教坊司裡頭啃免費的老黃瓜。
「小郎君,你可是在找什麼呀?」
一位容貌清雅,氣質溫婉的女子攔住了張重輝,似有目的一般,上來便是這般具有目的性的問題。
張重輝停下了腳步,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在找什麼?」
女子捂唇一笑道:「左不過就是找姑娘,郎君喜歡什麼樣的,不妨同奴家說一說,奴家可以替你介紹介紹。」
張重輝倒也不客氣,直接問道:「我記得幾年前,你們這兒,有個叫燕兒的姑娘,如今她可還在?」
女子茫然搖頭:「郎君,你記錯了吧?我們這兒,從來沒有過什麼燕兒呀。」
「沒有嘛?」張重輝微微一笑,又問:「那你們這裡的頭牌呢?」
「你說杜姑娘啊,她這會兒恐怕沒空陪你,而且……」女子笑得為難,道:
「她性子大,媽媽又慣著她,見她一面不僅要看她的心情,還要不少銀子呢。」
「這樣啊。」張重輝也不再問,見那杜姑娘要多少錢,反倒是問起了眼前的女子:
「你叫什麼?」
「啊……啊?」女子先是愣了一下才回道:「奴家原姓李,別人都喚奴家十娘。」
「李十娘,好名字。」張重輝隨口誇了一句,又問道:「點你需要多少銀子?」
十娘一聽眼前俊俏的小郎君這樣問,心頭不由得七上八下起來,畢竟她已經有些日子沒接客了,而且……
「十……十兩就能陪您喝酒了。」十娘羞答答地回道。
「那要是……」張重輝稍稍湊近十娘耳邊,意味不清地問道:
「要是不止喝酒呢?」
「這……」十娘顯然慌了,回想起上頭交代過的話,她忙是嚇唬似地道:
「那……過夜起碼要五十兩!」
「五十兩?」張重輝一臉的可惜狀,道:「倒也不算貴,只是今晚,我沒帶這麼多的現錢來。」
十娘只當張重輝是在打腫臉充胖子,嘴硬罷了,畢竟五十兩,這可是很大的一筆錢了。
而且……她平時壓根就不值那麼多的錢。
然而,令十娘意想不到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只見眼前俊俏的郎君,在一陣短暫的猶豫過後,突然跟下定了某種決心一般,捶手道:
「不行,我今晚就是想聽十娘你彈琴!僅此而已!你稍等等,我這就去湊錢!」
一聽少年專門要湊五十兩銀子,只為聽自己彈琴而已,饒是十娘在青樓里待了那麼多年,見過不少的傻子,卻也還是呆愣住了。
「誒你等等……」
「你放心,我很快就回來。」
「不是……五十兩太多了……不……不值當啊……」
「在我心裡值。」
「……」
看著少年快步離開,急著前去湊錢的匆忙背影,二十歲的姑娘,一時間是臉也熱紅了,心也不可避免的跳了。
一種從未有過的別樣思緒,也悄然滋生於心底了。
誰人不愛純情少年呢?
哪怕是裝的。
與此同時,頂樓的一間廂房內,一道身影正在透著微微打開的窗,看著這老油條調戲小女子的一幕。
此人當即便是氣得銀牙直咬,柳眉倒豎。
「老不正經的!又在勾搭人家小姑娘!」
……
馮夢龍也是沒想到,都已經走了的張重輝居然還能回來!
回來也就算了,居然還是……借錢?
「猶龍,我看上了一個叫李十娘的姑娘,但我身上沒帶錢,你先借我五十兩過夜,改明兒你去找楊仁甫還錢,可以吧?」
張重輝雖然是問的,然而那毋庸置疑的口氣,已經可以說是在『逼』了。
馮夢龍都驚呆了,他還是頭一回見借錢借得如此不要臉,還讓別人替其還錢的無恥流氓……
「猶龍,你在寫什麼呢?」張重輝似乎對馮夢龍寫什麼很感興趣。
眼看張重輝就要走過來,搶他剛剛寫出來的故事去看,匆忙捂住內容的同時,他只能是忙不迭地點頭答應道:
「好好好,我借,我借!不用還也沒事,你去吧!」
張重輝像是沒看出來哪裡不對勁一般,得了馮夢龍的答應後,也沒再想去看對方究竟寫了些什麼,扭頭就對身後跟著的青樓小二說道:
「聽到了吧,記他帳上。」
張重輝終於『又』走了,走之前還不忘對馮夢龍來一句:
「不愧是顧曲散人,都來青樓了還堅持文學創作,實乃令張某佩服啊!」
馮夢龍只能是乾笑幾聲附和……
可待張重輝走後,馮夢龍越想越氣,越氣越想!
氣到最後,他最終決定再寫一個故事!
一個男主角是位表里不一,城府頗深的偽君子,在青樓邂逅一名痴情女子後,欺騙對方感情以及金錢,最終悔不當初的解恨故事!
「叫什麼名字好呢?」馮夢龍咬了咬毛筆,突然靈光乍現,邊下筆邊念道:
「就叫……李十娘怒沉百寶箱?可這也太明顯了些……
要不這樣,眼下頭牌姓杜,那就叫……杜十娘怒沉百寶箱吧!
負心漢主角就叫張甲!可……這似乎也有些太明顯了,要不……就叫李甲吧!
決定了!杜十娘怒沉百寶箱!張……李甲這個負心郎!騙錢又騙美嬌娘!」
……
「哈嚏!」
正跟著十娘往樓上走的張重輝猛地打了一個噴嚏。
「張郎,你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服?」十娘扶了過來,原先還有些羞澀拘謹的她,此刻卻是將柔軟的身子毫不避諱的貼了上來。
然而,令她感到意外的事情發生了,只見原先還在主動撩撥著她的張重輝,突然像是換了個人一樣!
瞬間無情起來的同時,還一把甩開了她的主動貼近!
「你怎麼知道我姓張?」張重輝問話間快速掃了一圈四周,只見這樓道間除了他們二人以外,已經沒有別人了。
「我……」意識到露餡了的十娘想要解釋些什麼。
然而,還沒想到藉口,就見張重輝目光如炬,冷聲直言道:
「行了,別演了,帶我去見那個人吧。」
這一回,十娘是徹底閉嘴了。
畢竟『上頭』交代過她,只要張重輝能忍住不碰她,這一短暫的曖昧拉扯,便也就徹底結束了。
……
「到了,裡頭就是要見你的人。」
十娘面無表情的說完後,卻是沒有立刻轉身就離開。
就在她想著還是不問了,問也是徒尋羞辱時,耳邊卻是傳來了這樣一句,好似看穿了她心思的話。
「十娘,你的手很漂亮,若不是今晚有他人相約,我是真的很想聽你彈琴。」
「只是彈琴。」
聽到這番話後,十娘愣住了,還未來得及詢問些什麼,張重輝已經推開廂房門,進去了。
門開了,又關上了。
只留一道呆呆的俏影立在門外,雙眼茫然地盯著自己的雙手,瞧得出神。
隨口一說的夸詞,十娘聽得多了,哪怕她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個令人眼前一亮的大美人,可終歸還是有不少的男人誇她美得溫婉。
敷衍的夸詞她聽得多了,只是還是頭一回聽人誇她的手漂亮。
而且聽那語氣,並不像是假的。
「漂亮嗎?」
十娘第一次仔仔細細地瞧起了,她那雙生有薄繭的十指,看著看著,竟覺得越發順眼了起來。
……
與此同時,廂房內。
張重輝總算是見到了,那個真正想見他的『顧曲散人』。
「起初,我還以為是皇上想見我。」張重輝望著那道婀娜身影,徐徐說道:
「然後,我又以為是申時行來了京師。再然後,我又懷疑是王錫爵想搞什麼么蛾子。
我猜來猜去,就連潞王殿下我都猜了,卻唯獨就是沒有猜到您的身上。
太后娘娘,這麼多年過去了,張某始終還是遜色於您啊。」
……
與此同時,乾清宮。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西苑住了太久,突然回到乾清宮有些認床還是為何。
這兩天以來,朱翊鈞總是睡得不太自在。
而且,他總覺得,好像有什麼事情忘了去做。
「陳矩,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我怎麼總覺得有什麼事沒做?」
皇帝陛下這突如其來的問話,驚醒了正靠在龍榻旁打瞌睡的陳矩。
「皇爺,今兒是五月初五,昨兒五月初四是仁祖的生辰。」
陳矩迷迷瞪瞪地回答完後,起身替皇帝陛下掖了掖被子,安撫道:
「時候不早了,皇爺您早些睡吧。」
朱翊鈞也想睡覺,然而他實在是睡不著,只能是躺在龍榻上翻來覆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總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渾身上下更是好像有螞蟻在爬一樣,不自在極了。
見皇帝陛下翻來覆去,躁動個沒完,陳矩想了想,一改前言,提議道:
「皇爺,時候還早,您要不要翻個牌子?」
(本章完)